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次离别：几亿年都会……
高拓海走进办公室，将西装外套脱下，挂到了角落里的衣架上，一下子瘫坐在柔软的单人沙发上，闭着眼睛，用手指按压着太阳穴。
敲门声在此时响起。
“进来。”
莱娅推门而入，拿着厚厚的文件报告，看到瘫倒在懒人沙发上的长官，见怪不怪地把文件“推”上资料山上。
“司令，注意一下组织形象。”她说道。
“累啦，联合国的事弄得我头痛。”高拓海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帮我分类一下这段时间交上来的报告，十分钟后我再看。”
莱娅没有埋怨，她本身也不愿看到乱糟糟的工作环境。
“各个国家政府貌似很难达成共识啊。”她看着新交的报告说道。
“大国希望拥有更多战略资源与指挥权，小国则希望得到更多的援助与庇护，于是乎，都开始用拖延战术，估计是打算让下一个遭受神祇进攻的地区吃哑巴亏，逼迫其他国家妥协吧。”高拓海盯着天花板。
“我们总不能一直等着吧。”
“方法当然有。”高拓海坐了起来。“各国媒体都想听领导阶层的表态，咱们的人可以明里暗里地向那些媒体说：‘所有国家都已经开始筹备了，请各位去支持政府吧’，媒体都是急性子，那些拖延症政治家们可没法在舆论中独善其身，无论最后是妥协也好，还是找人顶罪也罢，目的达到了，其他也无所谓了。”
“当然，缓药调理可治不好根，那群病入膏肓的人还需要猛药来治。”高拓海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
“猛药？”莱娅疑惑地听着。
高拓海按下传话按钮，“帮我接威廉·马斯指挥官。”
一段杂音过后，马斯接通了传话装置。
高拓海咳嗽了一声，神态自若地发布着命令。“今天下午2点到大会议室报到，组织高层通过决策，你的作战计划可以提前开始了。”
听到收到后，他挂断了。
“莱娅，今年貌似9月份就要入冬了，你，不想知道为什么吗？”高拓海笑眯眯地说道。
……
“你好，我是管理履行者的直接负责人，莱娅·艾米尔。”
莱娅出示着证件，门口记录着数据的工作人员客气地打开密码门，一只手做着请进的动作。
莱娅走入室内，工作人员跟在她的身后。
巨大的履行者适配器占据着整个房间的大部分空间，从地板到天花板到处布满着输送管道与电线，三十二台高功率计算机围绕着它。
“依照高司令的指示，我们已经连续做了七天的数据观测，可以肯定，李真司的宙斯电子不仅在数量上超越露明娜，而且具有更大的能量以及更长的半衰期，我们推测，这极有可能是因为李真司与那只名为哈迪斯的神祇完全融合的关系。”工作人员说道。
莱娅望着屏幕上不断跳跃着的宙电波形线。“这不会对他产生负面作用吗？”
工作人员将仪器逐步关停，“哈迪斯的宙斯电子不迎合除李真司外的任何物质，无法像雅典娜那样对其进行兵器化改造，我们尝试过分离二者，但所有办法均无法成功。”
“我们认为，李真司与哈迪斯这类完全融合的履行者才应该是履行者真正的完全体，在战略战术需求方面有无与伦比的优势。”
莱娅停下了脚步，说道：“露明娜也可以做到这样吗？”
工作人员摇了摇头，“二者细胞难以维持长时间的共存，不过，既然露明娜是由雅典娜体内诞生的，在漫长岁月中都不曾分离，所以我们认为，进行稳定的完全融合，是可行的。”
履行适配器随着最后的系统关闭而渐渐停止了工作，橙色的光点汇聚到正中央的舱室内，等到计算机屏幕上显示出完全实体化的人型后，工作人员打开了舱门，滚热的气浪冲了出来，浑身赤裸的李真司裹着白色毛巾，坐在准备好的轮椅上，半睁着眼睛，熟悉着久违的光亮。
“履行者先生，您已测试了168小时，恭喜您成功通过了训练，感谢您为人类做出的贡献。”工作人员摘下口罩，恭敬地向真司鞠了一躬。
“真司，现在感觉怎么样？”莱娅走上前来，嘘寒问暖着。
见到莱娅的真司嘴角上扬着，“艾米尔指挥官……好久不见……”
