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10章 投河
马车沿着山路晃晃悠悠的下山, 经过一片荒无人烟的杂草野地，再沿着小河的方向，慢慢向城内的方向驶去。
忽的, 车停了。
“夫人。”紫荆在外头喊着。
伊祁道：“进来吧。”
紫荆掀开车帘进来，先给亓晙和伊祁行了礼, 而后语气有些微妙的道：“前方，有位姑娘投河，魏管事着人将她救下了，只不知该如何安置？”
伊祁第一反应是, 难不成有人碰瓷？
她道：“问清楚是哪家的，送回去呗。”
紫荆有些为难，左想右想的才大着胆子凑上前, 挨着伊祁的耳边轻声道：“那位姑娘应是受了侮辱, 不想活了。”这姑娘的家里可能未必会接纳她。
侮辱？伊祁蓦地掀开帘子，一跃从车上跳下来，而后大步向前，前方一名失魂落魄的女子头发湿漉，肩上披着明显不是自己的外套, 紫苑正半抱着她安慰。
和想象中的柔弱可怜不同, 这女子不是特别漂亮，但五官端正, 眉宇之间带着些英气，此刻她脸上并无悲伤绝望, 而是没有任何表情的平淡。
她木然的被紫苑抱着，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整个人仿佛丧失了所有的生存下去的欲望。
看起来确实是不想活了，并且是想法很坚定很强硬的那种。
伊祁脚步慢了几分, 不禁有些迟疑，这名女子虽然投河，但看着实在不像是被人侮辱了的模样，她太平静了。
见伊祁过来，那名女子没有任何反应，紫苑面上有些害怕，身为夫人的贴身丫鬟，某种程度而言她和紫荆代表了伊祁的脸面，所以这些事不应该由她来做，而未经主家许可，她擅自过来多管闲事是要受罚的。
但一听闻这事她便忍不住，紫苑双目含泪，比投河的女子还要哀伤，她渴望的看着伊祁：“夫人，救救她吧。”
伊祁过去问道：“听说是是被”她有些问不出口，再问一次岂不是在伤口上撒盐。
女子也没任何回应，谁也不搭理，自我封闭。
紫苑倒是接话道：“这位姑娘出门去上香的时候，遇到了不好的事，回家后便饱受欺凌谩骂，她是被家里逼着来送死的。”
说到家里，那女子毫无波澜的眼眸似乎动了动。
可这女子从头到尾的不说话，紫苑是如何得知的呢。一旁紫荆似乎明白了伊祁的疑惑，小声道：“我们刚把她捞上来的时候，这姑娘口里一直嚷嚷着‘既已失了清白，父母不喜，家族不容，何必苟活’，她还想再跳河的，因被紫苑拦着，后来才放弃挣扎，但也不再说话了。”
伊祁明了，她挥挥手让其他人都回避，只留下紫荆紫苑。而后慢慢蹲在女子面前，斟酌半响，却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伊祁一直有种天然对女子的怜惜和偏爱，因为身为女性，她了解女性的不容易和在这世间、社会上生存所受的委屈。
像这位姑娘所遭遇的事，时常就有，哪怕是后世那样开放和平，全面普及教育的年代，仍然有些畜生不如的东西。
而每一次听到这样的事，在新闻或网络上看到这样的消息，伊祁都会生出一种把全世界男人通通阉割的暴力冲动呢。
她很愤怒，为什么强暴不会被判死刑。
更愤怒的是，有些混蛋不但做出这种不可饶恕的行为居然还要扼杀女子的性命。而令人难过的是，还有些女生即便从这样的意外下逃生，但也会因为流言蜚语、舆论压力以及精神上的伤害而主动放弃生命。
伊祁很想说，不值得的，为什么因为别人的暴行放弃自己的性命，若遇上这样的事，无论如何，保命要紧，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她对女子道：“为什么要寻死，你认为这事是你自己的错吗？”
女子眼皮动了动，抬眸看向伊祁，冷笑道：“难道不是么？若非我擅自走动，怎么会遇上歹人，若遇上歹人后我没有乱喊逃跑，也不会闹得人尽皆知，让家族蒙羞，不是我的错，又是谁的错。”
伊祁笑了，这女子的语气显然是很不服的，这股不服气令伊祁感到高兴，她轻松了些，反问道：“真奇怪，为什么两性之间，遇到了同样的事，对男子而言是艳遇，对女子而言永远都是惩罚是侮辱？”
这话题转移的太快，女子一时怔住，没反应过来，好半响才道：“自古以来都是如此，女子与男子怎能相同。”
伊祁摇摇头。
没错，这是千古以来，男女都默认的。但并不代表这种默认、这种约定成俗就是对的。
