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水漫过头顶，身体慢慢地下沉，意识也越来越模糊，窒息的感觉慢慢散去，余下的只是解脱。
慢慢地合上眼睛，手轻轻地对着天空挥了挥，这无趣的人生终于要跟自己说再见了。
韩殷赶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种景色，水痕一直延伸到客厅，她的脚步显然慌乱了半分，快步来到浴室门口。
韩殷不住地敲着面前的门扉，却无人回应，她顾不得里面的人是否身着衣物，蹲下身，取出地毯下面的钥匙打开了门。
“舒晚。”
韩殷大声的喊叫着，虽然心中已经料到了面前的景象，但眼眶还是一下子溢满了血丝，她飞快地跑到那人面前。
地面的滑腻让她摔倒在地，膝盖磕到地上，带来一阵痛楚，一时间竟无法起身。
她的眼中仿佛下一秒就要滚落泪珠，她不是为自己痛，是为舒晚痛。
就在跪倒在地的片刻，她的脑中已经混乱不堪，她向前爬去，一直爬到那人的身边。
扶着浴缸慢慢站起身来，那人的发丝飘散在水面之上，轻轻用手撩拨开，双手划过水面，穿过臂弯，放在腋下，快速地把舒晚的身体从水中捞了出来。
轻柔地让这人停靠在自己的肩头，空出一手颤抖着放在鼻腔之下，轻柔细小但略显急促的呼吸拂过手指。
韩殷吸了吸鼻子，快速呼吸了两声，才勉强冷静了下来。
关掉还在不停流水的水龙头，抱着舒晚寻到一空旷的地面，她不住地拍打着舒晚的双肩。
“舒晚，舒晚，醒醒，你这一次又要抛我而去吗？”
韩殷见舒晚的面色越来越不好看，甚至有隐隐发青的征兆。
韩殷一边心想着救护车怎么还不来，一边用拇指和食指捏紧舒晚的鼻孔，嘴唇包住了这日思夜想人儿的柔软。
虽然只是很正经的人工呼吸，可这过程却充满了温情。
救护车的鸣笛声就在此时响起，由远及近，韩殷慢慢松开怀里的人，重新检查了一遍。
胸腔的起伏恢复正常，面部还有些苍白，但一直吊在嗓子眼上的心总算是可以松懈下来。
抚摸过怀中人的脸颊，脸轻轻地贴在这人的脖颈，稍微蹭了蹭，却觉得皮肉所及之处恍若无物。
低下头一看，红晕一下子从脖颈窜到脸颊，理智告诉自己应该闭住眼睛，但这眼帘仿佛不听人指挥似的怎么也闭不上。
看了足足一分钟，韩殷看到舒晚的胸前落了几滴鲜血，红色与洁白形成强烈对比，好像寒冬腊月时，冰天雪地中盛开了几枝红梅，显眼的同时，有分外诱人。
可在韩殷看来，这“红梅”虽美，却不如这雪地正中央明晃晃的“暗红宝石”来得珍贵。
韩殷想要抹去这来的莫名其妙的“红梅”，却发现刚抹去便又会出现，奇怪的是这“红梅”好像是因为自己所出现的。
摸了摸脸，摸到一阵热流，手上也沾染了血色，赶紧从兜里摸了点纸，揉成团，塞到鼻孔里，止住了血。
讪讪的笑了笑，也幸得没有人看到自己此时的狼狈，念叨了两句“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房门便被人敲响了。
“您好，是您叫的救护车吗？开一下门，好吗？”
听到这声，韩殷也不敢再耽误，无视地上的一片狼藉，抱着舒晚，寻了件衣服，给舒晚穿戴完整之后，便开门让医务人员抬着担架进来了。
救护车上。
“我见到她的时候，估计没入水中已有三分钟，我检查过后，采取了相应措施，目前呼吸已经平稳，但我让怕长时间的缺氧会对胸腔部位造成损害，所以最好做一遍全身检查……”
旁边一医务人员摘下听诊器，听见韩殷的话，意外地叫了声：“呦！挺懂啊！做的不错，发现的及时，相应措施做的也及时，虽然不知道正不正确，但目前来说不用太担心患者的状况，全身检查倒也不必。”
“不，要做，她不能出一点问题。”韩殷摇了摇头，眼睛直直地盯着昏睡的舒晚，十分坚决地回绝了医务人员的好意。
这医务人员见她这样决断，也不好再多说，只是心里不禁悱恻到：“本想着是一番好意，没想到没落得着好处，反而自己成了热脸贴冷屁股，小年轻还是不懂，白白浪费钱，得，不说了。”
韩殷握着舒晚的手，拉到自己的面前，一下一下地含吻着手指，热气呼到上面，泛起水光。
幸好，这一次我没错过你。
韩殷眼中的热泪快要落下，抬头望了望头顶，才忍住没让自己在外人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手又握紧了些许，直到旁边的人提醒，韩殷才发现舒晚的手已经快要泛出红痕，这才稍稍放松了些许。
医院很快到达，韩殷最后在舒晚的手背上落下一吻，把瘦削的手放回舒晚的身侧，帮着医务人员抬着担架进了医院。
到了医院，换了病床，这意味着两人将要分离一段时间，韩殷目送着舒晚被推着进入了体检中心，直到最后一层薄影散去，韩殷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手里的收费单已经被冷汗浸透，显得皱皱巴巴的，韩殷回过神来，攥着收费单便要去缴费。
转到一个拐角处，迎面便撞上一人，那人向后退了几步。
