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梦魇里的明媚春光
夜幕降临，常宁小筑被厚厚的积雪所覆盖。
盛满月光的水池里游弋着几条锦鲤，鱼尾一摆，池面便荡起层层涟漪。
从梁国公府回来后不久，赵乐伊便沉沉睡去。梦里的她，坐在溪水边，静静地听着溪水流淌的声音。那时她才刚满九岁，又是一年春来到，太后带着嫔妃和皇子公主们上山礼佛，他们在山里小住了半月有余。赵乐伊不喜欢跟妃嫔还有其他兄弟姐妹们一起玩，每日除了礼佛念经外，她就独自摸去后山的溪边听溪水流淌的声音。
溪水流淌便是时光流逝，当时间流逝得差不多了，她便又堪堪熬完了一日。
宫里情况复杂，那时还年幼的她每日都活在被压迫的水深火热之中，她心中郁结，哪怕跟老和尚一起念经礼佛都无法让她的心彻底宁静下来。但是坐在溪边听着那溪水潺潺流淌的声音却意外的让她感到心安。真是不可思议。
一日，山上刚下完雨，赵乐伊丢下用来遮挡雨水的荷叶，静静感受着雨后的春日阳光撒在身上的感觉。嬷嬷给她念书的时候，曾说起过彩虹。她想，现在天边一定是出现了彩虹的吧。听说看见彩虹会有好运的，她并不奢求自己的运气会变得有多好，只希望皇后不要再事事绵里藏针，处处扎她的心就行。她只想普普通通、简简单单的活着，但如此微不足道的心愿，在皇家的深宫后院里却是一种奢望。
春天的风里有雨水的味道，还温柔地包裹着草的湿气与花的香气，拂面的春风路过流淌着的小溪……发出了噗通的声音。
噗通？
“救！救……救救、救命！”
救命？
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少年呛水地求救声。
原本坐在石头上的赵乐伊立马站起身来！她细心倾听，预估出求救少年的大概方位后，便拿起手边的荷叶，朝前方摸索而去。
“你！你试试能不能抓到这个荷叶。”赵乐伊将荷叶用力朝前伸去，她尝试着踏进溪水边上。水一下子就没过了她的胸膛，水流湍急，她紧紧抓着溪边的石头，半点都不敢松懈。
赵乐伊不知道的是，她努力伸过去的荷叶被溪水冲断了一半，另外还握在她手里的半截荷叶杆也被溪水冲得弯弯的，根本无法帮到那个落水的孩童。
但是那个孩子看见有生的希望，所以努力地朝她靠近着……
最终，他抓住了她的手。
赵乐伊拼尽全力把人拉了上来。
清澈的溪水缓缓流淌，雨后的阳光洗净了山里的一草一木，溪边盛放着不知名的野花，两个刚刚死里逃生的孩童坐在溪水边上，他们跟花朵一样，身上沾满了山林里的露水。
“阿、阿嚏！”刚刚下水的时候赵乐伊就觉得冷，没想到上岸后竟觉得更冷了。春风好像一把温柔刀，虽然没有割得多狠，但每割一刀，就带走一点赵乐伊身上的热气。
“多谢……”男孩将被迫喝下去的溪水吐了个干净，他看了眼身着富丽却始终闭着眼睛的赵乐伊，犹豫地道了声“施主。”
“你是寺里的和尚？”赵乐伊微微蹙眉，她疑惑道：“从你落水到现在，我并没有感觉到这附近还有其他人，你既是寺里的和尚，应当很熟悉这后山的地形才对，怎么会落水呢？”
男孩身上穿着普通的布衣，玉冠束发，小小的脸儿虽然稚嫩，却清丽俊逸。他并没有穿僧人的衣服，方才那声施主，也是他发现救他的少女似乎看不见他。男孩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才临时决定假装和尚。毕竟，他的身份复杂，知道的太多也许会给救命恩人带来杀身之祸。再者，他并不想告诉少女，他是被一路追杀他的刺客逼得滑下山坡，从高处摔下来的。
