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崩塌
噼里啪啦的篝火旁围满了人，再往前是一个舞台，上面正在表演一出话剧，穿着巨蜥玩偶服装的表演者正在卖力地跳着滑稽的舞步，引得人们哈哈大笑。
广场的边缘，灯光偶尔经过的地方，兰迪站在一根石柱下百无聊赖地看着他们，脚下的石块被他踢向前一点，又用脚尖扒回来。他不喜欢参与这些，也因此被说了不少“不合群”，而唯一与他玩得来的小伙伴如今也在舞台上演着话剧。是的，今天是“神祈节”，是与城里每个人都息息相关的日子。
神明从何而来，兰迪不得而知，只知道在学校的课本上，远在人类诞生以前神明就已经存在了。神明给予人类恩泽，让人类学习了各种技能，神明给予人类指点，让人类的生存与发展得以延续至今。后来，神明消失了，再后来……
兰迪抬眼看向舞台后面的奇特建筑，灰黑色石块的台阶螺旋向上延伸，高度近乎百米，没有支撑，却纹丝不动，它被人们称作——至尊之梯。它自四百年前突然出现在大地上，让备受纷扰与疾病的大地回归祥和。而拥有至尊之梯庇佑的城镇更是天选之地，风调雨顺，年年丰收。人们相信，这是神明在救赎人类，所以在拥有至尊之梯的城镇，每年都会举办神祈节，以求平安顺遂，感谢神恩。
“喀”
一个很突兀的声音在兰迪耳边响起。他左右看了看，并没有发现异常，而且看其他人也没有任何反应。大概是听错了，兰迪心想。
“喀”
又一声响起。这次兰迪确信自己确实是听到了什么，像是石块裂开的声音。他抬起头观察了下身旁的石柱，经过多年的洗礼，广场石柱虽然已被植被缠绕，但露出的表面也依旧光滑如新。“该不会这玩意该修了吧？”兰迪嘀咕着，一边默默远离开这根柱子。
靠近人群，台上的话剧团队正在谢幕。刚好能顺带去舞台那边找莫度了，兰迪心里打着算盘，向舞台快步走去。莫度就是那个唯一与他玩得来的小伙伴，一头深棕色自来卷软软的，让他整个人也显得柔气，但其实莫度特别能打，曾经帮杂粮店家的小女儿打跑了三个青年壮汉。要是待会儿见到了莫度，就叫他和我一起去抓苟斯特大叔养的巨蜥。兰迪心想。
“喀”
一时间，兰迪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维持着走路的姿势，愣在了那里。为什么？我现在的位置应该已经远离了那根石柱了，刚才的声音还是那么清晰，就像在耳边裂开的一样。是我的脑子出问题了，还是我的耳朵坏掉了？为什么周围人都没有反应？这么大的碎裂声，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听到才对。篝火？不，木材的燃烧声我还是分得清的。不行，我一定得弄清楚，我需要验证。
正当兰迪沉浸在思绪中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胳膊，把他从精神中拉了回来。“小伙子，在发什么呆呢，过来帮忙。”
兰迪被拖着走了几步才开口道：“妈妈，我正要去找莫度呢。”
“那刚好，”安拉，也就是兰迪的妈妈，露着她脸上的小酒窝笑着说，“我们做了些新鲜的糕点，你帮忙带过去，给话剧团的成员们都发一下。”
“哦。”兰迪应和着，脑子里还在思考先前的问题。
接过装满糕点的大篮子，兰迪试探地问道：“妈妈，你刚才有听到什么裂开的声音吗？‘喀‘的一下。’’”
“裂开的声音？”安拉想了想，摇摇头，“没有。你是在哪……”
“好的妈妈，那我先过去了。”兰迪打断了她，准备再找莫度问问，急忙拿着篮子走了。
“路上当心点，不要弄撒了。”
“知道了。”很快，兰迪的身影便淹没在人群中。
舞台的背后有个简易的棚子，是演员们的休息处。兰迪托着篮子走进去的时候莫度正在帮队友从复杂的道具里钻出来。
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出，做好心理建设后，兰迪开口大声招呼道：“辛苦了各位！这是我妈妈她们做的新鲜糕点，收拾好了的都过来吃点吧。”
“终于来了！我就在等这口！”一个少年直接从桌子的另一头单手一撑飞了过来，一气呵成地拿走了一块方形的脆皮面包塞进嘴里。
“我也要！”
“给我留个果酱夹心的！”
一篮子糕点很快便被这群人分享完毕，作为演出结束后的慰问品，这算是最让大家满意的了，能让刚才在台上流失的体力迅速补满，原地复活！有几个人还在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上的残留。