“对不起。”
韩殷匆匆地道了歉，就要略过此人，继续向前行走。
“韩主任，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回家了吗？”
忽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响起，韩殷转过头查看。
只见张宇挠着头，有些疑惑的看着自己。
本想说些什么，却没料到张宇一下子冲了过来，拉住自己的手腕。
“韩主任，您没事吧！怎么搞成这副样子，遇到什么事了吗？”
这下轮到韩殷摸不着头脑了，张宇见韩殷似还不知道她现在的样子有多么邋遢。
望了望周围，拉着韩殷来到一条街道口的透明玻璃前，韩殷看着镜中人，头发乱作一团，洁白的衬衫上面满是脏污和水渍，脸上还有些不明显的血迹，鼻孔里塞的纸团也不知何时掉了一个。
这样一个“女流浪汉”真是难看又少见。
韩殷看到自己这样，也不免低头笑了笑，但并没有解释什么。
张宇见她这样，也觉得此时不便询问什么，于是也就换了个话题，催促韩殷快去洗漱一下，换件衣服。
韩殷轻微地摇了摇头，扬了扬手中的单子。
“诶！不就是交个费吗？正好，我也要去缴费台那里走一趟，我来就好。”
张宇一把夺过单子，就要向缴费台走去，却被韩殷拉住了手。
手中被塞了一张卡。
“谢谢，不够的话在找我来要。”
道谢声化入空中，飘进心里，张宇站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韩殷轻拍了他两下，他才反应过来。
“哦，好的，那我去了。”
张宇的心脏剧烈跳动着，连脱口而出的话语都显得有些吞吞吐吐。
心中有个小天使在不停地跳舞，“韩主任向我道谢了，韩主任向我道谢了，哇喔！耶耶耶！”
看着张宇不仅蹦蹦跳跳的，嘴里还不知在念叨些什么，整个人一副喝醉了酒的样子，韩殷不禁有些担忧，只好出言提醒了一下。
张宇的背影一下子便定格在了原地，转过头来对自己敬了个礼：“yes!sir!”
韩殷越发担心了，但也只能对他笑了笑，示意他赶快去吧！
韩殷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门扉闭合的那一刹那，韩殷整个人便瘫坐在了地上。
就差一点，就差一点自己就再要看到那个人离自己而去了。
韩殷摸了摸脸，一直以来强忍的泪水在这个时候一下子蜂拥而出。
无数次的轮回，无数次的重现，世上最残酷的事情不是死亡，而是看着爱人离自己远去。
韩殷每一次赶到舒晚的面前，唯有冰冷的尸体落入眼中，紧紧地拥抱，温暖却始终传递不到那人的身上，生前满是温柔的眼眸，无论自己怎样叫喊，亲吻，都无法再睁开。
韩殷头靠在墙上，心中苦痛的时候也不免多了些庆幸。
这次，我一定不会让你独留我在这尘世间飘荡。
站起身来，用手随便抹了把脸上的眼泪，拿出储物柜里的衣服，朝着沐浴间走去。
舒晚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似有一人不断叫喊自己的名字，手被他轻轻牵起，带着自己去往那向阳之处，回头望向身后，入目皆是黑暗与荆棘。
“唔。”
浓密的睫毛慢慢掀开，刺目的白光让舒晚感到有些不适。
是天堂吗？
舒晚这样想到。
但呼吸道传来的刺痛让她的意识慢慢回笼，吵闹的声音传入耳中，让她不免皱了皱眉。
“医生，医生，病人醒了。”
给舒晚换药的护士察觉到她的动作，心中一激动，叫声不免大了些。
走廊里传来了慌乱的脚步声。
舒晚察觉到一人走到了身边，轻柔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明明是陌生的触感，舒晚却不自觉靠近。
那人也感受到了舒晚略显亲近的意味，不免停顿了一下，缓缓收回了手。
温暖稍瞬即逝。
舒晚想要抓住，眼睛慢慢睁开，向着那温暖离开的轨迹看去。
尽头处的人眼中满是关切，或许是从未体会到，也或许是这人与以往见识到的虚假不同，只微微一眼，心却如灼烧了般。
“你……是……谁？”
喉部的不适让她说话有些缓慢甚至带着些沙哑。
“哦，忘了自我介绍，你好，我是临床心理科科主任韩殷。”
“嗯，我这是怎么了？”
舒晚望着韩殷，眼中的真诚让韩殷不忍说假话。
“你是属于抑郁体质，身体有点弱，没有太大问题，来到这里也只是为了养身体，不用担心。”
韩殷没有明说舒晚的状况，也是不让舒晚的情绪波动。
舒晚不明白太多的医学知识，内心虽闪过一丝模糊的记忆，但莫名的信任让她不自觉地去相信韩殷的话，点了点头，便再无话。
韩殷也不打扰专属于舒晚的宁静，就这么望着她，比起这么安静的舒晚，她更多想要见到对自己无话不说的舒晚。
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自己会等到那一日的到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