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番外——红窗花
时间线拨回到五年前,流光和沈怀信初遇。
在那个饥寒交迫的晚上,沈怀信说可以给她一个容身之所。
在那个容身之所里,她不会再挨饿,不会再受冻,不会再费尽苦楚挣扎求生。流光信了沈怀信的话,答应同他走。
却没想到,再一睁眼,流光出现在了冰冷的斗兽场,要为了一点食物同人厮杀。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容身之所
流光气不过,觉得沈怀信骗了自己。沈怀信想要看到她们为了生存彼此算计,互相倾轧的丑态,她偏偏不要把这些展现给沈怀信看。
她靠一个人一张嘴(当然偶尔还包括一点玉影的铁腕暴力),在这个陌生的斗兽场建立了秩序,说服大家平均分配食物。
期间沈怀信出现了几次。
那时候的他和现在的他很不一样,整个人像一柄刚出鞘的剑,锋芒毕露。
他还没有失势,母妃在宫中独占恩宠,他未成年便被受封为淮安王,风头无两。他年少时便拥有了众人艳羡的所有光环,不可谓不令人羡慕。
天圣二十八年元旦,沈怀信册封淮安王。
册封礼定在元旦那一天是他母妃的有意安排。宸妃娘娘似乎是想要全天下人与自己共同庆祝儿子的胜利。
新年喜乐祥和的气氛从宫外蔓延到了宫内。
元旦晚宴上,沈怀信漫不经心的举杯和来庆贺之人推杯换盏,目光挪移间看到了窗上糊着的红色窗花。
是龙凤呈祥的图案,宫里工匠精细裁剪的精品,凤的翅膀线条像用丝线在勾勒,细到一种肉眼看上去很轻盈的地步,却依旧具有很强烈的生机和力量感,孤傲倔强的涅槃重生。
他不自觉的想到了斗兽场里的那批人。
真可怜啊。元旦还要在外面为了一口食物厮杀,不如一会带几坛酒过去和他们分分好了,自己现在喝的这御酒就不错。
那时的沈怀信毫无任何心理负担,因为他知道那些人的可怜并不是因为自己,相反,自己还算他们的救命恩人,即便要互相杀戮,总还存有一线生机。
往年,他对待奴隶的态度都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式的,但今年很不一样,有很多变数。有接了他巴掌直接想回扇他的,也有接了他的巴掌想要杀了他的,比往年的人更有骨气,也更不好算计了。
尤其是还有一个极其渴望和平,说什么也不和别人在场内厮杀的,沈怀信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双倔强的眸子,双眼微眯。
他从里面挑了个听话的奴隶出来,锦衣玉食的养着,每天都带过去晃几圈,想用她离间众人,让众人知道跟了他的好,可是似乎并不管用。
驭人之术学问深奥,他还有的学,但他有信心。
那时的少年如日之升,像太阳一般光华璀璨,任谁也难以挡其锋芒。
散席后,沈怀信带着满身的酒气去了斗兽场。
他命攻玉从马车里将御酒搬下来,气定神闲的享受着流光和玉影警惕不善的目光。
玉影看他周围没有护卫,蒙头就冲了过去,一副要从沈怀信身上咬下一块肉的架势。
那时的玉影还没有学武,根本打不过沈怀信,被沈怀信三两下反拧住手腕,控制在身前。
“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杀我?回去再练两年吧。”说罢,沈怀信松手推开了玉影,将她推到了前方的沙地上。
“少废话,放我们出去!我告诉你,我宁愿饿死在外面也不想吃你一粒米!”玉影不死心的转身瞪着沈怀信,却没有再次选择盲目进攻。
“哇,好有骨气”,沈怀信挑眉假笑,配合的拍了拍手表示赞扬,“但是我告诉你,来了这里的人只有三种结局,第一种,在斗兽场里活到最后,成为我的暗卫,第二种,你们自愿退出,同意去春日宴接受训练做收集情报的舞女和歌女,第三种,死在斗兽场做肥料。”
说第三种时,沈怀信指了指地,笑的眉眼弯弯一派春风和煦。
流光身边一阵香风飘过,她身边的人转眼就跑到了沈怀信身边投入了他的怀里。
这个女人的穿着与斗兽场的众人格格不入。斗兽场的人都穿着亚麻色的棉衣棉裤还有草鞋,唯独她,浓妆艳抹,一袭粉色纱衣,头上还戴着金钗。
她缩进沈怀信怀里娇嗔道,“主人,那奴家呢?”
沈怀信笑着揽住她,眸光挑衅的看了一眼流光,“当然,忘说了,还有第四种可能,我的后院还缺些人,如果你们不介意软下腰肢,我也不介意家里多几张吃饭的嘴。”
又开始了
流光一脸的不忍直视,玉影也承受不了近距离看人秀恩爱的冲击退回了流光身边,“真够辣眼睛的!我算受够了!”
流光回应,“谁不是啊,呵呵。这个精神病,缺暗卫他自己花钱去买去雇啊,凭什么拐我们。”
说话间,攻玉已经将三坛御酒以及众多杯子搬进了斗兽场。
“今日是元旦,大家也喝杯酒一同乐一乐,好好想一想自己以后的路。”沈怀信示意攻玉拿起托盘,开始一杯一杯的分酒。
眨眼间便分到了流光面前,流光冷着脸接过酒杯,叫住了沈怀信,“喂,我知道你为什么不敢放我们走。”
沈怀信眨眨眼,表示愿闻其详。
“你害怕我们将你私底下养暗卫的事情说出去,对吧。你也怕受到律法的制裁。”
听到律法的制裁,沈怀信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你说我是怕受到律法的制裁?”
