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相逢
赫连龟兹不知道为什么，匆匆忙忙的带人就走了。染小七不想深究，对她而言，和家人们一起过年吃好吃的，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不相干的人，和她都没有关系，所以她懒得打听。但是有件事，她不听都不行，据说老皇帝开仓放粮了。京城外，三十里处，老皇帝命人拉起了帐篷，架起了大锅，每天难民都可以前去领粥。有了住处，又能吃上一顿饱饭，流离失所的百姓们，也算是过了一个安稳的年！就是不知道，来年开春会怎么样。朝廷的粮食也有限，经不住这么多人一起吃饭，而且开春又要给各地分发军饷，给前线运送粮草，八成老皇帝也支撑不了多久。
这会他正在御书房来回踱步呢！赵玉刚就又出声说道：“奴才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老皇帝一个奏折就朝他飞了过去，瞪着眼睛说道：“你什么时候能一张嘴，就是成熟的想法？”赵玉刚捡起地上的奏折，哈着腰，低着头，又把奏折递给了老皇帝。老皇帝一把夺了过去，急走几步，来到窗边，把那奏折顺着窗户扔了出去。回头说道：“我让你捡，你再捡回来我看看？”没想到赵玉刚真的走出去，又把那奏折捡了回来，还毕恭毕敬的，又递给了老皇帝。老皇帝气的直翻白眼，他一把抢过来，就给那奏折撕了个稀巴烂，怒吼着：“整日里，都是这些烦人的折子，看都看不完，全是些糟心的事，没有一样让朕顺心的！你还给我添堵，你说，什么时候我也能走出这牢笼，去看看外面的世界？！”老皇帝看着没有再说话的赵玉刚，又说道：“你现在也是越来越敷衍我了，既然你没有想说的，那你走吧，别站在这烦我了。”说完，就不再看他了，只是盯着窗外远方的方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赵玉刚眼里都是心伤，他看着老皇帝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很久后。他才说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他们安逸的太久了，也该为百姓，为皇上做些事情了。”说完，慢慢的退了出去。
第二日，皇城里都是一辆接着一辆的马车，排着队，朝着皇宫而去。晚上吃饭的时候，染小七听染家栋说，皇上让每个大臣按照品级捐财捐物。就连富商也都没有一个落下的。老皇帝的做法，引来了百姓们的夸赞，京城大街小巷的百姓，都在歌颂着皇上英明。茶楼里说书的甚至还专门为皇上编了一段故事。老皇帝虽然听着开心，但是他心里知道，这就是治标不治本。
染小七心里也有她的担心，这次北方大旱，太多人活不过这个冬天了。古人有言大灾之后是大疫，她得抓紧出发了，再晚恐怕来不及了。过了初二，染小七就开始收拾东西了，初三一大早，染家几个人围在一起吃早饭，染家玉第一个说道：“爹，娘！一会儿吃过饭，我就收拾收拾回南面了，现在难民太多，我怕过几日难走了。”染老爷点头，说道：“好，让你娘多给你准备些东西，路上注意安全，有事给家里来信。”染家玉点头说好。染家玉起了头，染家良也说道：“爹，那我也准备回去了，师父他们初二就开工了，听说这次接了个大单子，是帮着一个什么人造船，我也想早点回去帮忙。”染夫人听完两个儿子的话，起身往外走去。染小七转了转眼珠子，说道：“爹，我也想和二哥一起回去，我想王奶奶了，想去看看他她人家，也不知道，她一个人是怎么过年的，肯定特别孤单！”说着，还抱起了染老爷的胳膊撒娇。染老爷伸出另一只手，抚摸着染小七的头顶，微笑着说道：“我们小七呐！真是一个暖心的好孩子，你王奶奶肯定也想你了，那你就和你二哥一路，回去看看你王奶奶吧！”说完，又朝着门外喊道：“他娘，你听见没有啊？！再多收拾出来一份，让小七带上。”“知道啦！”染夫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染小七在染老爷脸上亲了一口，说道：“我老爹是天下第一好的爹爹！”旁边的另外三个人不干了，都问道：“那我们呢？！”染小七笑嘻嘻的说道：“你们都是天下最好的哥哥！”说完，一吐舌头，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从墙缝里扣出来一捆银票，又从箱子里掏出一包碎银子，才从旁边拿了一个小布包背了起来。看了看屋内的一切，染小七从身上掏出了一封信，压在了枕头下面，才走了出去。染老爷看着染小七的打扮，就皱了眉。还没等他说话呢，染小七就说道：“现在兵荒马乱的，那么多难民随处可见，我们也不知道谁就能起了歹心，我这么打扮还是安全一些的。”反倒是染家栋点头，说道：“对，这样最起码对你人身安全还是有好处的。小七长大了，竟然都能考虑这么周全了。”说着，给她头上的帽子正了正。染家玉看着一身男子打扮的染小七，笑着说道：“我看小七这身打扮更有魅力了！”染小七美滋滋的，说道：“还是我三哥眼光独到。一家人都被他都得哈哈大笑了起来。”