他尝试着攥了攥自己的右手，被工作人员阻止。
“您才刚刚结束训练，无力是正常的，请务必好好休息。”
“下一次射击训练……是在什么时候？”真司问道。
工作人员迟疑了一下。
“明天上午10：00，和露明娜小姐一起。”
“哦，是吗……明天好像是个特别的日子嘛。”真司喃喃自语道。
……
真司躺在洁白的床铺上，这是专属于他的房间，房间很大，采光很好，有着充足的活动空间，可以享受到最优质的休息环境，一台检测空气质量的电子表是这里唯一的电子设备，上面同时记录着时间与日程安排。
安静的环境将被抽走的体力重新灌注回了这具身躯，关节处又重新恢复了力量，甚至有了不断溢出的趋势，李真司感受着，那股强大的气息如今就在他的血液蠢蠢欲动，莫名其妙的破坏欲不断瘙痒着心脏。
如果离开了这样的环境，就像平静的水面在不可避免的微风中荡起阵阵涟漪，真司恐惧着，害怕自己会无法控制。
在长达七天的训练之中，他用哈迪斯的巨爪残忍地撕裂每一个目标，用尖牙反复咀嚼着每一个敌人，他十分清楚，自己还在恐惧力量，纵使心里万般释然，可那种恐惧却始终无法控制。
“露明娜……是怎么做到的呢？”他心想。
敲门声响起，真司无权自主开启房门，在得到负责人的许可后，允许接待访客1个小时。
真司打开房门，身上绑着绷带的露明娜站在门口，一只手举着一台手机，电话正在联通着。
“露明娜？”
“真司！听得到吗！”莱娅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出。
“抱歉啦，抱歉啦，我没有时间亲自带她去找你，只好用这种方式和你‘汇报下情况啦’，露明娜刚刚结束最后的身体复查，知道你终于结束训练后，想要见见你……”
“不好意思……”真司温柔地拿走露明娜手中的电话，转过身去，酝酿着情绪深吸一口气。
“艾米尔指挥官！你在干什么呀！怎么可以允许露明娜自由行动呢！要是出了紧急情况，那该怎么办！”真司对着电话那头的莱娅喊道。
莱娅赶紧捂住了手机的麦克风，冲着一脸疑惑的同事们尴尬地笑了笑。
“真是个不懂得体谅大人的小孩子，要不是为了拉进你们两个履行者的关系，我怎么可能会冒被上司骂的风险来给你这个小鬼牵线搭桥呢……”莱娅心里想着，脸上露出难堪的表情。
“呃呃……反正人我已经送到了，露明娜想要见见你也确实是千真万确，你自己好好把握吧，拿出点男孩子的气度来，好啦，再见了，好好休息哦。”莱娅麻利地挂断了电话，就好像她常这样做一样。
“喂！喂！”真司“无能狂怒”着，随后叹了口气。
露明娜没有做任何反应，而是慢吞吞地抢过真司的手机，揣进随身携带的旧背包里，用稚嫩却冷漠的眼神盯着真司的眼睛。
“她原来有自己的手机吗？自由程度应该比我高吧……”真司惊讶之余不由得心生感慨。
真司在这期间被禁止使用任何与外界沟通的设备。
“额……那就请进来吧，我这里还有一些马斯指挥官送的茶叶。”
真司下意识地向房内走，回过头来，露明娜仍旧呆呆地站在原地，经过一番犹豫后，真司牵着露明娜的手腕，走进了房间，将她“摁”在了沙发上，过程中又不得不把她的背包从肩上取下来。
泡好的茶叶酣睡在温热的清水中，缓缓下沉，直到到达了平坦的杯底，才不舍地停下了脚步。
真司将茶水放到露明娜的面前，在她的面前举起杯子，示范着如何喝茶。
“这是马斯自己发明的茶叶，据说喝下去有一种沁人心脾的辛辣感，真是大胆创新又……可怕的发明呀。”
果然，茶水刚进入口腔，一种辣感马上侵占了鼻腔，眼泪不自主地流了下来，真司咳嗽了一声，大口饮着一旁的冰水。
露明娜照葫芦画瓢，学着真司的样子，喝下面前的辣茶，不同的是，她好像爱上了这种刺激感，情不自禁地打了一个饱嗝，眼里好像放出了光芒。
她突然站了起来，又没有预兆地突然坐下，身体使劲向后仰……
后颈顶到了一个冰凉的触摸屏。
“温度过高……发生火灾……消防喷淋头启动。”
还未等真司反应过来，天花板上的喷头就开始尽职尽责地喷洒着纯净水，一时之间，地毯，床铺，沙发，桌椅全部接受到了露明娜的洗礼，而露明娜呢？她正坐在沙发上左摇右晃地看着手忙脚乱的真司，手里捧着辛辣的热茶，任由水流拍打着她的笑脸。
