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守望
在没有信号的山里，招待所的存在算得上是桃源胜地，舒雪终于有机会向瞿家父母报平安。耳边嘟嘟的拨号声兴奋的跳跃着，舒雪终于听到赵美玲熟悉的声音：“喂，谁啊？”
“妈！是我！我好想你啊！”
“哎呀，死丫头可算是打过来了，我都要急死了！”赵美玲焦急的答复，顾不得埋怨舒雪，忙问她的衣食住行都还习惯吗。
听到母亲令人温暖的话，舒雪有些鼻酸，此刻领会到天各一方的游子与母亲深深的羁绊之情，她的喉咙霎时间被母亲满满的爱意堵着，无法开口诉苦，多想告诉父母自己此行的诸多不顺利啊。
舒雪耐心的向赵美玲解释：“之前不联系是因为那时候没有信号了，现在我住的招待所信号最好，再也不用怕联系不到我啦！”
“妈妈，明天我就正式去铜窑乡小学了，你要保重身体，我没多久就回来了，不用担心！有空了再跟您打哦！”舒雪怕赵美玲再多慈爱叮咛会击倒她的意志，让她不顾一切的跑回家拥抱父母，于是草草结束了通话。
赵美玲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放下，一旁的瞿威尔虽然没有听电话，但是他心里比赵美玲更放心一些，因为他知道乔慧承诺过会照顾舒雪。
午后的锡镇卫生院里，老友相见分外亲热。
吴珍英带来了乔慧最爱抽的“指上云尖”，两个老烟民并排坐在大院前的石台阶前彼此调侃。吴珍英笑道：“喝茶喝毛尖，抽烟抽云尖，你可真够讲究的！”
乔慧的眉心在吞云吐雾之间淡淡舒展开来，十分惬意自在：“你呢，怎么这次带了这么好的东西自己不抽？”
“我以后抽不了了，”吴珍英摸着自己的肚子含羞道：“我又有了。”
“啊？”乔慧大喜过望，发自内心得为好友开心，不忘调侃她：“老李好牛啊，你们俩整整三个月没见，上次只在招待所见了一面就怀上了？你到底给老李吃的什么补药啊，这么立竿见影！这要是被我研究开发推广给乡里，我可就是推动乡村开放二胎的功臣了！”吴珍英又羞又恼地骂她：“补你个头啊，去你大爷的！”
“啧啧啧，好一个县级优秀教师，私底下居然出口成脏啊！”乔慧故作惊讶的姿态，矫情的装出一副道德高尚，指责恶民的模样，逗乐了一旁的吴珍英：“我从不骂人，但要是骂你啊，我能骂上三天三夜都不带重复的！”
乔慧哈哈大笑起来：“不愧是语文老师！”
谈笑间，吴珍英弯弯的眼角眉梢耷了下来，乔慧也察觉到了，正经起来：“怎么了？是不是担心年纪大了生孩子有危险啊？你放心吧，现在医疗技术发达，高龄产妇也能得到良好的照顾，你只要注意锻炼保持健康就好。”
“不是……”吴珍英看向乔慧，怜惜道：“我只是怕你以后孤单，因为我跟老李商量过了，以后不在锡镇教书了。”
乔慧虽心中落寞，仍报以理解和关怀的微笑：“阿英，那你要答应我，等这一个孩子出生后，我还是要当他的干妈！”
二人相视而笑，吴珍英轻轻的靠在乔慧肩上，温柔的喃喃道：“小慧，你真的不孤单吗？这么多年，还是一个人。”
乔慧看向远处的牛角坡上茕茕孑立，枝繁叶茂的大树，整个锡镇最能从远处好好观赏这棵树的地方原来就只有乔慧工作的卫生院，只是此事她未曾告诉任何人。
牛角坡上的风承载着锡镇二十间年飘摇的往事，只有大树不惧任何风吹草动毅然决然地屹立在那里，一如乔慧多年来心甘情愿的守望。
她眼似泛起泪光，却安静地不会惊扰到好友吴珍英，她释怀的笑着：“不孤单，其实这么多年，我从未一个人。”
一夜过去，清晨的时候舒雪被人敲击玻璃窗的声音吵醒了，朦胧睡眼中她认出是小辉憨厚可掬的笑脸绽开在窗边：“陆老师！别睡懒觉啦！该去学校了，俺带你去。”
招待所内的时钟确实已指向七点整，田家人习惯早起，可对于爱赖床睡觉的女大学生舒雪来说可谓是难以克服的难关之一。不过总算道德观支撑意志战胜了懒惰，她大声答应：“小辉你等一下！我这就去刷牙洗脸！”
早晨七点半，舒雪与小辉结伴来到铜窑乡小学，铜窑乡小学里的其他乡村教师按照惯例，在校门口迎接远处的大马路边星星点点结伴而来的小孩子，舒雪与老师们笑着问候，很快自我介绍完后，就与他们并肩站好等待着孩子们。
看着远处欢声笑语的孩子们，舒雪似乎已经感受到他们的期待，心里却莫名担忧起来。
