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往事
韩四方还在挣扎，他并不知道，很多时候，是先有答案再有问题。
拜入天冥山一年，韩四方心狠手辣，办了太多见不得光的事，从未将人命放在心上，也是如此，他才得到重要，将来保底能在赤阳峰上混个长老的闲职，安享终生。
韩四方的人性在一次次悄无声息的杀生中不断内敛，藏到了灵魂最深最深的角落，与他对弟弟的念想缠绕在一起。
今日，这丝几近泯灭的人性从灵魂深处涌了出来，在放与留之间徘徊。
“也不一定真要拿我的命去换。”
“我以后能在仙人福地安享晚年，我的孩子，我的后代，都能在天冥山的照顾中成长起来，我韩家，将来开枝散叶，甚至可以在凡俗间成为修真世家，我不能将我这条命输在赌桌上！”
“我弟弟一定活着，因为活着的人可以杀死，但死了的人却不能复活，白文生要想稳操胜券，必须让我弟弟活着，这样我无论买活买死，他都能再做运作！”
“拼一把，买我弟弟活！我要在白文生运作之前，先救出我的弟弟！我要赢！”
……
韩四方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但他考虑的时间过于长了。
身边白珏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斥责道：“买啊，这么难选吗？”
“我……我……”
韩四方突然起身，双手攥成拳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不停的寻找不停的张望，而后忽然平静下来，用十分平常的语气道：“我买死，我弟弟已经死了！他被你杀死了！”
说完这话，韩四方惊出一身冷汗，他喊出的答案和心底想的不一样，紧接着他坠落似的倒在椅子上，双目无神的看着远方，他示弱了。
他将弟弟的性命丢出赌桌意外，要赔上自己。
“我一定是输了，我弟弟还活着，白文生赢了这场赌局要了我的命，我弟弟一定会安全的。”
韩四方忽然感觉到一股全身心的释然，他变得好轻松，身体轻飘飘的仿佛快升入云端，他的视线都恍惚起来，但这份恍惚随着许久的沉默又渐渐消散，韩四方率先感觉到了不对劲儿，他软绵绵的身躯瞬间又绷紧了！
只见赌桌对面的白文生迟迟不说话。
对白文生来说，韩四方的答案，在计划之外。
如此一个会趋炎附势的人，几多算计，最终竟选择成全弟弟，这是白文生没有想到的。
“真是可惜。”
白文生念叨着。
看着白文生那平静的面庞，白珏再一次感觉火上心头无法压制，他以为白文生赢了，而一旁的许青儿和秦雨，亦是觉得第三回合是白文生获胜。
可白文生这时长舒口气，悠悠道：“我输了。”
霎时间，全场寂然。
白珏愣在原地以为听错了，而许青儿第一时间静止了身躯，全神贯注感知着周围可能出现的任何危险。
迷糊睡着的秦雨，这时忽然感觉到心口一阵锥心的疼痛，她龇牙咧嘴地醒来，还有些昏沉，揉了揉胸口，伸手摸茶杯，这才发现周围过于安静，竟没有任何人说话。
时间仿佛静止。
所有人都在看着白文生，突然，韩四方的吼声打破了平静。
“不可能！”
韩四方站在赌桌边，不死心道：“我速速杀了我罢！”
“溪城地界里有一个叫华光镇的镇子，华光镇外十里地的地方，那里人称野狗坡，本来开着个客栈挂号福源，而你弟弟，在那家客栈里做跑堂小二，那天我与她一同到了那个客栈。”
白文生指向了秦雨。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又转移到了秦雨身上。
许青儿道：“小雨，他说的人你记得吗？”
秦雨点点头，愤愤道：“那个小二啊，他想占我便宜，结果被爷爷的喜怒二傻给吼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韩四方扶着赌桌，没走两步忽然瘫软在地上，紧接着不顾一切地向外面跑去。
没人想到，韩四方这一走，就再没回来。
……
韩四方走后，白珏再度坐到了白文生对面，他不在乎韩四方，只是喜上眉梢地看着白文生，悠悠道：“说说吧，你要怎么死！”
“当然是被我砍死！”
秦雨第一个站了出来，抽出跟她人一般高的大剑，威风霍霍，迫不及待地要做了白文生。
“唉~”
许青儿只是悠悠叹息一声，她做好准备保住白文生的性命，但在此之前，却要这小子吃点苦头。
不过白文生本人，并没有着急。
眼下还没有到着急的时候，没看见白珏的任何靠山出来，同时，与白珏的博弈，还未结束。
白文生在一众黑衣侍从虎视眈眈中，从容道：“白珏，我与你说件事，或许你就不会再计较杀我这件事了。”
“休想！”白珏直接否定。
但白文生继续道：“白珏，你的名字是我给你起的，你知道当初为什么要给你起这个名字吗？”
“你想拿曾经的交情来求饶，不得不说，我是个念旧的人，只要你现在三跪九叩爬到我的跟前，并且答应日后每次见我都行跪拜之礼，那我倒是可以考虑留你一条贱命。”
“不用。”
白文生淡淡回绝了白珏的奚落，他的目光变得涣散而飘散，回忆起了一桩往事，他道：“那一年的年三十，雪格外大，我白家大门前，来了一个衣不蔽体的男人，他重病在身，咳血不止，我见他可怜，便买下了他的一对儿女，想养在白府做下人，白珏，那一年，你五岁，你妹妹四岁。”
“是！我五岁，我妹妹四岁，你们白家家大业大，却容不得一个四岁的孩子，你们让她活活病死，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救她！她死的多痛苦你们你知道吗！”
提及往事，白珏火上心头，带着满腔怨气斥责。
白文生摇头道：“你记得你妹妹死前的凄惨，却不记得她为何这般凄惨。”
“我只知道，妹妹死前白家没有喂她吃过一副药，没有为她请过一个大夫，既然你们不在乎我妹妹的性命，何苦买她？她就该跟我爹一起冻死在风雪当中，省的受那些罪！”
“所以你对我的怨恨，都是因为你妹妹？”
“是，我清楚记得你救一只鸟花的钱，可以买下一百个我，我恨你们这些纨绔弟子的富贵，每年清明我都会在我妹妹坟前告诉她，我将来一定要惩治你们这些烂性的富人，实话告诉你，我拜入天冥山的第一天就有人巴结我，而我人生中第一回对别人提要求，就是要你白文生家破人亡，生不如死！”
白文生听到白珏的坦白，眼神变得凛冽，可很快他又冷静下来。
千帆历尽，白家的落寞与消亡在白文生心中并没有掀起太大的波澜，他在乎的，只有那因病逝世的母亲，而那也是白家落寞之前的事了。
世界上的悲苦，变幻多样却又如出一辙。
白文生，白珏，韩四方，三人经历过几经梦幻的相似别离，都未能守住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们在赌桌上聚合离散，终究会继续延着个子命运的轨道徐徐向前。
世间有句绝对无力却也无可奈何的话：人，终究还是要往前看的。
赌桌上，白珏发现白文生的脸色罕见的有了变化，不禁揶揄道：“白文生，你在愤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