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复原
帐篷里，一位大婶正在给兰迪多加两层草席，然后把三床被子放到上面。
“已经开始降温了，估计夜里会更冷，城外的沙漠就是这样的环境。”大婶转过身对着兰迪说，“你要是还是觉得冷的话，可以到我那里再拿一床被子。我就睡在靠近门的左边第一个，旁边有很多箱子的那个。”
“知道了，谢谢您。”兰迪点了点头，眼睛却一直盯着大婶头上的那一圈纱布。
每个帐篷里都住着5到6个人，都是由安置区管理员统一分配，因为阿兰莎他们需要在救助区守夜，便把兰迪交给了管理员，兰迪也就被安排到了这里。
“你在看这个吗？”大婶抬手轻轻摸着纱布，对兰迪笑笑，“我这都是小伤，好起来很快的。当然啦，比不上你们这些年轻小伙子。”她心疼地看着兰迪，四处破损的衣服和裤子，还蹭着不少早已干涸的血迹，破洞中露着擦伤和青瘀。“我一会儿再去给你重新找一套干净衣服，你现在就先跟着罗尼他们去简单地擦擦身子吧。”
罗尼是位看上去有六十多岁的老头，他的腿受了点伤，现在只能拄着他妻子的拐棍行走，而他的妻子则不幸被埋在了层层石土之下。
“走吧，小伙子。”罗尼的声音中透着疲惫，一旁的妇人也上前一步扶住了罗尼，搀着他慢慢往门外走去。
天已经完全黑了，整个绿洲城只有西边这片帐篷亮着灯光，穿行在帐篷的间道上，兰迪有种正在沙漠露营的感觉，因为这种寒冷从来都不应该出现在绿洲城。我们之后会怎么样呢？兰迪默默地想着……
“阿嚏！”
被冻醒的兰迪刚把脚收回被窝，一个喷嚏便打了出来。他在被窝里用手反复搓着已经冻的像冰块的脚，过了好一会儿才恢复点知觉。不知道妈妈这时候会不会很冷，他心想。睡觉前得到消息，明天大家会开始回收遇难者遗体，为他们举行送别仪式。想着想着，兰迪抵不住困意，又渐渐合上眼沉睡过去……
当太阳还没有露出地平线，天空就已经被阳光染上了渐变，冰冷的大地得到讯号，进入新的一天，开启新的循环。绿洲城雾气弥漫，轻轻的扰动也能让人一阵颤栗，体验冰冷的爱抚。
安置区还在沉睡，一台轮椅缓缓停在兰迪住的帐篷门前，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兰迪的耳朵：
“兰迪，起来跟我去个地方。”
兰迪睁开眼睛，反应了几秒后便迅速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经过其他人的床铺，来到门外。
“长老婆婆，出什么事了吗？”
“跟我来吧。”说完长老操控着轮椅往前走去。兰迪虽然不太明白，但还是老实跟了上去。
走了没多久，看着眼前还没有被清理完的道路，兰迪抓住轮椅后背的把手，说：“还是我来推您吧。”
听着长老婆婆的指挥，兰迪一边小心地推着轮椅，一边在计算着现在的方位。再往前走的话，就是至尊广场了，来这里做什么？
此时太阳已露出了一半，雾气开始慢慢淡化，长老婆婆叫兰迪停了下来。
“看到了吗？”长老婆婆平静地问道。
没来由的问题让兰迪愣了下，但很快，他便真的僵在了原地——
广场中央，那座人们的信仰，那座破碎了、崩塌了的至尊之梯，竟然正完好的立在那里！
兰迪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眼前的景象太过匪夷所思，以至于现在究竟是不是再做梦都得考究考究。
抬头看了眼兰迪夸张的表情，长老婆婆也看向广场中央的至尊之梯，跟兰迪解释道：“我感受到了至尊之梯的力量，确实是这股力量，神……回来了。”
“可是，可是，”兰迪整理了下思绪，“如果真的是至尊之梯，为什么我现在还是很冷呢？至尊之梯所在之处气温恒定，四季如春，不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长老婆婆看着至尊之梯斜后方的一个身影，轻声道：“可能……还没有彻底回来吧。我们过去瞧瞧吧，也好打个招呼，表示下感谢。”
听闻，兰迪凝重起来，小心地推着长老婆婆来到至尊之梯的下方，看到了长老婆婆说的“打个招呼”的对象——那是两个衣着与本地人完全不同的人，那位女士还戴了顶带黑纱的帽子，完全看不清她的面容。
将将停下，那位女士便优雅地做了个屈膝礼，开口道：“您就是绿洲城的长老。我叫卢琳，来自吉拉尼亚。”
“吉拉尼亚……”长老婆婆嘴里重复了下，恍然想起，“是至尊之梯的主梯庇佑国。”
“是的。”卢琳回答。
长老婆婆有点难以置信地看着她，问道：“是您修好了至尊之梯？”
“是的。”卢琳再次肯定。
此时长老婆婆内心的震惊已经无法形容了，毕竟在她的知识里，至尊之梯是神明神力的替身，是与神明直接相连的事物，如果说要改变至尊之梯的形态，那就一定只能是神明！
“您是……神？”
“不，我不是。”卢琳靠近至尊之梯，伸出手触碰石阶，但是毫无反应。她转过身对长老解释道：“但是我拥有让它与神明连接的媒介，所以能够让它恢复原样。”
“是……什么？”
“抱歉，这个我不能告诉您。”
“好吧。”虽然好奇，但长老婆婆也不打算再问了，“不管怎样，绿洲城都要谢谢您，感谢神明没有抛弃我们。”