“喀”
“！”兰迪三步并两步冲到莫度跟前，“你听到了吗？”
“听到什么？”莫度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石头裂开的声音，喀，喀的。”兰迪胡乱比划了下，“特别响！”
“没有。”莫度摇摇头，侧过身问队友，“你听到了吗？”
“没有。”
“怎么会……”兰迪这下可以确定了，确实是只有自己听见了这种奇怪的声音。
看着好朋友皱起眉头，莫度也尝试着回忆了下，试探的说道：“会不会是这几天你熬夜熬多了，出现幻听了？”
兰迪一时也不敢否定，这个话题便这样草草结束。
但很快，大家便都听到了石头碎裂的声音——
当巨大的石块砸在舞台上时，人们都还没有回过神来。
碎石四处飞溅，慌乱奔跑躲避的人们或被推搡在地，或被碎石击倒，一时间，热闹的广场被尖叫声和哭喊声充斥。
“至尊之梯倒塌啦——”
“至尊之梯——”
“快躲到安全的地方！”
“神啊，神不要我们了吗……”
安拉不顾危险地往舞台方向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兰迪的名字。熟识的人想将她先带离这个危险的地方，但是大地也开始震动，整座城都开始摇晃，塌落。人们自顾不暇，那人也放弃了带着安拉的想法，安拉则继续喊着兰迪的名字，忍着被碎石溅射到的痛，紧张又小心地继续往兰迪的方向靠近。
兰迪这边，当巨大的破碎声响起时，大家便都出了棚子，看到了正在解体的至尊之梯。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快跑”，大家才纷纷往广场的边缘跑去。可当他们快到边缘，大地开始摇晃，他们眼睁睁看着一座座房屋在震颤中破碎、垮塌。
“兰迪——”安拉终于看到了自己的孩子，心中的大石这才落下，可随即再次高悬——
至尊广场，是以至尊之梯为中心而建，外围是人们用能找到的近似至尊之梯的石材建造的高石柱环形圈。而此时，由于至尊之梯的倒塌，这些大石块也出现了裂痕，继而崩碎。
人们四散退开，远离石柱与上面的石环。灰尘四起，碎石乱飞，大家只能各自寻找安全的角落躲避。兰迪感到自己被狠狠推了一把，栽倒在碎石堆里，不规则的石块划破皮肤，传来一阵钻心的痛。而刚才兰迪站立的地方，一整根石柱横倒下来，石柱和地面都变得支离破碎。
兰迪艰难地支起身，转向身后看着这些差点要了他命的石块，还看到一只从小臂处断裂的手静静地趴在碎裂石柱的夹缝间，昭示着它主人的现状。兰迪的世界，安静了。
兰迪认得这只手，没有谁比他更认得这只手了。
感觉不到疼痛了，也听不见周围的巨鸣了，兰迪挪到那只断手的旁边，想触碰却又恐惧起来。眼泪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涌出的，打湿了脸上的灰土，一齐进了嘴巴，嘴里发出的是无助又绝望的喃喃：“妈妈……”
当兰迪再次睁开眼睛，已是第二天的下午。幸存下来的人们在废墟中搜寻着活着的人，还有从石块瓦砾下翻出的食物。
“兰迪？”
一个带着不确定的声音在头上响起。兰迪抬起头，是总爱教莫度家鹦鹉说坏话的布亚利。
“他们在城西清理出一片空地，设置了救护所和临时安置地，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布亚利说。
兰迪摇了摇头，看向手边：“我想在这里陪我妈妈。”
“安拉阿姨……”布亚利看着那只断手，不说话了。
两人一站一坐沉默了一会儿后，布亚利从包里掏出了两颗灰扑扑的刺果，拿在手里转着转着把上面的灰给吹干净，再擦了擦，然后递给兰迪：“这是我刚才翻到的，你吃吧，别饿着肚子。”
兰迪刚想拒绝，肚子就很不知趣的叫了起来。
“吃吧。”布亚利又往前递了递。
兰迪接过刺果，上面的刺已经被人清理过了，灰也被布亚利擦干净了。
“谢谢。”兰迪低声说道，然后缓缓拿起果子，咬了一口。酸酸的，还没有完全成熟，但用来做成刺果酒就正好，安拉最擅长这个。
“我先去安置点了，顺便跟他们说一下你在这。”说完布亚利就离开了。
安置点内，
“兰迪还活着？”莫度惊喜地回过头，“当时我们跑散了，根本看不见谁在哪。太好了，我去接他！安拉阿姨应该也在那附近，他们应该都没事。”
“关于这个……你去接兰迪的时候可能需要费点心。”布亚利拦住兴奋的莫度，一脸严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