染夫人望着几人，心中有些不舍。几个儿子还好说，他们毕竟是男子，染小七不仅第一次出门，还是个女孩子，她心中总是有些担心的。染老爷安慰道：“别担心，总共就那么几日路程，再说还有家良通行呢！小七肯定会平安回来的。”染夫人擦了擦眼角，朝着离去的几个人，又挥了挥挥手，说道：“我知道，她第一次离开我的身边，不光那么远，还要那么多天，我就是有些放心不下罢了。”染老爷亲了亲老妻的发顶，扶着她的后背，说道：“人家在家，你嫌淘气，人家走了，你说想的慌，看她将来家人了你怎么办？！”染夫人横了一眼染老爷，说道：“我跟着嫁过去，省的整日里看着你烦。”说完，哼了一声，转身进门了。染家栋微笑着摇了摇头，对染老爷说道：“爹孩儿也去会友了，您就在家哄哄我娘吧！”说完，也走了。染老爷一摊手，也微笑着进门了。
染小七他们，在城门口处，和染家玉饭你开走了。一个往东，一个向南。染小七他们刚走出去没多远，就看见一波人，也往城外走着。就当马车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染小七发现，里面有两个人很眼熟。她叫停了马车，跳下去一看，还真的是熟人。她走到俩人身边，说道：“奶奶你们这是要回家了么？”那老太太抬头看向她，眼中有些疑惑，反倒是木质轮椅上的人，说道：“原来是小小姐呀！还回什么家了，家早都没了，家里也没人了，就剩下我给我娘了。我们也不能总在这等着救济，想找个地方，盖个茅草房，自给自足就行了！不想再给皇上填麻烦了。”老太太看着染小七的脸，恍然大悟，她拉起染小七的手，说道：“原来是姑娘呀！你看我这上了岁数了，竟然没看出来是恩人！”染小七反握着她的手，说道：“您别客气，什么恩人，是人遇见都会帮忙的，我只是凑巧遇见了而已。既然奶奶和叔叔，准备找个地方住下来，那么你们跟着我走吧？！我们老家正好还有建房子空着呢！如果你们不嫌弃的话，可以给你住。”老太太愣了一下后，就哭着要给染小七跪下，染家良帮着染小七阻止了，他们俩人好说歹说，才把老太太劝住。
路上，马车里，染小七跟老太太叙述着村子里的人和事，把老太太逗的哈哈大笑。当染小七说起王奶奶的时候，老太太听的泪流满面，染小七不解的看着她。直到老太太情绪稳定下来，她才说道：“你说的这个人，有些像我失散多年的姐姐，令我一时哭止不住，所以我就……”说着，就又抹起了眼泪。染小七不忍心老人伤心，就换了个话题，继续聊了起来。虽然雪大，路不好走。但是他们也就用了不到七日，就到了董家村了。进京的时候，他们游山逛水的没着急。这次不一样，染小七心里有事，所以一刻不敢耽搁。染家栋把染小七亲自送进了董家村才走的，走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回去的时候一定要雇马车。染小七保证了又保证，才把染家良撵走。
安顿好母子，染小七就提着东西，去了王奶奶家。刚一进门，就看见王奶奶正坐在屋内门口处发呆。染小七喊了声奶奶，就飞扑进她老人家的怀里了。王奶奶还以为自己是眼花了，抱着染小七，一个劲的揉眼睛。染小七笑着说道：“还揉啥揉哦！我这不是切切实实的在您怀里么？！”王奶奶哭了，哭的像个孩子。若说平时也就罢了，可能正赶上过年，她就更孤单了。这些年，她都和染家人一起过的年，突然之间又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她有些不适应了，尤其染小七这个小精灵不在身边，她就像丢了魂一样。染小七帮她擦干眼泪，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红着王奶奶，说道：“您快别哭了，这么大年龄了，羞死了！让您跟着进京您不去，这会儿，一个人知道哭鼻子啦？！”