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蹴鞠赛
十月正是酒市，安州各酒肆都上了好些新酒，包括明月楼在内的酒楼内多的是喝得不省人事的酒客。因此，明月楼这名声在外的酒伤药丸需求剧增，近二十来日，李言乐日日在明月楼忙到天黑才离开。
“天神啊，小兔子怎么还在这！那只凶狠的雪鹰非咬断我的喉咙不可。”
李言乐同吴芝雪正在收拾做药丸的器物，一位金发碧眼的男子进入院中，见到二人便是一声惊呼。
这位高大俊美的外邦男子即是明月楼的主人——伊古岚。
李言乐初见伊古岚，他也是一声惊呼，只不过那惊呼中笑意多些，他说没想到嗜血的鹰竟喜欢一只温顺的小兔子。吴芝雪同李言说，这明月楼楼主毛病甚多，其中之一就是爱瞎给人起名号。
“伊古岚，你这一惊一乍的是做什么？”
“我的杏林神女，那雪鹰可在我楼中守株待兔好一会了，我让婆弥来告诉小兔子，她竟没来？”
“原来婆弥是为这事来的。她喝多了，语无伦次的，我给她灌了碗醒酒汤就扶到房中歇息去了。”
“天神啊，我怎么会将这事交给婆弥！”伊古岚捂脸，语气十分懊悔。
“沈泽回来了？”
李言乐心下一喜便要去找沈泽，却被伊古岚一把拽住了袖子。
“小兔子，你可得跟那雪鹰说是你自己脱不开身，才将他晾在那的。”
“沈泽虽是个不吃亏的人，可这点小事他不会记在心上的，楼主多虑了。”李言乐说着拽了拽衣袖，却没能拽动。
见状，吴芝雪笑道“言乐，你就替他说句好话吧。你们家这郎君对旁人向来是没什么耐心的，我们楼主怕得很。”
沈泽在一处不起眼的位置独自小酌。富贵俊美的公子哥本应是胡姬们的最爱，可她们从未在这位沈公子身上讨到过什么好处，便懒得花这个功夫卖酒与他。按照这明月楼楼主所言，让他自己一边凉快去就好。
也说不好是那小娘子先看到那郎君，还是郎君先注意到小娘子，仿佛是小娘子一露面，二人目光便相交了。
“怎么就回来了，不是说至少要十日吗？”李言乐快步走向沈泽，话语间是掩不住的欣喜。
她今日着蓝灰色大袖衫，纯白绢裙，腰间橘色的系带添了几分鲜明生动。长发并未被全部挽起，发丝落在脸侧、颈间，更添柔和。
沈泽答非所问地来了一句“很好看。”
毕竟在沈府住了了近一月，对沈泽这些时不时冒出的令人羞赧的话，李言乐早已习惯。她看着他眼下的青黑、下巴的胡茬，还有眉目间的疲惫之色，说道“倒是没见过你这般不修边幅的模样。”
“不修边幅？飞影说如今不兴玉面郎君，我现下这副阅尽沧桑的模样最讨小娘子喜欢。唉，可惜讨不了李掌柜的欢心。”
李言乐觉得这沈宁二人对阅尽沧桑四个字有误解。沈泽不做常日里那倨傲的模样时，微微下垂的眼角便让人显得有些无辜。如今他衣上沾灰，发丝微乱，更让人想将其搓圆揉扁。她想起元宵那日，自己被人群挤得狼狈不堪，沈泽却是一副衣冠楚楚的模样，她当时只想在他那白衣上踩上两脚。
回想起这些，她不由一笑，回道“还是玉面郎君好些。走了，回去歇息。”
二人回到沈府，一进门，李言乐示意沈泽弯腰。
沈泽以为他们家这小娘子要同他说什么悄悄话，便凑到了她面前，却没想李言乐伸出手捏了一下他的脸。她在明月楼就想这么做了，但是碍于人多便暂时压下了这念头。
沈泽一愣，见他这反应，李言乐更是笑得开怀。见暖色的烛光落在她澄澈的双眸中，映出自己的身影，沈泽像是被蛊惑般地挪不开眼睛。
不过愣怔了刹那，沈泽轻声一笑，而后捉住李言乐的手环到了自己腰后，问道“言乐，过几日有一场蹴鞠赛，你可愿去看？我熟识的一些友人也会在，有几个是你之前在明月楼见过的。”
“你也要上场吗？”
“嗯，欠了个人情，要帮他们赢一场。”
“赢？这般有把握？”
“自然。”