卢琳的身后，管家一直在审视站在长老身后的兰迪，看着他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但突然，他像是感受到了什么一样，看向至尊之梯，表情严肃。没有多想，管家小步向前，在保证能传达的距离下对卢琳说了这件事，卢琳也将目光投向了之前忽略掉的这个少年。
“小绅士，你叫什么名字？”卢琳开口问到。
被唤回的兰迪脑子顿了下才答道：“兰，兰迪。”
卢琳认真地盯着兰迪的眼睛，继续问到：“兰迪，你刚才是发现了什么吗？”
“啊？”兰迪想了想，说，“就是被刚才的风声吸引了一下，至尊之梯发出的，呜呜的风声。”
卢琳微微侧了侧头，呜呜的风声？
接收到卢琳询问的眼神，长老婆婆轻轻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听见。管家也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听见，但是却微笑起来，像是得到了满意的东西。黑纱藏起了卢琳的表情，但管家知道夫人此时一定也是很开心的。
“您知道他的这种天赋吗？”卢琳问长老婆婆。
长老婆婆知道她指的是什么，这也是她为什么要带兰迪一起来的原因：“是的，我知道。”
“您愿意让我把他带走吗？”
“这得由他自己的意愿来决定。”
卢琳理解地点点头，转而问兰迪：“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去哪？”
卢琳沉思了下，说：“如果你愿意跟我走，那么你将有机会接触更多的至尊之梯，接近神明。”
兰迪心动了下，但他知道不能草率决定，于是说道：“我该如何相信您的话？”
“这样吧，我可以给你个机会，如果你答应跟我走，我就可以为你解答一个你最想知道的疑问。”
兰迪咽了口口水，没有作答，但攥紧的手已经表露出他此刻内心的挣扎。
“不急，我会在你们的城镇入口处等到太阳落山，如果你有了选择，就来找我吧。”
说完，卢琳行了个礼，和管家一起离开了。
感受到了身后少年的挣扎，长老婆婆开口道：“这是个机会，孩子。”
兰迪深吸一口气，说：“我知道的，而且我知道我最想选择的。”
救助区的帐篷外，兰迪和莫度像两个门卫一样站在门口，听着帐篷里时不时传出的激烈言语，手心已经渗出了冷汗。
十分钟前，兰迪找到莫度，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说了，莫度也知道自己好朋友的脾性，和兰迪一起分析商量了一会儿后，还是担忧但也支持了。然而他们的对话却被换班下来休息的阿兰莎听到了……
作为一个成年人，阿兰莎自是将抚养失去母亲的兰迪的重任揽在了自己身上，但如今这孩子居然想跟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离开绿洲城，还得到了长老的同意，换做是安拉也一定会阻止这种疯狂的行为的。于是，阿兰莎冲进了长老的帐篷，和长老展开了对峙——
“您为什么同意让兰迪离开？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您难道不清楚吗？”
“阿兰莎，你不可能保护他们一辈子的。”
“但为什么不能让他们留在绿洲城？至尊之梯已经回来了，您说这是神明对我们的救赎，是看到遭受灾难的我们而降下的恩泽，这说明绿洲城才是安全的，就不能让他们在这里安安稳稳地度过人生吗？”
“这是独属于兰迪的机遇，这不是我们能够决定的，而是神明从一开始就选好的。”
阿兰莎悲伤地摇摇头：“长老，三年前斯卡国的卫兵来把我们的男人们带走了，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在战场上是死是活。而现在安拉也离开了，兰迪他只有我们了。”
“唉……”长老婆婆长叹了一口气，轻声劝道，“阿兰莎，兰迪已经16岁了，他有能力为自己做决定了，你为什么不听听他的想法呢？”
“即便这样，他在我眼里也还只是个孩子啊……”
“我明白，都是当母亲的，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有的时候，我们也得学会去尊重孩子，给孩子一个成长的空间，不是吗？”
见阿兰莎有所触动，长老婆婆继续说道：“那位叫卢琳的女士，来自吉拉尼亚，看她的言谈举止，至少也应该是贵族。当然了，我相信她也并不是凭借她的身份，而是，她能够让我们的神明再次注视我们。”
……
绿洲城的入城口不远处，卢琳正坐在巨蜥车旁的小桌前喝下午茶，看向城内，耸立在废墟上的至尊之梯尤为瞩目。
城内的气候已经恢复，大家都在忙着清理废墟，兰迪参与了遇难者的告别仪式后便收拾好行李，其实也就两套衣物和一些阿兰莎塞给他的干粮，往卢琳说的地方出发了。
当卢琳心情甚好地喝完最后一口，便看到从城里一路翻着障碍物过来的兰迪。
“选择好了？”
“嗯。”兰迪点点头，“我想了解至尊之梯。”
黑纱下传来一声轻笑，之见卢琳站起身，对兰迪伸出手，
“欢迎加入‘莱’，兰迪。你可以和其他人一样，称呼我卢琳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