第17章 第17章
走过了一条长得似乎没有尽头的黑色通道，陶杨杨终于踏到了地域龟裂的大地之上。
入口早已恭候着等待多时的旱魃。
陶杨杨身后浩浩荡荡的鬼魅重回地域，瞬间躁动起来，兴奋地发出一声声短促的尖啸。
青衣女丑的声音自高空中悠悠传来：“回来了。”
这些神志不甚清明的鬼魅顿时安静下来，呆愣愣地抬头望向空中，隐隐流露出思念与敬慕。
旋即，无须女丑再多言一句，这些鬼魅安安静静地向着大殿走去。
陶杨杨也在旱魃的带领下，静静地走在不再恐怖的永夜中。
“谢谢您。”
一句嘶哑的道谢自前方的旱魃传出。
“你……不必谢。”
旱魃竟有意识，陶杨杨微微怔住。
被死亡笼罩的地域已经沉寂了太久，因陶杨杨和英招的到来才重现出希望。
旱魃同样也沉默了太久，此刻不由得低低说起话来：
“女丑大人悲悯而博爱，我本已濒死，幸得大人所救，以另一种形式永存世间，唯愿此生常伴大人左右……”
旱魃竟是女丑挽留生命之法？
难怪灌灌说，肥遗牢狱里濒死的人和妖会被旱魃带走，从此再也不会回来。原来，他们是被女丑转化为了旱魃。
“那……抓捕初入地域的人和妖是……”
陶杨杨不忍惊扰旱魃，轻轻开口问道。
“保护。”旱魃放缓了步伐，略微转身，眼眸射出的两束光线无比明亮，刺破了陶杨杨面前的黑暗，“十日凌空之灾后，大人因子民的离去有时会变得……不甚清醒。”
说到这时，旱魃微微顿住，“但大人终究是爱着地域中的生灵的。她既不愿伤害亡灵形成的鬼魅，又不愿初入者为鬼魅伤害，于是便尽她所能建了一座肥遗‘牢狱’。”
那牢狱里优越的条件，温暖、舒适……
以牢狱之名，行保护之实。
陶杨杨颇多感怀，轻叹了一声，“复活一定会成功的。”
“一定！我相信女丑大人，我们都相信女丑大人。”
“嗯。”陶杨杨点头答道。
不知不觉中，黑灰大殿已经到了他们眼前，在夜里散发着暖光。
青衣女丑正在旱魃的搀扶下立于殿外。
她抬手止住了陶杨杨前进的步伐。
几个呼吸之后，黑灰筑成的大殿轰然倒塌，黑灰纷纷扬扬，铺满了龟裂的地面。
“我会履行承诺。”女丑的声音愈发恢复了往日的平静，衣袖覆面，面对陶杨杨郑重说道，随后看向了身后的黑灰，“是时候开始了。”
觉察到自己即将离去，陶杨杨不禁问出了心中盘踞已久的问题：“为何天域门十数年不曾开启？”
女丑悠悠叹息一声，“十日凌空之后的地域万物俱灭，而新入地域的人和妖由于恶劣的环境十不存一，侥幸存活后也只是在牢狱中混混度日……”
“……”
陶杨杨在真相面前陷入沉思，肩上的灌灌也耷拉下脑袋。
远处传来了一阵阵脚步声。
借着女丑周身和旱魃双眸发出的光，陶杨杨看清了来人的面貌——昳丽的面容因行走薄唇微张，一双黑瞳显得他分外纯粹、干净。
虽然经常被他恶劣的性格气到，但陶杨杨还是不得不感叹英招皮囊之精美。
陶杨杨转头看向肩上的灌灌，“要和我们一起走吗？”
那臭屁的小蓝鸟此刻却蔫蔫的，能说会道的嘴巴张开又合上，纠结得说不出话来。
陶杨杨微微一笑，抚了抚它漂亮的凤冠：“留在这吧。这是你出生、成长的家园，以后还需要你的建设呢。”
灌灌所有的亲人、朋友都在十日之灾中逝去，而它因贪玩去了玄域躲过一劫。恐怖的永黑地域，它只能用自吹自擂来掩饰自己的寂寞、空虚与惊慌。
点了下头，灌灌扑进陶杨杨细软的白色卷发中，亲昵地蹭了几下。然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将自己的小脑袋伸向陶杨杨，对她郑重说道：“你拔掉一根我的凤冠毛吧！”
“啊？”陶杨杨只一想都觉得那画面分外残酷，“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我也要。”英招凑到了陶杨杨身边，作势伸手去拔，吓得灌灌急忙飞到了不远处的旱魃身上。
这一下子给灌灌整不会了。
英招见状朝着正欲责难他的陶杨杨，露出了无比真情实意的笑容，长眸和薄唇也弯起了好看的弧度。
忽然，一阵极其刺眼的光亮自他们身旁升起。
女丑的身体渐渐浮空，覆盖全身的光纹越来越明显，甚至到了夺目的地步。