“那得去见识见识。”
“没眼看，没眼看！家中还有小孩，你们这样抱成一团影响好吗！”宁飞影师徒路过正门，见到沈李二人，宁飞影立马伸出一只手遮了宁言明的眼睛，朝他们嚷嚷道。
“师父，无碍，你那话本子里的场景岂止如此，徒儿见······”
“住嘴。”宁飞影伸出另一只手又捂了宁言明的嘴，带着他匆忙离开。
蹴鞠赛这日原是商会约定休息的日子，可前一日商会临时给渭城掌柜们派了活，李言乐需到午后才能得空。沈泽一早就得去同其他人汇合，便将她托付给了亦要去观赛的伊古岚。
临动身，伊古岚倚着门框，优哉游哉地看了会身着低领长裙，面纱掩面的吴芝雪。而后余光带了眼李言乐，面上忽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笑，而后，他朝李言乐喊了声美丽的小兔子。
因着城中日日都有大大小小的蹴鞠赛，直至燕林，李言乐才意识到，今日这场蹴鞠便是前些日子听说的那场比试——传言不知为何，太傅家的小公子同天盛的少年将军杠上了，二人皆是蹴鞠的好手，便约定以此来定个高下。
此次参赛的二十四人中有六人是女郎中的蹴鞠高手，其他为城中小有名气的郎君，因此，观台一席难求。好在沈泽早就为李言乐一行人留了位置，这才不用人挤人地站着观赛。
“李小娘子？那日只匆匆见了一面，若不是知晓你会同明月楼楼主一道前来，我还真有些不敢认。”
李言乐一行人被引至观台上，只见他们的位置旁边挨着的是之前伴在玄衣郎君身侧的娘子。
“恭王妃。”伊古岚单手置于胸前，鞠了一躬。
恭王妃？那先前的玄衣郎君便是恭王了，怪不得气势那般逼人。李言乐心中虽惊讶，面上却仍旧平静的行了礼，学着伊古岚道了声恭王妃万福。
“嘘”那娘子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说道“唤我萱菲便好，王妃这称谓总是惹来不少麻烦事。”
一行人坐定，李言乐在场上看了一圈，却没有发现沈泽。傅萱菲见她左看右看，心下了然，说道“现下正在表演白打，玩花样呢，一会筑球对打他才会上场。”
未到一刻钟，伊古岚已打了好几个哈欠，他似是觉得这白打无趣，拉上吴芝雪说要去四下走走。
二人正走下观台，迎面走来两位男子，听口音不是安州人。自打见过那两位男子，吴芝雪便有些心不在焉，伊古岚问她怎么了，她却只说无事。
“初见沈泽，我便同阿烨说，他这师弟怕是要搅乱城中不少娘子的心。可他却从未对哪位娘子多看一眼，阿烨可是为他的终身大事操碎了心。”伊古岚同吴芝雪走后，傅萱菲同李言乐聊起了沈泽。
想来，这位王妃口中的阿烨便是恭王，思及此，李言回道“殿下有心了。”
“后来他去了渭城，成了沈家家主。我说他这般气度，不似偏僻小岛上出来的，原是沈家的后人。”
“流云岛吗？沈泽同我提过，恭王和他皆是流云岛的弟子。”
“阿烨幼时体弱，官家便让他去江湖门派中修习武艺以强健体魄。不过我也不知为何是流云岛？在那之前我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还以为他是要去衡松、青城等门派。如今想来，我们恭王和沈家现家主皆拜入流云岛门下，这流云岛应是不普通，是我孤陋寡闻了。”
“天盛大小江湖门派林立，未入江湖又能听说多少。人们都说太傅家的三娘子博闻广识，娘子不必这般自谦。不知娘子可否同我说些流云岛上的事？”
“你想听流云岛的事，还是沈家主的事？”傅萱菲掩面一笑，继续道“若是问我流云岛上的其他事，我也不了解，可若是沈家主的事，我还真知晓一些，全是从阿烨那听来的。”
沈泽入场时，往观台上看了一眼，见傅萱菲正同一位外邦女子说话，并无他家小娘子的身影。他心下无奈道，李掌柜可真是忙碌，这个时辰了还未到。