待事故平息以后，真司用干燥的毛巾擦干着露明娜的头发。
“唉……唉！唉……”他无话可说。
“你这爱辣的特点和汤熏还真是像啊。”他说着。
露明娜仰着头，透过来回摆动的毛巾望着李真司。
“对啊……汤熏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有没有从身边的人离去的悲伤中解脱出来呢……傅星华现在肯定又在自作多情了，真希望他能早点从责任感中解脱出来……律天西自那次之后就再也没见过面了，以后还会有机会吗……”
真司回忆着以前的人与事，哀伤渐渐浮现在面容上。
露明娜甩着头，挣脱开了毛巾的束缚，松开了双手紧紧抱着的背包，递给了真司，不明所以的真司没有行动，露明娜却不断将背包塞进真司手臂与身躯的夹缝之中，一点点地推挤着。
真司疑惑地夹住背包，打开了里面，一部手机、一张出入证，仅此而已，她用手指着电子表上的日期，明天就是为东氚市遇难者举行哀悼仪式的时间，也是真司所说的“特别日子”。
“出入证……应该是偷的吧，恐怕很快就会被发现……”真司暗想着。“学得越来越多了呀，人类的坏毛病都学去了。”
露明娜的眼神很单纯，用食指根部抵住嘴唇，示意了个“嘘”的动作，在她眼里，这张出入证就如同每周末固定的麻婆豆腐营养餐一样珍贵与难得，不过看起来，她完全没意识到，即便有了出入证，使用者与信息不匹配，不可能通得过大门，更何况是李真司这样的重要人物。
李真司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一脸认真的露明娜，刚要脱口的拒绝又不好意思地收了回去。
“唉……根本就用不上呀……何必费精力去偷呢……就算是为了用，也应该留给你自己呀……”
“那场战斗……我几乎缺席了全程……经历过了地狱的履行者……是你才对呀……相较于战场上的战士们……我算的了什么……”
“默哀仪式……我也有想要哀悼的人……大家也一样……可是……现在的大家都在为人类砥砺前行着……没有时间去悲伤……我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添麻烦呢……”
真司不知不觉间，握紧了背包，背带上粗糙缝制的补丁裂开了个小口子，脆弱的心脏仿佛也被撕开了伤口。
露明娜将手按在真司的头上，这是tfh的大家们安抚露明娜的方式，现在，她也想靠同样的方式来安慰那颗脆弱的心脏。
“真司……我会等着你……几亿年都会……”
蓝色的瞳孔颤抖不止，汤熏的声音不知为何沿着露明娜的手心传进真司的大脑里。
“真是像啊，无论看多少遍还是会觉得像啊。”真司说着。
他用手摸着背带上裂开的补丁。
“这是个很旧的背包了……额……这样吧，它被我弄坏了，等我修好后再还给你，怎么样？露……露明娜。”
她点着头，却仍未忘记提醒真司那张珍贵的出入证。
真司将出入证攥在手里，“真是的……明明没用嘛……唉……试一次……”
他看着露明娜的坚定的双眼。
“试一次就试一次！奇迹嘛……总是不会吝啬给予努力的人的。”
他笑了，却未曾想，她也笑了，笑得如此纯粹，不染污尘。
……
“李真司后来怎么样了？”马斯在电话里问着莱娅。
“没怎么样，第二天的射击训练完成得很好。”莱娅回答着。
“哦……是吗……”马斯低语着，有些褶皱的出入证挂在办公桌的一旁。
“不过……他的心情现在好多了。”莱娅举起一张照片，笑嘻嘻地说道。
照片上面，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少年，在纪念碑的面前，献出属于他的白花，纪念属于他的亲人，面对属于他的悲伤。
“谢谢露明娜了……”莱娅俏皮地说。
“啊……”马斯一时语塞，“哈……我之后一定传达给她。”
两人又笑了起来，办公室里洋溢着欢快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