小辉正要提上背篼挎上镰刀离开小学，前往自家农田耕作时，发现了站在队伍中表情有些紧张的舒雪，他悄悄走到舒雪背后，俏皮的拍了一下，舒雪慌张回头看他时，小辉清澈的眼神闪烁着：“陆老师！我觉得你能行。”
舒雪发现，小辉其实真的是个很敏感很体贴的男孩，她觉得他笑起来浅浅的梨涡像极了那个对自己无条件的信任和鼓励的冯煜，熟悉的感觉像一阵温柔的风将她的担忧很紧张一扫而净，舒雪对他报以微笑，小声而坚定的说：“我一定不让你失望！”
于是小辉欣慰的离开了，舒雪站在门槛上心中充满了无限的力量。
不知不觉舒雪来铜窑乡也有一个月，学校里来了一位美丽漂亮的女教师已不是秘密，但孩子们的热情丝毫不减，每天放学时仍是兴高采烈，争先恐后向舒雪道别：“陆老师明天见！”
临近支教结束的那几天，天天都有孩子着急的跑来问：“陆老师你明天还来不来啊？”看到孩子们如此热情的渴望跟自己多待几天，舒雪心中也愈发不舍。她笑道：“当然会来！我最喜欢给你们上课了！”幸福的孩子们像小鸡崽一样团团簇在舒雪身边，开心的嬉闹着。
铜窑乡校长办公室里，刘校长看着热热闹闹的教师和学生们，感慨道：“陆家人身上怎么总有让人一见就喜欢的气质？我记得友平他们当年来乡里的时候，村民也是夹道欢迎啊。”
刘支书应答：“友平哥在锡镇就因做了太多好事出名，每个乡里自然都会追捧这样的人。”
他猛吸了口烟，淡淡道：“这么多年来，我也学着他做了不少好事，终于在名气上永远的超过了他，七个乡的人已经只知道我刘志东，不知道他陆友平了。”说到这里他似乎十分解气兴奋的大笑起来。
刘校长鄙夷的看着他，啐嘴道：“跟个死人有什么好比的。你最近跑铜窑乡这么勤就是为了她吗？”校长说着努努嘴指向楼下院里和孩子们打闹嬉戏的舒雪，刘支书点点头，拿出了一份文件拍在刘校长桌上：“叔叔，市里的人最快要来了。”
刘校长不紧不慢打开文件夹看了几眼，里面有市里干部来锡镇的流程和视察的几个乡镇。心中已有数，问道：“明家这次是商业代表，也会来吧。不过明家不知道陆家有人来锡镇了，你这次来是想让我藏好人对吧。”
刘支书点头答道：“听到消息说是，明家最近有动荡，几个在官场的势力由于倒戈被处置出去了，他们这次来想在锡镇挑几个体己的亲信……你懂吧？这次借着搞市里面城乡工商业发展的由头，打算表彰几个干部。被表彰基本上就是被选去升官了。”
刘校长嘴角微微上扬，很是认可。
刘志东接着说：“依我看啊，咱们几个多年为明家人效劳的，毫无疑问肯定能分这杯羹。不过嘛。前几年锡镇那几个本土势力为了打压咱们明家的，好死不死立了个模范医生，叫什么乔慧的。”刘校长思索了一下，点点头表示自己对这个名字也有印象。
“她占了太久表彰的名额了，咱们刘家人本来早就有机会能去晋升去柳市了，因为她每次都没得到名额，”刘支书狡黠一笑：“这次不一样了，马书记那边明确说了今年这个名额本来没有你，但只要你管好你们学校这个舒雪，不让明家发现她，那马书记把你送上表彰会就易如反掌了。”
刘校长摆摆手道：“我年纪大了，临近退休，进城升官也没什么意义。反倒是你的侄子勇毅，今年也该找个好工作，……”
刘支书立刻心领神会：“这个就更好说啦。这么说，叔叔您是同意了？”
刘校长不改老狐狸本色，笑得一副老奸巨猾样：“你我叔侄之间互相帮忙是应该的！你放心好了，我还得开会呢，志东你回去吧。”刘支书拧开上了锁的办公室的门，刚一走出来，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像煎锅里陈年熬制的药渣。
他刚好瞥到了远处下楼拐角的地方有一抹醒目的白色像受惊逃窜的羊羔一样迅速消失。正当疑惑之际，他脚下似乎踢到了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他捡起来一看，是一个款式老旧，精致小巧的录音笔，刘志东心中顿觉不好，他环视周围，回想起刚刚那个慌乱的白衣身影，好像正是医生的白大褂。
正当疑惑之时，刘志东听见侧边有人叫他的名字：&34;刘支书！&34;
来者正是乔慧。
刘志东狐疑的看向形迹可疑的乔慧，问道：&34;乔医生今天怎么有空大老远跑过来？&34;
她的神情似笑非笑，捉摸不定，迟迟没有回答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