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眼泪
十一月的丹州,温度迅速降了下来,下起了飘零细雪,连着几天,雪势越来越大,将丹州全境和整个赤兰山都染一片白色。
今年冬天来得很快,也格外得冷,无数的流民不知要如何撑过去。每天都有很多流民冻死在绥阳城街头,以至于不得不派专人来收管这些尸体,每天都拖出城去烧,一次就是几大车。
呵,真不知几个月前老天爷为何就没有这般“慷慨”。
赤英军整个军都迁往赤兰山境内协助防线修筑,不仅于此,朝廷还在赤兰山境内新设了个越神县,在越神峰脚下原起义军聚落基础上修建。原本赤兰山境内的一万三千多战俘,加上征调而来的平民,总共两万人出头,在靖军留驻的一万五千军士的监管下,加急对赤兰山境内防线进行修筑。
七天后,朝廷加急文书下达,要在越神峰脚下修筑一座关城。
随后,立即有大量工师、劳工、流民等等征调而来,为越神峰关城提供劳力,赤英军也得令协助赤兰山官道修建,所以也经常在绥阳城和越神峰关城两头跑。
赤英军在对起义军的清剿中,居功至深,甚至守备校尉武羽嘉本人都身受重伤,靖军也是立即在战后对其进行了整补,划分了一千多精兵让其补齐到三千人行列,甚至连武经平所部的乙字营都并入到了赤英军中。
但武羽嘉身受重伤,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在绥阳城中疗养。
时间过去半个月,在武家不留余力的帮助下,武羽嘉终于好了许多,外伤基本愈合,但经络灵气却依旧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来调养。幸而时间入冬,北境胡军安分了许多,西北方向短时间内不会爆发战事。
但陈晔明……
那一箭虽然只是和陈晔明心脏擦肩而过,却直接撞击在了他的脊柱上,即使铭金战戟、灵符、战甲甚至肉体削去了绝大部分力量,但陈晔明还是两根肋骨粉碎,脊柱骨裂。
要不是武羽嘉一大把灵药吊住他一口气,陈晔明很可能当场就死了。武羽嘉连自己身受重伤都不管不顾,一路抱着陈晔明骑马奔回越神峰靖军大营,找到了靖军最好的无形境医师,给陈晔明救治。然而不管再高明的医术之下,也仅仅只是让他脱离了生命危险,却始终没有将其救醒。
如今,半个月过去了,依旧没有丝毫醒来的迹象,武羽嘉动用了无数资源,甚至将武家给她的许多灵丹伤药都喂给了陈晔明,但依旧如同泥如大海没有回响。
很有可能……这辈子都无法醒过来了。
陈剑川将军在陈晔明重伤第三天就一个人赶到了绥阳城,在房间里沉默不语地盯着陈晔明看了两个时辰。
短短两个月,就遭受了两次冲击,老将军的头发已经白无可白,但脸庞却削去了几分锐利,多了许多枯槁。
难道天真要亡我陈家!
一夜都没来得及停留,陈老将军又回紫阳关去了。人各有天命,即使他已无形上境,也什么都做不到,只给沉睡中的陈晔明留下了一封薄薄的书信,亦不知他还能否看到。
武羽嘉能下床后,每天都到陈晔明的房间来看他。
以前根本没注意,现在静静地看着,陈晔明有棱有角的脸庞还是有几分俊毅的,躺在床上露出微微的笑容。但这么多天过去,却没有丝毫动静,他那犀利深邃的眼睛,也一直紧闭着,从那天后再也没睁开过。
为什么偏偏在你倒下之后才发现了你的俊俏?
为什么你一个灵下境要来推开我一个心中境?
武羽嘉心中有无数问题想问陈晔明,但即使问出口,陈晔明也无法回答。看着他的脸,武羽嘉沉默良久,终于缓缓闭上双眼。
“你真的好傻。”
“对不起。”
……
武羽嘉突然一阵恍惚。
最近太心力交瘁了吗?好像出现了幻觉?
但当她缓缓睁开眼,看见陈晔明那淡淡的微笑着的脸庞,和漆黑深邃的双眼时,一股莫名的情绪忽然涌了上来,让她感觉鼻子中一阵酸楚,但又让她胸口暖洋洋的。
终于,一滴晶莹温暖的泪珠从她眼角掉了下来。
小时候挨打她没有哭过,军营再怎么辛苦她没有哭过,身受重伤她没有哭过,半个多月心里憔悴她也依旧没有哭过,这辈子她都没有哭过。
但现在,心中境的她却连自己的眼泪都抑制不住。
“看来我的灵气还未恢复啊。”她这样想到。
陈晔明浅浅地微笑着,伸手想要为她抹去眼角的泪痕,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便只能忻忻地说道:
“让你担心了。”
武羽嘉心中一股莫名的情绪让她感到鼻子更加酸楚,但她强行镇定将其压了下去。
然后她抬起陈晔明的手,用他的手背在自己的眼角上轻轻擦拭,将那不起眼的泪痕抹去,随后又将之放回床上,用被子盖好又压了压。
“你醒了就好。”
随后陈晔明让武羽嘉给他讲了下这些天都发生了些什么,听到祖父也来过,便想起身去看书信,但也无奈自己动弹不得,只能让武羽嘉读给他听了。
“晔明吾孙:
顷闻汝深受重创,予心甚忧,无顾有他,急马来见。睹汝卧床不人,仿若昨日太安之貌,吾心悲矣。汝于赤兰之功,声势响彻,以至紫阳,属非凡也。汝为陈子,有此功绩,诚令吾傲。今重创不起,乃天妒英才。陈家命舛,以遭天谴,非汝应受,乃吾等之过也。
吾虽无形,依旧难为。而今见汝,所求无他,惟愿汝速愈也,重于一切。宥予紫阳关事重,吾不能常立于此,俟汝醒后,愿得宣牒以闻。
祖 陈剑川”
陈晔明听到后面,缓缓闭上双眼,心中已是一片汹涌。
就在不久前,他还是地球上一个普通学生,一个父母怀中的宝贝儿子,却碌碌无为,一命呜呼,连父母数十年的养育之恩都无法报答。而今有机会重过一世,再一次在祖父身上感受到了深切的亲情,却依旧在两个月之间让其悲痛欲绝,实在是为孙不孝。
陈家三代单传,母亲当初生下陈晔明就撒手人寰,父亲陈太安后未再娶,却也英年早逝,只留下了陈晔明一棵独苗。而今陈剑川与陈晔明祖孙相守,必然应好好报效恩情,让陈家传承下去。
见陈晔明泪流满面的模样,武羽嘉也心中动容,上前用衣袖为他擦去眼泪,道:“既然你已经醒了,就赶紧给陈老将军回信让他安心吧!”
陈晔明点点头,让武羽嘉为他代笔。
“吾祖敬启:
孙儿不孝,令祖心忧,今已醒矣,请勿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