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李姑娘
最近的天气委实古怪,前些日子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短短数日下来多雨转晴、艳阳高照,太阳火辣辣地烘烤着贫瘠的大地,干旱得挤不出丁点儿水汽。
这些天实在是热得不行,小小的村子宛如火炉,连迎面而来的风都带着恼人的滚烫。牛大力被晒得头晕目眩,口干舌燥得厉害。几个呼吸的功夫,终是架不住太阳的烘烤,两眼一抹黑,昏死在田野里。
“大力!”田埂间,大腹便便的牛大婶慌忙扔下手中的饭食,边哭喊着边往田野奔去。
牛小桃听到响动也吓了一跳,眼看倒在田野里的牛大力不省人事,任凭牛大婶怎么哭、怎么拍打也没反应,当机立断站起来,边往村子里刘大夫家跑边大声呼救,“来人啊,我爹晕倒了!救命!救命啊!”
彼时,田野间忙着抢收粮食的村民们纷纷放下手中的农具,循着牛小桃的声音看过去,一眼便看见牛大婶挺着大肚子,坐在牛大力身旁嚎啕大哭。淳朴的村民心下吃惊,有心地善良的大块头急急忙忙地跑过去查看。
“婶儿,你别急!你家小桃回村去找大夫了。”牛大婶临盆在即,有经验的农妇忙安慰她稳定情绪,生怕她有什么好歹来。
谁料,这话非但没有安慰到牛大婶,反而刺激得更厉害,她当即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我的天爷呐!村里的刘大夫昨天去嘉州城里参加什么灵山识童大会了,我家大力可如何是好啊……”
倒把这事儿给忘了,可是村子这么小,会医术的就刘三省一人,他们到哪里找一个大夫过来给牛大力治病?一时间,乡野田间乱做一团,大家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麻烦大家让一让,大夫来了。”
也不知是谁在慌乱中喊了一句,只见跑回村子找大夫的牛小桃回来了。身边跟着一位身穿淡粉色霓裳的清丽姑娘,看她的模样,年纪也不过二十五六,生得端庄秀丽,身量挺拔、姿态娴雅,恍若神仙妃子。众人吃惊,又见她腰间挎着一个别致的药箱,倒也有几分镇上江湖郎中的模样。这才反应过来是大夫来了,纷纷让道。
“哟,大夫这不就来了吗?”
本被牛二黄像提小鸡一般提过来的灰袍青年,见此也没了动作,悄无声息地隐身在人潮里,给人正儿八经的大夫让路。
“李姐姐,就是这儿。”牛小桃拉着姑娘挤过人墙,朝地上面色潮红的牛大力指了指,“我爹刚才还好好的,突然间就昏倒过去,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真的……”
说着说着,声音颤抖得厉害。姑娘轻轻按住她的肩膀,柔声安慰,“莫慌,待我先看看是什么情况。”
也不知是她的声音太温柔,还是出于对大夫这层身份的信任,牛小桃霎时止住泪水,渐渐点头,“李姐姐,您一定要治好我爹。”
这位姓李的姑娘笑着应是,也顾不得泥泞的田野会污了她华贵的裙摆,急忙蹲下去给牛大力做检查。
地上的牛大力面色潮红,意识显然是不清了,还伴随着抽搐的情况出现。李姑娘秀气的眉头轻蹙,又伸手探牛大力脸颊、脖子侧边的肌肤,灼热感透过三指指腹直达心底。
“是中暍。”
诊断过后,李姑娘缓缓收回手,从药箱里拿出一罐清凉油吩咐牛小桃给他涂上,“大家都散开点,不要围得密不透风。”
话音刚落,茫然无措的村民得了主意纷纷散开,新鲜的空气霎时将闷热吹散。又见李姑娘指挥牛小桃解开他身上多余的衣物,露出滚烫得发红的胸膛,随后二人合力将牛大力翻转至侧卧位,使其侧腿屈曲,足部置于近侧腿膝关节下方。
李姑娘一面观察着牛大力的情况,一面两指探寻他身上的重要穴位,根据情况给予穴位刺激,好让牛大力缓过来。
乡里村民哪曾见过这等治病救人的法子,纷纷伸长脖子去看,面上露出好奇又敬佩的神色。
未几,一直昏迷不醒还抽搐不断的牛大力终于缓过来,面色渐渐恢复正常。他悠悠转醒,牛大婶和牛小桃当即喜极而泣,两母女抱作一团,“醒了醒了!”
“神了,就这么捣鼓几下,甚至连针都没施,人就醒啦?”大块头见此捅了二麻子一胳膊肘儿,全然被李姑娘活死人的医术惊艳,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
“人李姑娘都说大力是中暍,治疗及时总会醒的。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二麻子被他一胳膊肘儿痛得刺痛,面色也没个好神色,语气不快道:“江湖上有个叫什么荷花的神医,连埋进土里的死人都能治好,李姑娘医治大力这种情况不就小意思吗?”
大块头哪懂这些,也不知道什么荷花神医如此了得,他只知道李姑娘医术高超,当着他的面把牛大力治好了。他笑得腼腆,盯着李姑娘忙碌的背影,不由得红了黢黑的脸颊,“所以才说李姑娘神了啊……”
“依我看,你是瞧上人家李姑娘了。”二麻子啐了一口,“你别想了,看人家这身绫罗绸缎就知道不是寻常人家,怎么可能看得上我等乡野村夫?”
“光看衣裳你就知道人家是富贵人家了?俺也能去城里的什么布庄买几套回来穿穿,难不成俺也是富贵人家?”大块头呆头呆脑,愣是没能从李姑娘身上这套粉色霓裳中看出什么不同,这料子充其量是中等货色,甚至比不上地主家婆娘穿的。
也不怪大块头目光短浅,他一辈子都落在萝卜村这个小小的村庄里,唯一见到的富贵人家还是每年定时向他们收佃租的地主,哪曾见过什么大世面。想到这里,见多识广的二麻子叹了口气,决定给他指点迷津,“你瞧见李姑娘头上的莲花发簪没?”
大块头不假思索地接口,“不就一普通银簪吗?俺娘也有,只不过雕花没李姑娘头上戴的精致,有什么好看的。”
“说你笨,你还不承认?!”二麻子猛拍自己脑门,感觉和大块头说话老费劲,却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这哪是什么银簪,分明就是价值连城的千年昆仑陨铁!世上唯有剑神李相夷的佩剑少师剑,由此陨铁锻造而成。李相夷是何等人物?而李姑娘能用昆仑陨铁做发簪,其身份可想而知。”
大块头恍然大悟,“照你所说,李姑娘非富即贵?”
二麻子“嘿”地一笑,他看着牛大力被李姑娘喂了几口水后,在众人的搀扶下缓缓站起来,又看了一眼李姑娘秀丽端庄的脸庞,淡淡道:“白家出来的,却姓李?果真有意思……这倒让我想起了一桩江湖旧事……”
大块头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说啥来着?”
“没说啥。”二麻子彻底认栽了,没好气地瞪眼看他,凉凉道。
殊不知,二人凑热闹时说的闲话,全然落到藏匿在人群中的文雅青年耳中。彼时,微风吹拂,轻轻地吹起他灰色的衣袂,在一群灰头土面的村民中,这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衣格外打眼。
日上山头,阳光甚是刺眼。然而比阳光更刺眼的,是李姑娘鬓发间的莲花银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