恍若下一刻她庞大的身形就要被体内的光芒冲破。
极致的光明笼罩了沉浸在黑夜中的地域。
一个完整的太阳自青衣女丑的体内慢慢浮出。
所有人都被眼前奇迹般的景象深深震撼——除了英招。
他此刻正兴奋地直视着“太阳”灼目的光芒，那能将万物转瞬焚尽的光焰却对他造不成丝毫影响，只是亲昵地环绕其周身。
就像，他们本是一体。
天域门即是太阳。
空中的、水中的……甚至是镜中的。
但只有获得了青衣女丑的认可，这些“太阳”才能真正成为天域的门。
只是现在空无一物的地域，再也觅不到别的太阳。
于是，女丑便将她封存于体内的“太阳”放出。
这一过程痛苦而漫长，她的思绪渐飘渐远……
十日之灾中，她击落了九个太阳，地域上空只余一个太阳。
那唯一的太阳炽热、滚烫，火一般的辉煌，瞬间灼烧了女丑全身血肉。
于山巅跌落，她并无怨忿，然而她却看见了一片黑灰和布满裂纹的大地。
不甘、愤懑、悲痛……
太阳的看守者，将地域中仅存的太阳吞吃入腹。
那一刻，女丑从肉-体毁灭的极致痛苦中，得到了世所罕见的金乌之力。
可地域中的太阳只是由结界创造者捏造而成，怎会拥有真正的太阳才蕴含的金乌之力？
……
腐烂血肉在金乌之力离体的一瞬间，焕发出灿烂生机，粉嫩的新肉飞速覆盖了女丑全身，如针扎般刺痛的感觉唤回了女丑的思绪。
陶杨杨、灌灌和在场的旱魃无一不惊叹于女丑的变化。
膨胀的身形渐渐缩小，新长出来的血肉在青衣的衬托下白皙细腻，骨肉匀亭。
不再需要旱魃的搀扶，女丑挺直了身躯，周身恢复了庄严而肃穆的气质。
遮掩面部的衣袖缓缓下落，隐于其后的面容浮现，眉眼之间俱是对众生的怜悯，慈悲至极，却又不怒自威。
挥之不去的尸臭味由檀香取代。
那股悠远的檀香萦绕在陶杨杨鼻尖，抚平了她内心鼓动着的一切情绪。
“去吧。”
女丑的声音悠悠传来，无悲无喜，再不复之前的癫狂。
金乌之力凝成的“太阳”在陶杨杨和英招面前收敛了刺目光芒，一条无穷无尽的通道于中心形成，等待二人的进入。
巨大的压迫感。
陶杨杨忽然记起了先前与灌灌的对话，狡黠一笑，走到灌灌耳边小声说道：“其实——我就是饕餮，那么，我就勉为其难地收某位大妖做小弟吧。”
灌灌顿时如遭雷击，瞪大了圆圆的小眼睛，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又羞又臊，头扭到了天上去。
趁它还没反应过来，陶杨杨笑着踏入了太阳中的通道，身后传来了响亮的声音：“哼！本大人才不做小弟！”
英招并没有马上踏入通道，颇为不爽地看向与陶杨杨喊话的灌灌，下一秒毫不犹豫拔掉一根靓丽的凤冠蓝羽。
快、准、狠。
灌灌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个措手不及。
英招愉悦地弯下身子，清脆悦耳的声音在灌灌耳边响起：“替她拔的。”
说罢扬长而去，身形很快隐于光芒万丈的“太阳”之中。
“怎么这么慢？”陶杨杨走了一会儿才发现英招没跟上来，以为他又要跟她说“一路顺风”，差点心梗。
英招笑而不语，递给她一根羽毛，颜色极为惊艳——纯粹至极的冰蓝色。
“这不会是灌——”
没有让陶杨杨说完，英招拽着她快步走了起来。
陶杨杨头次见到这样的英招，略有惊异，由着他拽住胳膊，跟着加快了脚步。
走在前头的英招感受到了她的举动，立马回过头来，扬起灿烂的笑颜，眼尾微微上挑的长眸弯起，流光潋滟。
鼻尖小痣随动作上下起伏，为精致的面容平添灵动，鲜活又美好。
通道散发着闪闪亮光，为他镀上了一抹温暖的亮色，肤若凝脂，颜如渥丹。
笑颜明媚至极，纯黑眼瞳全然不设防。
直击陶杨杨内心柔软。
只是，他们二人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叫。
灌灌刚刚反应过来。
……
陶杨杨顿感无语。
果然，英招转性，准没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