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负尽狂名三十年（三）
福三本是军武世家，对这类打打杀杀之事极感兴趣，加之当事人又是身边熟悉之人，因此代入感极强。
听闻王壬秋中刀，张厨子重伤，不由紧紧追问：“后来呢，后来如何？”
“哎……可惜了我那两位结义弟兄……”
黄天罡说起另外两位，显然是心怀愧疚。
福三一愣，追问道：“没了？”
黄天罡长叹一声：“没了啊……”
福三虽然年幼，但他见惯了军中汉子的结局，加之又经历了庚子之难和江湖追杀，反倒是看得开，宽慰道：“没了，便没了吧，只是定要帮他们报仇雪恨才行！”
“仇当然是报了！”
黄天罡怪眼一翻，说道：“你那老师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待我回来后，也不责备，直接让我挑选军中好手，当夜就杀入太平军大营，搅了个天翻地覆。”
福三得意道：“痛快！公羊一脉，就是这么爽利！”
黄天罡则是有些懊恼：“可是，连你老师都不曾怪我，那张厨子却始终念念不忘，说什么全是因为我贪吃，才害那两位兄弟丢了性命……”
“这话……”
福三原本是想说，这话说得没错，可转念又一想，刀剑本无眼，就算黄天罡那天在场，情况如何也是未知之数。
依福三的性子，谁跟他亲近，他便帮谁，典型的帮亲不帮理，于是他说道：“是兄弟，就别计较，既然报了仇，天大的事都翻篇儿了，再揪着不放，不值当！”
黄天罡伸出左手，只有三根指头，小指和无名指齐根而断。
“知道我为什么叫黄八指吗？”
“咦？道爷，你这倒像是被人切去的，不像是天生的。”
福三以前倒是没太注意，这下仔细看清楚了，这绝对是被人切去的，可以这道人的功夫，又有谁能生生断去他两指呢。
黄天罡苦笑道：“平了太平军后，我在两位兄弟坟前，将这两根指头断去，一人一根，就当是偿还了他们。”
福三咂舌，不解道：“何至于此……”
黄天罡叹道：“出了那档子事，我又何尝不愧疚！那两位兄弟都是义薄云天的豪杰，我黄天罡又怎么能无动于衷呢！”
黄天罡这时，还有句话没说，但就算这样，张厨子都还耿耿于怀，做给别人的吃食用心无比，唯独做给他黄天罡的，必定是敷衍了事。
福三对这道人大生好感，要说能为兄弟报仇，那是天经地义的，可既是报了仇，还能为兄弟自断其指，可就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到的。
伸出两只手掌，福三在心中默想：“如果别人为你舍了一条命，你替他报仇不说，还得还他一根手指，那……我得长多少根指头，才够还呢……”
福伯一家四口，家中护卫十余人，保定二叔一家七口，开封三叔一家十一口，还有自家老爹，嗯，老爹就算了，指头早不够了……
胡思乱想间，福三盯着自己的手指默然无语。
“嘿！你小子在想啥呢！”
黄天罡用肩膀拱了拱福三，笑骂道：“怎么，想学我？要切手指头玩啊！”
福三回过神来，讪讪笑道：“我不切，真要一人一根啊，连脚趾头都算上，我都不够切的！我呀，还是自己留着用吧！”
黄天罡奇道：“呦呵,看不出来，你还挺有故事的啊！怎么着，也说来听听？”
福三自从第一天跟王壬秋简单说了自己身世，就没再提过自己的种种经历，就连杨皙子也不是特别清楚他的过往。
他恨，他也怕。
他恨这世道不公，他怕报仇无门。
但不知为何，对于眼前的道人，今天他却没了顾忌，毫无保留的倾吐起来。
“你……倒也是苦命之人。”
黄天罡听完福三的遭遇，这才明白，为何这福三习武这么心切，而且别看这小子平日里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可他的眉眼间总是透着一股，本不是他这年纪应该有的狠辣。
这也正是黄天罡这些日子只教混元桩，不教福三具体招数打法的根本原因。
黄天罡本想着让福三练上一段时间的混元桩，一方面是打下坚实的基础，另一方面则是以期能化去这孩子心中的戾气。
可是这么长时间以来， 情况不仅没有如黄天罡所愿，相反，福三迫切的情绪愈发的明显，开了年以来，他天天盯着黄天罡，变着法的想学新招式。
黄天罡知道，可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所以才有了今天带福三来天柱峰，让这孩子感受下大自然的辽阔，希望让他的急躁情绪能够缓解一些。
可没曾想到，这效果出奇的好。
倒不是说福三刚才劈拳练得惊得黄天罡合不拢嘴，而是福三终于敞开心扉，愿意提及那些不堪回首的遭遇。
黄天罡设身处地，站在福三的角度想了想，如果换他是福三这年纪，又遭受了那些惨痛的经历，能耐得住性子才怪了！
可是黄天罡更明白，练武可不是凭着一股子狠劲能练好的，相反，过犹不及，欲速则不达这些才是正理儿。
“福三啊……”
黄天罡斟酌着词眼，还在着力想着用什么方式，又能让这小子安心，又不让他误会，以至产生反作用。
“道爷，有话就说，有屁就……”
福三难得的一吐心中阴霾，稍不留神就嘴上把不住关，没大没小起来。
孽障！孽障啊……
黄天罡老脸一垮，暗骂自己是不是太过多愁善感了，这小子心智坚定，脸皮更是奇厚无比，哪需要自己为他考虑这考虑那的！
“道爷？嘿！~”
福三举着蹄髈，在黄天罡鼻子跟前晃悠，心里吐槽，按说这道人也没喝酒啊，怎么最近老是五迷三倒的，莫不是年老痴呆了？
黄天罡反应过来，一把抓过蹄髈，也不说话，先是狠狠的咬上了一大口。
福三见黄天罡终于正常了，暗自松了口气，想的却是，还好，还好，这道人真要痴呆了，谁来教小爷武功呢！
风卷残云，黄天罡几口就干掉了大半个蹄髈，鼓着腮帮子说道：“你想学多一些也行，可你得答应我几个要求。”
福三还以为说的是秘方的事，无所谓道：“秘方是吧，行啦，回去就写个百八十张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