“我……小僧，小僧才入寺不久，本在地形高一点的地方替师父采草药。但山里刚下过雨，路上湿滑。小僧一不留神便不慎滑落下来，这才掉进了溪水之中，方才小僧差点溺亡，还好遇到了在此逗留的施主，不然小僧怕是逃不过今遭此劫了。”
“原来是你自己落水的，难怪我没有察觉到附近有其他人。”赵乐伊又打了个喷嚏，道：“下过雨后的路确实不好走，你下次小心些，我要回去了。”
说完，赵乐伊又打了个喷嚏！
她现在冷的牙齿都在打架，她感觉自己的状态变得越来越不好了。按照以往的经验，她今晚有很大的可能性会发高热。但若是今晚没有发高热，那么她回去睡一觉后，明天应该会感觉好一点。
“小僧谢过施主的救命之恩，不知施主尊姓……”少年的话还未说完，赵乐伊已经自顾自地走远了。小小的身躯冷的像坠进了冬天的冰窖，她忍住不发抖便已经使尽了全力，既然那个小和尚没事了，那她得快些回去躺着。
溪水的声音消失了，即便是天旋地转，对于眼前一片漆黑的赵乐伊而言，也不是什么很严重的事情。她就是感觉胸闷想吐，呼吸也不太顺畅，鼻子堵了，她只好用嘴巴呼吸。头好像被什么东西罩住了，闷得慌。她被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靠感觉寻找着前路，周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头很重，脚很轻，她好似行走在云端，感觉自己飘忽不定。
见状，少年赶紧跑了几步拉住了赵乐伊的衣袖“施主？你没事吧？”
赵乐伊感觉自己的衣袖好像被树枝勾住了，那根树枝还把她往回拽了拽。赵乐伊后退两步，原本就头重脚轻的她，无意识地回头一望，睁开了眼。
那一瞬间！
她……好像看到了一个模糊的身影。
眼前一瞬模糊之后，她的世界又重新回归了黑暗。
少年：“施主！？施主你没事吧？！”
少年：“喂……喂！你怎么了？你、你别吓唬我！”
赵乐伊痛苦的皱起眉头。好冷，又冷又想吐。耳边好像还有什么在嗡嗡嗡地响。啊，好烦，好难受。
彼时，天边挂着一道淡淡的彩虹，阳光明媚，雨水打湿的树梢上冒出了新的嫩芽。赵乐伊躺在一个人的怀抱里，她的眼睛微弱地睁开了一条缝。她眼前好像有一抹模糊的人影，她看不清，她什么都看不清，但今天的阳光真的好明媚啊……
“你……是谁？”赵乐伊细若蚊吟地问出了一句话后，额头滚烫的高温就把她的意识带去了更深的地方。她的世界又重新回归到了寂静与漆黑之中。
梦里的赵乐伊知道自己后来被人放在了寺庙门口，红思把她捡回去疗养了两日，身体就恢复如常了。
这段记忆其实早就被她遗忘了。
但她今夜陷入了梦魇之中。
梦里的赵乐伊被额头的高热反复折磨着，她不断地回到躺在冰冷的少年怀里，她虚弱地将眼睛张开一条缝，模糊的窥见春天的阳光的那一刻——
“你……是谁？”
她看不见那个人是谁，那道模糊的身影也消散在明媚的春光里。
她不断地回到那一刻——
“你……是谁？”
她只感觉身上忽冷忽热的，发烧与病痛缠绕着她。耳边嗡嗡地响着，她什么也听不清。只感觉那嗡嗡的响声令她烦躁。
直到……一抹冰凉附上额头。
赵乐伊的呼吸又恢复了平稳。
“你……是谁？”
她好似听清了耳旁那嗡嗡的声音，只是那个声音听起来很不耐烦。就好像赵乐伊得罪了他一样。
“你在我门前站着，却要问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