听到沈泽叹气，他前头的郎君面露不悦，说道“阿沈，这还没开始，你怎么就叹气了。有我和你在，一个能打两个，荣川和溪南也不是吃素的，我们至少有五成的赢面。可惜平津公主跟着她那小师父闯荡江湖去了，否则赢面还能再高些。”
“你再啰嗦我就走了。”
“别呀，阿沈哥哥，你可不能抛下弟弟不管。”
“别叫我哥哥，还有，放手，傅晏允，放手！”
“不放，阿沈哥哥，你可不能拿了我的步摇就翻脸不认人了。”
留意到沈傅二人那边的动静，傅萱菲笑出了声。见她不继续说了，李言乐便也朝她看着的方向看去。只见赛场的入口处，一位小郎君紧紧抱住沈泽的右臂，沈泽自是连连甩手想要挣脱，却如何也挣脱不得，只得无奈扶额。
她倒是从未见过这样的沈泽。
“阿宴素来喜欢缠着他深哥哥，我们这些人中，就他对你最是好奇。”傅萱菲笑道。
今日这蹴鞠赛共三场，傅晏允他们赢了第一场后，沈泽同他说了几句话，又招呼他人上这第二场后，便往观台走去。此时，伊古岚同吴芝雪也回到了看席，李言乐正有事同吴芝雪说，故而未留意到场中之事。
“我方才似是瞧见了柳家主。我先前只见过他一面，这会又离得远，并不十分肯定。”李言乐靠近吴芝雪，小声说道。
“是他，方才遇上了，他并未认出我。”
“如此甚好。”
不知为何，李言乐觉得吴芝雪的兴致并不高。也是，柳风询虽未认出她，见到他这事足以坏人心情。想到这，她便去握吴芝雪的手，以示安慰。
“言乐，我之前一心想躲开他，如今遇上了，他也如我所愿未认出我，可我竟觉得有点不甘心。”
“你还在意······”
“不，不是的。”吴芝雪说着，反握了李言乐的手，想开口却还是先压下了翻涌的情绪，而后轻抚着面上的薄纱轻叹道“明明错的是他，为何却要我在这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如此这般，这面纱不就是他困住我的牢笼吗？”
“我听沈泽说如今柳家那边派出打探的人不及伊始的十之一二，再过些时候柳家主许就放弃了。”
“你们不了解柳风询，他行事不似他看上去那般温吞。退让与他而言是一种蛰伏，一旦寻到一丝一毫的线索，他会来得比一开始更快更猛烈。我原先最喜欢，后来也最讨厌的便是他这种耐心。”
“那岂不是不死不休？”
“呵，不死不休。”吴芝雪苦笑，重复了一遍李言乐的话。
观台上处处热闹，吴李二人却有一阵没说话。李言乐想了又想，还是凑到吴芝雪耳边，小声而快速地说道“芝雪，若真到了万不得已，找人给他下毒吧。我听闻有些毒可一直留在人体内，只要每隔段时日服药缓解便不会造成伤害。将他的命握在自己手上，他不打扰你，你便不伤他。柳家如今就靠他一人撑着，他死了柳家便没了。他当初选择了柳家，再来一次还会选柳家。”
吴芝雪有些讶异，倒不是讶异这下毒的主意，而是没想这主意竟是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李言乐提的。
“有人同我说过，善要力所能及。”
下毒的法子是有些阴损，李言乐说完这些话，神色也不太自在。
沈泽走近时，见伊古岚正侧对赛场坐着，在剥橘子，而他身后有两位外族打扮的女子正在说话。看见他，伊古岚转过头朝那两位女子说了什么，而后，身着嫩绿色外族裙装的女子仰头看了过来，这女子本生得清丽温婉，却在眼下画了一朵紫色鸢尾，愣是将人衬出些娇媚。
啧，还真是他们家李掌柜，沈泽心道。
伊古岚说完话，又回过头对沈泽挑了挑眉，似乎在说，惊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