流光翻了个白眼,“别说得像你一点都不怕一样,难不成你已经权势滔天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那样的人哪用如此费心培养死士,还在这么个破地儿。你选择这样的地方,这样的方式,无非就是害怕律法。”
言语间,流光丝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简陋斗兽场的嫌弃。
沈怀信清了清嗓子,忍着笑意开口,“没错,我就是害怕受到律法的制咳咳律法的制裁,怎么?你有什么好办法?”
“当然,我的办法是这样。首先,我向你保证我们绝对绝对不会把你的所作所为泄露出去,其次,如果你不相信我们,你可以放我们离开到另一个城市,一个小一点的,你的手能伸的进去的城市。
一旦我们有任何风吹草动,比如真的有人敢去衙门告你,你有能力把这件事压下来,把这个人解决掉,如果没有,你什么都不需要做,省心省力。如何?”
流光眸光真诚,说话间,不停观察着对面男人的反应。她知道,凭她们自己的力气不太可能真的逃出去,如果男人真的愿意放了她们,出去之后,她就有的是方法报仇。
“你饮尽杯中酒,我告诉你我的答案。”对面的男人用手指点了点她的杯子,调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没有明确表示接受也没有拒绝。
流光顺着男人的指力端着酒杯贴近到自己唇边,下一秒,一整杯直接泼到了对面男人的脸上,“从你的眼睛里,我已经知道答案了。喝喝喝,你自己喝去吧!”
既想拒绝又想耍人玩,他怎么那么能呢,咋的,还要全天下的好事全落在他一人头上。
沈怀信没预判到流光的动作,在酒液朝自己飞过来的时候只来得及闭上双眼,他从怀中掏出锦帕,一点点擦干脸上的酒液,动作很重,怒意明显。
“你说的都对,这当然是个好方法,毫无疑问。可关键是,我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就为了你们几个命都没有我酒贵的贱民?你们被关在这里,没有任何谈判的筹码。我何必为了你们几个贱民的幸福费心费力的折腾呢?”
流光的手攥紧酒杯,攻玉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疾步靠近。
“主上,您没事吧。”攻玉看到沈怀信领口处的酒渍,眸光不善的对准流光。
流光此时才开始后怕,她怕对面的两个男人真的杀了她,毕竟在他们眼中,自己这种人的命根本不值钱。
她咬了咬牙,硬是挤出了一抹笑,“不好意思,我手抖了,不是故意的。”
怒气容易上头,认输却也很迅速。
旁边的玉影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好不容易硬气一回,下一秒还给人家道上歉了,什么人啊这是!
“无妨,但是最好不要有下次,这是我的善意警告,毕竟攻玉的脾气不好。”
攻玉面无表情的又递过去一杯酒,“喝!”
流光看看酒,看看攻玉,最后目光移到沈怀信脸上。
她坚定的摇摇头,眼神中又是沈怀信熟悉的倔强,让沈怀信不自觉的联想起宫宴大红窗花上的凤,翅膀如此纤细,却还能如此孤傲。
对于有些人来说,他们愿意用生命守住这份孤傲和倔强,护住她们纤弱的翅膀,但是对于另一些人,一些很少见的人,他们喜欢破坏胜过于守护。
纸糊的窗花很脆弱,如果贴在门外很快就会被凛冽的寒风包裹吹走,只有贴在室内,依附于温暖的环境才能生存。
纤弱,美丽的事物都不长久,除非用心呵护。
沈怀信拦下了攻玉,“酒可以不喝,会做窗花吗?我带了些红纸。”
“不会。”流光拒绝的很干脆。
“这不难,我教你,你们这里也可以贴点窗花妆点一下气氛嘛。”
“你是不是有病不是,他没病,我有病!”流光被攻玉攻击性的目光盯得有点肝颤,自暴自弃的改变了说辞,语气间已经有了气急败坏的意味。
流光一夜未睡,在外面和沈怀信学了一晚上剪窗花。
“原来你说不会是真没骗我,你剪这么丑是不是故意的!”用沈怀信的话说,仔细端详这么丑的窗花,对窗花来说是一种残忍。(他才不会承认是这玩意丑的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学到后来,流光困得合了眼,因为她实在没天分,沈怀信也不再坚持。
再醒来时,流光发现身上是一件很暖的披风,自己手底下,压着一张红色窗花,窗花剪得是凤,很漂亮,流光一眼就看出了是沈怀信的手笔,倒不是他技艺高超到多有个人特色,只是因为他一晚上一直都在剪这个图案,像对凤有着某种及其强烈的热爱。
流光拿起窗花,面无表情的端详了一会,随后动手将其撕得粉碎。
红色的纸屑随风飘扬,一直飘到男斗兽场那边,斗兽场边缘,春兴正捧着一双新的草鞋,这是他要送出去的新年礼物。
他不知道流光什么时候会过来,但是为了防止错过,他决定一直在这里等。
流光回到住所那里时众人盯着她,神色莫名,一身粉色纱衣的丽云的眼神更像是要把她活剜了一样。
玉影招呼流光过来,拉着她的手臂,两人一起坐到床上,“老实交待,这披风,昨天那个男的给的吧,倒是你这草鞋,怎么变这么新了。”
流光神秘的笑了一声,笑的很甜很开怀,“那你猜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