王奶奶噗嗤一下，笑出了声，用手指点了一下染小七的脑门，说道：“还学起大人讲话了，这是京城呆不下你了，又回董家村来嚯嚯了呗！？”“才不是呢！人家是专门回来看您的，您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呢？！生气了，哼！不理你这个坏老太太了！”染小七撅着嘴，抱着双臂，一扭头说道。王奶奶赶忙说道：“好好好，我是坏老太太，坏老太太准备杀鸡了，给我的宝贝孙女炖鸡吃，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吃，坏老太太炖的鸡呀！？”染小七乐了，一蹦老高的，说道：“吃吃吃，奶奶最好了，谁说奶奶是坏老太太了，我给她把牙都掰了。”祖孙二人，有说有笑的，在院子里忙碌着。
王奶奶把饭做好的时候，染小七才一排脑门，对王奶奶说道：“您看我这记性，奶奶，我这次回来，还给你们带回来个伴，那个奶奶和您长得可像了，人也和你一样，可好了。我给他们母子安置在我家老房子里，我把他们带来，今天咱们一起吃个团圆饭，就当提前过十五了。等我走了以后，你们互相还有个照应。”王奶奶一听，马上说道：“那还等什么，你快去，我再炒两个菜，一会儿温点酒，咱们再喝一点。”染小七点头，朝着她家原来的住处跑去。母子二人在染小七的劝说下，跟着染小七来到了王奶奶家。在进门的那一刻，王奶奶掉了手里的水瓢，染小七身旁，推着轮椅的老太太，也一下子朝着王奶奶飞扑了过去。就在二人相拥的那一刻，老太太哭着喊道：“姐姐！你这些年都上哪去了啊！你让母亲好等呀！就算是她闭眼的那一刻，还一直在念叨着，一定要找到你，不论是死是活……”两个老太太哭的稀里哗啦的，看染小七也泪眼朦胧的。轮椅上的男人，也用衣袖擦了擦眼睛。慢慢的两个老太太，情绪才稳定下来。这时候俩人才想起，还站门口的二人。王奶奶赶紧说道：“小七快别愣着了，快推你叔进来，咱们边吃边聊，一会儿，饭菜该凉了。”染小七才回过神来，推着轮椅进了王奶奶家。
王奶奶一边给几个人倒酒，一边说道：“家里人还都好么？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孩子的腿是怎么了？”一连串的问话，弄得那个老太太，又有些伤心了，她擦了一下眼角，说道：“爹和娘前些年就走了，自从你走失以后，他们无时不刻的再找你，我们边走边打听，直到花光了身上最后的一两银子，我们才在张家湾住下。那一年我也十四了，爹给人切房子，娘帮人绣花做针线活，我也找了一个浆洗的活计，日子不算太清贫。手里一有余钱，爹就出去寻你，始终也是没有结果。娘就劝爹，说，若你活着，早就回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点儿音讯也没有，可能是……然后就说这都是命，让爹别再找了，说我也到意亲的年龄了，不能弄丢了一个，再忽略了另一个。就这样，咱爹没有再出去过，给我攒了嫁妆，说了村里张家的亲，十六那年，我嫁给了他爹张山，隔年就有了他。爹说，你没了，就让我代替你一起活着，所以给孩子起名叫张莲生，寓意你生的。他爹没有反对，说我们再多生几个孩子，再跟我姓一个，将来好给爹娘养老送终。可惜我肚子也不争气，后来又怀了两个，都没保住，我也落下了病根，大夫说不能生养了。我就求他爹再娶一个，我带着他回家，他爹没同意。就这样又过了十年，咱爹走了。前些年水灾频发，他爹为了一袋粮食，被大水卷走了，连个尸体也没留下，咱娘也一病不起，我花光了所有积蓄，也没能留住她老人家。她临走前，对你还是念念不忘，始终无法闭眼，我就向她保证，不论是生是死，我都要找到你，她才肯咽下那口气。葬了咱娘，我就带着他，一遍乞讨一边寻找你，就这样一走就是三年，去年北方也大旱，流离失所的人就更多了，我们常常一连好几日也要不到一口东西，眼见他一日不如一日，我就寻思着，京城富贵人家多，应该是能有一口饭吃，就背着他来到了京城，没想到京城难民更多，还下了一场大雪。我们从南方过来，没经历过北方的寒冷，也没有那么厚的衣服，他就病倒了。我没钱给他看病，只能自己去田边找点草药用，老天不想给人活路，谁也没用，一场接着一场的大雪落下，莲生的气息就要断了，我当时根本没注意其他的，只想着要保住他的命，没成想竟然害得他失去了双腿。”说到这里老太太又哭了起来。王奶奶则安慰道：“阿喜别哭了，这样也挺好，至少他还能陪在你身边，不像我，连孩子是死是活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