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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无名荒山埋忠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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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伯不忍打击男孩兴致,但又不得不实话实说。

    “娘咧!我既然不是应天之人,干球还要来这劳什子逐鹿书院!”

    男孩大怒,口不择言,话语间不禁带上了军中汉子的话搭头。

    “我的小少爷哎,别急啊,听我跟你说……”

    福伯趁着追兵未至,加之本身也无力赶路了,索性将自己所知的隐秘一股脑的抖落了出来。

    逐鹿书院并不为世人所广知,它不过是占地几亩,夫子寥寥数人的小书院,但是它的来历可是相当的不凡。

    据说,书院始建自清初,所创之人大有来头。

    福伯一边轻轻擦拭着男孩脸上的泪痕,一边柔声道:“少爷,你可知道,咱们当下所处这衡州府,也曾是做过都城的。”

    “啊?”

    男孩有些不敢相信,他不说是学富五车吧,但也曾有西席开蒙,加之也读了不少史书,但这衡州府曾做过都城,却是万万不曾听说过的。

    “前明山海关总兵,本朝的平西王吴三桂曾起兵反清,在兵败前夕,为了过过皇帝的瘾,就在这衡州府登基称帝,所以这里于是做了那么几个月的大周都城。”

    男孩恍然,但马上又追问:“这又跟逐鹿书院有何关联?”

    福伯暗赞,少爷心思敏捷,不愧是军中老人一致看好的将种子,哪怕有诸多未知信息干扰,看问题仍能直指本质。

    “创下这逐鹿书院的山长吴永贞,就是那大周朝的丞相,也正是吴三桂起兵的谋主。”

    福伯的话让男孩微微一怔,但男孩马上流露出一丝不屑神情,撇嘴道:“还谋主,还大周朝的丞相,我看也不怎么样,终究还不是落得个兵败如山倒,树倒猢狲散!”

    福伯有些溺爱的摇摇头,轻声道:“切莫小看了此等人杰,若是吴三桂听从此人两次所谏之言,这天下恐怕是早又回到汉人手里了,哪有今天割地赔款的屈辱之局面。”

    “哦?”

    男孩来了兴趣,急急追问:“哪两处?”

    福伯见男孩反应,微微一笑,缓缓讲述起被掩盖在煌煌历史中的隐秘。

    首先一处是顺治帝刚驾崩,康熙才登基的时候,那是一个天大的好时机。

    彼时的康熙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娃娃,朝堂大事均握在其祖母孝庄太皇太后手中,朝堂之上已是群龙无首,孝庄虽传是个厉害人物,但到底仍是个妇道人家,加之满人入关方才十余年,天下尚未归心,满人的脚跟绝没有站稳。

    吴永贞当时就谏言吴三桂,趁此良机尽早从云南起兵,打出驱逐蛮夷恢复汉家江山的旗号,必定可以得到大半汉人的拥戴,成就大业。

    可吴三桂却言顺治于他有大恩,他不能欺负人家孤儿寡母,真真是错失了一次天大的机缘。

    “可惜,可惜!”

    男孩一拍大腿,又接着骂道:“可恨,可恨!吴三桂非是真枭雄!”

    福伯待男孩稍缓,接着又说起了第二桩事。

    吴三桂终究还是起兵了,起兵之初,战事极为顺利,云贵川渝各处官员纷纷响应,西南河山尽归吴氏。

    按吴永贞起事之前所定谋略,出巴蜀,据关中以坚城要塞自据,待后方布置周全,再出兵宛、洛,一举攻入燕赵之地,从而定鼎天下。

    “好谋略!”

    男孩一脸认同。

    但吴三桂被前期大好形势所迷惑,急于求成,兵不歇,马不停,一路自南往北攻势不减。

    “钢不可久,钢不可久啊。”

    男孩摇头,暗自皱眉。

    等到打下长沙城后,清廷已反应过来,及时调集天下兵马,开始布局。

    吴永贞建议立即渡江,全师北上,直取幽燕复地,不给清兵喘息之机。

    可吴三桂又不听劝,决意在长沙以逸待劳。

    最终清军将湖南团团围住,呈瓮中捉鳖之势。

    “吴三桂原来是这么败的,可惜了。”

    男孩恍然,感慨万千。

    福伯沉声道:“尚未结束,如果吴三桂听从吴永贞最后之言,胜负仍是两可之间。”

    “哦?快说说,还有什么转机?”

    男孩一喜,心想在如此局面仍有应对,足以可见吴永贞的厉害。

    “吴永贞断言,满人劳师远来,必有破绽,加之不善水战,不如掳民船,渡江东,快速占下金陵城,凭借着长江天险,搏出一个与满人划江而治的局面。”

    男孩略一思索,说道:“这是洪秀全的路子,虽不能一举定鼎,但落一个平分天下仍是大有可能。”

    福伯摇摇头,叹道:“可就是这样良言,吴三桂仍未听从,只想着在此地登基,做他的皇帝梦。”

    男孩跟着叹道:“明珠暗投,遇人不淑啊!”

    一老一少,均是为二百多年前的风云变幻感慨,良久不语。

    “那吴永贞后来就开办了逐鹿书院?”

    男孩经此一番,已经对逐鹿书院大感兴趣。

    “不错,吴三桂兵败后,吴永贞隐姓埋名,在回雁峰下开办了逐鹿书院,并且立下了逢子而开,应天而取的规矩。”

    男孩眨了眨灵动的双眼,有些不解,问道:“这规矩有什么缘由吗?”

    福伯双手一摊,有些自嘲道:“我也只是从军门那里获知了这些,当时事发突然,军门也没有将其中的门道如数告知。”

    男孩奇道:“那我爹又是如何得知的?”

    福伯轻声道:“军门说,你家祖上曾与逐鹿书院第二任山长有约,如果后人有难,可荐一人至书院避难,以玉为证。”

    男孩摸了摸胸口的玉牌,恍然道:“这块玉牌还有如此来历。”

    紧接着,男孩又问道:“可是,我爹为何不自己遁入这书院,非得让我来?”

    福伯脸色一变,故作轻松道:“军门说过,逐鹿书院十二年一开,他已年过三十,这辈子已经见顶了。你却不同,你自幼聪慧,且有过目不忘之能,如能潜心在这书院学习,待得出山亦不过双十,前途不可限量。”

    男孩惨然道:“他这是将唯一的生机留给了我……”

    福伯轻声劝道:“少爷节哀,军门为国捐躯,不委屈。”

    男孩大怒道:“可朝廷不认,反将我等下旨捉拿,要送予那洋人!”

    福伯沉默不语,他也想不通,为何军门率军浴血奋战,抵抗打入京城的洋人联军,到头来却落得个兵败身亡,家人还要捉拿下狱的惨境,朝廷居然一副一网打尽,斩草除根的架势。

    男孩大叫:“朝廷不公!是非不分!……”

    “少爷,禁声!”

    福伯双耳一动,制止住正处激愤中男孩。

    “嘿嘿……不愧是逆臣贼子,落得如此下场,仍不知悔改,犹自口出反言!”

    一名身材矮胖,身着五品禁军服饰的汉子从林间闪身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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