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地域的十日凌空，玄域的亶爰客栈，二者之间必有联系。
然而，陶杨杨现在掌握的信息太少，且大部分都是从类那里获得的，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叫人不知道该相信哪些。
一时陷入沉思。
虽然为结界内触目惊心的灾难感到难过，但是，陶杨杨并不愿意牵扯太多。透过这一件件怪异的事件，她仿佛窥见了深藏于其中的诡谲阴谋，如无底深渊，让人不寒而栗。
突然来到了这片陌生大陆，突然被抓了起来，突然被迫逃命，突然又进入了这个诡异的结界……
长叹一口气。
强压下内心不安想法，陶杨杨勉强勾了勾唇，算是安慰了一下旁边不知所措的灌灌：“好啦，灌灌大人，跟我讲点别的吧。”
灌灌恹恹地叹了口气，抖了抖羽毛，不一会儿就重新精神起来。
“咳咳。”灌灌忽然自觉地压低了音量，向前跳了几步凑近陶杨杨，神秘兮兮地说道，“想必你们这些小妖定然不知道，现在掌管地域的是谁吧。本大人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你可不要太过惶恐——掌管地域的正是青衣女丑！”
“旱魃正是她的麾下。”
“什么？！”陶杨杨惊呼出声。
灾难的反抗者变为了灾难的制造者。
荒唐又凄凉。
“哞——”
沉浸在震惊之中，陶杨杨被忽然传出的牛叫声唤回了神志，转头向声音来源看去。
淡淡光亮下，那一道道射出的光线不甚醒目，但那浑然天成的浓黑盔甲雾气缭绕，在这温馨安适的环境中无比突兀。
滴血般鲜红的雾墙为它们镀上了一层血腥又恐怖的色彩。
无穷无尽的旱魃悄然降临在陶杨杨牢狱之外，像是宣告了她的死亡。
周围所有牢狱里人和妖，俱从睡梦中惊醒，由于森森死气瑟瑟发抖，努力蜷曲在松软安逸的垫子上，好似一只只煮熟的虾米，疯狂祈求着旱魃的亮光不要落到自己身上。
没有尖啸，也没有言语。
一只只旱魃身上缭绕的黑雾凝结成网，下一瞬，径直透过血红的雾墙，牛叫声震耳欲聋、万分骇人。
陶杨杨陷入了挣脱不开的死亡黑雾之中，黑雾将她从外界的暖光中剖离。
隐隐约约的，她听见了灌灌焦急至极的尖利叫骂，比那牛叫还刺耳百倍。
怪不得被抓了进来，恐怕就是因为这张嘴吧。
陶杨杨在内心无奈地笑着。
光灭了。
阴风簌簌而过，空旷异常的巨大宫殿落下了大片黑灰，弥漫在与它一般颜色的浓重黑夜中。
一双金光璀璨的眼瞳，自黑暗而来，照出炽热的亮光，夺目又辉煌。
“女丑之尸。”
“谁——”死寂大殿被这清泠的声音惊醒。
“既已身死，何由恋尘。”
金瞳渐行渐近，因着眼眸的灼灼亮光显出了如画容颜，上面无一丝波澜。
“你！住嘴！”
黑灰筑成的大殿中央，一个庞大身形在金光照映下显出了身形，青衣、蓬发，衣袖覆在面上，声音癫狂又凄厉，混着抹不去的哀伤。
“我不甘——”
撕心裂肺的怒吼久久回荡，却惊扰不了空无一物的大殿。
“我知道你究竟想要什么，无非就是复活这地域在十日凌空之灾中逝去的生灵。”金瞳男子突然顽劣地勾起了嘴角，但又显出一种别样的天真，“这很简单，我可以帮你。”
“怎么帮？”女丑急切地前倾身子，衣袖却从未抽离面部。
“不过，前提是——你要将体内的金乌之力全、部、给、我。”男子拖长着音调，看着女丑焦急的模样，恶劣地慢悠悠说道。
“休想！”女丑听到“金乌”二字瞬间发狂，朝着那两道金光怒呵。
然而像是有所忌惮，不敢真的做些什么。
“好吧，那就没办法啦。”男子毫不留恋地背过身躯，快步走了起来。
“不，别走，告诉我、告诉我，复活、怎么复活。”
女丑跌跌撞撞地走下台阶，腐烂的身体让她无法-正常行走，只能在地上匍匐着追逐。
剧烈的动作使得越来越多的皮肤自青衣之下暴露，空气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尸臭，但衣袖仍牢牢覆盖住面部。
快步前行的男子顿住步子，由于尸臭拧起了眉毛，彻底放弃和善的伪装，脸上露出嫌恶至极的表情，不耐烦地转过身子，看到女丑的样子忽然扬起了笑容：“那就交出金乌之力啊。”
笑吟吟的，却有一种摄人心魄的恐怖。
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女丑仍因急切和惊慌不停颤抖：“可是——”