无论是现实里，还是小说电视剧里，所有成为阶下囚的女子的下场，似乎都逃脱不开被男人玩弄的结果。因为在社会的公认里，在男女天然的认知里，突发的性事对于男性是福利，而对女性是惩罚和磨难。
可是为什么呢？又凭什么呢？！女人差到哪里？！
当然伊祁也不赞成女性就为了不服输，就跟男人一样的形骸放浪，首先男女体质天生不同，体外和体内的最大差别，就是卫生问题。
但是伊祁也希望，女性若是遇到这样的问题，可以不用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至少，不要轻生。
伊祁打量女子：“你看起来家境不错，可读过书习过字？”
女子抿着唇，简短的道：“有。”
伊祁问道：“在读书习字的过程中，可有感受到特别大的落差？比如自己当真哪哪都不如男子？比如身为女子，就是比男子差？”
女子立刻反驳：“当然没有。”她自来要强，在读书上从来不落后于人，她写的诗赋比家中那些男丁还好。
伊祁点点头：“所以，你没有不如男子，男子也没有强过你，那么男女的差别又在哪里呢？”不等女子回话，她立刻接着道：“强在体力上，无关于智慧、品性、能力，仅仅是体力上的差别而已，你输的只有体力，等把力量练好，以后你就不会被任何人欺负了。”
女子愕然：“可”可她已经被欺负了，来不及了呀。
伊祁道：“难道你要因为强盗的劫掠而去责怪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百姓吗？同样，发生这样的事错不在你，又何必再耿耿于怀。”
女子摇头：“这如何一样。”被劫掠者损失的只是钱财，而她损失的是名节，于女子而言，名节大于性命。
“一样的，都是被人伤害了，都可以当做被狗咬了。”伊祁劝慰道：“我知道这么说你可能一时还是想不通，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慢慢振作。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一次意外而已。”
伊祁希望男女可以从心性上达到平等，当然她也不会强行要求遇到这样事情的女子不许难过，可她希望，女孩们若真的出意外了，可以做到当做是外在的伤口，而不是精神上的创伤。
所以她对这女子道：“你不想回家，我能理解。”有时候，来自亲人的伤害，才是最沉重的。
伊祁道：“我名下有庄子有商铺，我可以送你别的地方开启新的生活，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过往，不过以后你要依靠自己的能力生存，会很辛苦，但不必求人，也不必受家族压迫。”
伊祁会给予女子一些庇护，但并不打算把这女子当菟丝子一样养着，她要让这女子学会独立，学会好好生活。
女子并没说话，伊祁便挥挥手，让人把她送去就近的庄子里，并嘱咐道：“等她休息好，就让她跟着一块训练，她读过书，便让她教导庄子里的孩子们认字。”管事应声，安排下去了。
伊祁一直等到那名女子被安稳送走，才转身准备回马车，因为这个意外，她整个人心情都不好了。
紫苑一路殷勤的护送了那女子一段路，或许是因为感念紫苑，那女子倒是陆陆续续的跟她说了些什么。
回来便跟伊祁道：“那位姑娘也真可怜，不过是因为在庙里待的无聊，想去旁的地方转转，偏偏被男客冲撞到了，两厢撞了个满怀，还被人看了去。那些个在庙里蹭住的破落读书人也好生无聊，竟然把事情传的沸沸扬扬，以至于那位姑娘家里都没法子，想把她嫁给那个误入内院的登徒子。”
就是因为不愿意嫁给这等品行败坏之人，又受不得家里的埋怨和怪罪，这女子才会一时想不开的要跳河的。
紫苑唏嘘不已：“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爹娘，若真是嫁了那登徒子，婉婉后半生岂不是毁了。”婉婉便是跳河的女子，她本名何婉。
那男子既没家世又无才华，连品性都如此低劣，哪里能当良人。
所有寺庙、道观都是特地分道的，尤其是大家族女眷去的时候，会特地封院，那名男子还能闯进去，必然不是意外，而是故意的。
“等等。”伊祁疑惑的问：“所以她只是被人抱了下而已，就要跳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