“到底想不想复活？”
男子耐心尽失，深邃的金瞳阴鸷狠厉，直接打断了女丑的话。
“……”女丑一时说不出话，陷入了理智与执念的缠斗，无比挣扎。
男子见状，立马抬脚要走，女丑浑身一震，抛却最后的挣扎，连连说道：“我给、我给，告诉我！”
听到这话，金瞳男子昳丽的面庞绽出了灿烂笑颜，身体微微前倾，低声跟神情激动的女丑说了起来。
……
“只是这最后一步——到我取走金乌之力时，自会告知。”
再无一句多言，清泠泠的声音戛然而止，金光收拢，男子顷刻隐于黑暗，觅不到一丝踪迹。
大殿重归死寂。
女丑伏于冰冷的地面，消化着庞大的信息，又惊又喜，禁不住用尽全身气力狂笑起来，响彻云霄一般的声响。
只是，她这疯疯癫癫的模样，却教人生出丝丝悲凉与怜悯。
笑声渐歇，女丑摇摇晃晃爬回了台阶之上的黑灰座椅。
忽然，她记起了旱魃先前的汇报——
有二人在地域中点燃了玉牌，退散了无数鬼魅。
玉牌是死者的魄，鬼魅是死者的魂。
不可饶恕！
一声尖利的怒呵，无数旱魃自黑暗中显出身影。
“把那焚烧玉牌的二人给我抓来！”
女丑愤怒至极，恨不得将那两人撕碎。
陶杨杨在两只旱魃带领下，小心翼翼走着，全靠旱魃两眼射出的光线看路。
到了特定位置，旱魃当即停住，在她两侧分别抬起了胳膊，限制她进一步上前。
黑漆漆的大殿中央传来阵阵剧烈的喘息声，带着不可抑制的疯狂劲头，回荡在空无一物的大殿中，震耳欲聋。
过了半天，那喘息的主人才意识到旱魃领着人回来了，略一吐息，殿内骤然明亮。
向着那光亮来源看去，陶杨杨见到了一个膨胀的身躯，裹着青衣，动作间露出的腐烂皮肤上泛着光纹，像是有亮光要从内里将她冲破，诡异又惊悚。
这就是青衣女丑吗……？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陶杨杨回头望去，在两只身形健硕的旱魃之后的，是一袭白衣的美貌男子，黑与白极致的碰撞。
二人目光相撞，那白衣男子，也就是英招，迅速扭过了头，跟着旱魃走到了陶杨杨身边。
陶杨杨不自觉勾起了唇角，心里悬着的大石落下，笑得愈发开心，引得英招不禁分外诧异地看向她。
“你们二人从何处学来了这阴损的法子？”
大殿中央压抑着汹涌怒火的青衣女丑呵道。
虽有衣袖覆面，但陶杨杨感受到了青衣女丑想要将他们吞吃入腹的怒视。
阴损的法子？
陶杨杨不解，一时不敢轻举妄动，没有出声。
“逝去生灵的七魄附于死后凝成的玉牌之上，玉牌激活过后十日即可进入天地之间；三魂可在永夜中凝成鬼魅，以鬼魅之身永存……”无边的愤怒与痛惜，促使女丑不住地嘟哝起来，下一刻却突然发狂，“你们、你们竟敢焚烧玉牌，啊啊啊——”
青衣女丑昂起头绝望地尖啸。
听到女丑所说的关于玉牌与鬼魅的真相，陶杨杨几乎无法呼吸，浑身颤抖起来。
她竟然烧尽了无数枉死之人的魂魄！
怎么会这样！
类！
她又被它骗了！
什么毕方脂，都是假的！
“我……我……”她从来不是滥杀之人，猛然听到自己一夜之间所犯下的恶行，不由得眼眶湿润，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英招不知何时挣开了旱魃的监视，走到了她的身边，手轻轻按住了她颤抖的肩，用清凌凌的声音缓缓说道：
“我递予你的玉牌均乃弑杀残暴妖兽所得，至于那些鬼魅，如非我们竭力反抗，此刻早已神形俱碎。”
边说边观察着陶杨杨的神色，最后补充道：“无须过于愧疚。”
“谢谢你。”陶杨杨认真地看向英招，对着他弯起唇角。
她并不是软弱逃避的性子，最初的惊慌过去后，心态渐渐恢复平稳。
英招瞳孔骤然发大，乌眸泛出星光。赶忙摆出倨傲的神情，别开视线，扭头说道：“谢我-干嘛，我只是阐述事实。”
陶杨杨都快要习惯了英招这幅样子，耸了下肩，不再跟他争辩，完全没有觉察到他的异样。
调整好心情，她重新抬起眸子，对上了正在注视二人的青衣女丑。
令陶杨杨感到奇怪的是，女丑怒吼之后，却没有继续发作，反而用一种警惕的眼神，悄无声息地观察着她和英招。
“抱歉。”陶杨杨郑重地向女丑致歉，没有逃避自己的责任，“我亦是为歹人诓骗，并非有意焚烧玉牌。”
“谁？”女丑冷冷问道，短暂恢复理智的女丑并不偏执。
“类。”
陶杨杨的神色冷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