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8章 巨石疗养院（14）
结实有力的触感从双肩传来，伴随坚定的话语，王娜娜心里顿时升起一股莫名的安全感。
缓了缓，脱口而出道：
“幽门莫氏菌！那瓶子里的液体，是高浓度的幽门莫氏菌！”
“幽门莫氏菌？”
白朴疑惑。
他看过的医理书不算少，但这个奇怪的细菌名，他还是第一次听，难道是副本世界的特产？
“呵呵，您也是医生，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不知道为何，王娜娜的脸色好了许多，说话也不再大喘气了，似乎胸闷状况减缓了许多。
“莫氏菌嗜酸，是唯一能在胃内繁殖的细菌，多聚集于胃幽门处，人在初期感染时没有症状，但在几个月之后，会逐渐腹胀、嗳气、反酸、胆汁反流，最后造成人非常饥饿却无法进食的现象。
刚才说过，我们客香食醋厂是团圆公司的子企业之一。
而另一个子企业，团圆医院，是全球最出名的幽门莫氏菌治疗单位，无论是接待病人数量还是治愈率，都比其他医院高一倍有余，一个人想完全清除体内的幽门莫氏菌浓度，最少需要接受4期疗程，算下来花费最少两万元。”
“你的意思是……”
“没错，团圆公司为了利润，故意将莫氏菌倒进子公司即将灌装的食醋中，他们在故意制造病人！”
可能是因为繁育基地和女婴的事情在前，此刻的白朴，竟然一丝都不感到奇怪。
想了想，问：
“那食醋流入市场前总有抽检吧？”
“呵呵，抽检是公司派来的人，也就走个形式，除非有顾客自己去机构检测。
我们厂的食醋分成99元、299元、1299元和内部特供四个档次，幽门莫氏菌只被洒在了价格99的发酵桶里，99和299的除了包装外，食醋品级完全相同，上头的人早就清楚，买一瓶醋只愿意花99的人，不可能莫名其妙出好几千块钱去检测机构……”
白朴点头。
没错。
这种病一个月后才显示症状，每天入嘴的食物那么多，谁知道原因出在哪？大部分人都会想着是自己吃饭前忘记洗手，根本不会想到是醋的问题。
“好，谢谢你的坦诚。”说罢，白朴就要往外走。
王娜娜忙喊住：
“白医生，我的病……”
白朴双手插兜：
“你不觉得现在比之前轻松很多吗？放心吧，明天我再来看你。”
……
9186房间。
“程老先生，请问您家的企业具体从事的是……”
程三福慢悠悠地在房间里打着太极拳，随口道：
“医药。”
“药？”白朴忍不住联系到王娜娜身上。
“胃药吗？”
“哈哈哈，不是不是，怎么会是胃药呢。”程三福神色流露出自豪。
“我小时候啊，身上不知道为什么起了疹子，痒得特别难受，就跟着父母去医院看医生。
医生表示无能为力，说我身上这疹子啊，叫做顽疹，发病原因医学界尚未弄明白，和外因、内因、心理因素都可能有关系，根本治不好，就算用药也只能缓一时，过段时间还会在身体别的地方长出来，可是当时我特别痒，吃不好睡不好，就让医生开了药。
医生特别嘱咐，那膏药是糖皮质激素类，见效快但是后遗症大，就像用核弹去抓老鼠，对身体伤害很大，绝对不能长期使用，我只用了一次，痒了一个星期的手臂瞬间就不痒了，想到医生的话，我立马就怕了，再也没敢用那药。
之后，我每次顽疹犯了，就自己琢磨祛痒的法子，冰敷、用嘴吹气、抹薄荷叶、甘油……久病成医，我慢慢琢磨出了缓解顽疹发作时的独门秘方。
认识的朋友都觉得我的秘方好用，我就自己创立了一家医药厂，专门生产这种药膏，缓解大家的病痛，价格也不贵，十几块钱一支，可以拿回家用一个月，最重要的是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
“这么白手起家的么……那在发病那天，公司会议的主题是什么？”
程三福愣了下。
收起打拳的姿势，缓缓回到病床边，扶着床头栏杆坐下。
“程老先生？”
“唉……”程三福叹了口气，手不自觉放在胸口处，微微躬腰。
“那天我闲来无事，打算去公司转转，没想到，公司在进行股东表决。”
“没有提前通知您吗？”
“是。我这个老头子退休了，股份都给了儿女，没人通知我也正常，可是……啊……”
程三福嘴巴大张，使劲用嘴吸气，仿佛快要窒息。
“程老先生！”
白朴身形未动，眼睁睁看着程三福缩成虾状：“相信我，只要说出来，你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那声音宛如有稳定人心的力量，传进程三福耳朵里，程三福只觉好像有一股力量在支撑着他，艰难忍受着胸口巨石般压迫的窒息感，一字一字道：
“他……他们要……要在药里掺……掺糖皮质激素！”
呼——
这句话说出来，程三福苍白的脸色恢复几丝血色，也不再呼吸困难。
“我针对顽疹创办的药厂，名义上虽然称作‘药’，成分都是薄荷脑、甘油、冰片、纯化水等一些对人体完全无害的东西，几十年来以‘健康、温和、无刺激’的宣传语在市场上大量销售，也算是把品牌打响了。
可是……接手了公司的儿女们，以糖皮质激素原料价格更低且效果更好为由，联合其他人在股东大会上一致通过了这项表决，白医生，你也是医生知道这个的后果有多严重吧！”
白朴沉默。
莫氏菌、顽疹这些他没听说过，但糖皮质激素，在404蓝星可是真实存在的药物！
如果将人体的免疫系统比作一面防御盾牌，普通的细菌病毒什么的大部分都会这面盾牌抵挡在人的身体之外。
而糖皮质激素，虽然即时使用效果很好。
可每次使用，都会让人体的那面防御盾牌永久性变薄，且使用次数越多，下一次的使用量必须要比上一次增加才能再次产生效果，直到防御盾牌彻底消失！
因此，404蓝星上的药物包装上都会特别注明是否含有此类激素，以做提醒。
这种药很便宜，只有几块钱，但长期使用免疫力降低，身体会出现接连不断的大小毛病，在一般情况下，这种药在医院只用在病的急性期，或者没钱去医院的偏远落后地区。
“谢谢程老先生的配合，您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来看您。”
……
281房间。
对于刘星这个归家心切的人，以防万一，白朴没有走进病房，两人隔着金属门交谈。
“之前你说是在装车的时候发病的吧？”
“没错，白医生，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我女儿还在等我。”
“装车时有没有遇到什么让你很生气的事情？”
“这……”
刘星话语顿了下，手不自觉抚上胸口，面露疼痛之色。
“这是治疗的必要程序，请你配合。”
想到自己的女儿，刘星强忍着难受，一字一句回答：
“我……我那天早晨刚刚送完5吨的原油，还没来得及休息，老板紧接着又给我派活，等我到那一看，没想到，要运的是食用油，我和老板说还没来得及洗车，老……老板说洗车既费时又耗钱，反正吃下去的人不知道，让我赶紧把食用油拉走……”
“你自己心里不愿意这么干，是吧？”
“那肯定，这可是进口的东西，让人吃了和害人有什么区别，我都不敢想这种油吃到我女儿肚子里会怎么样。”
“谢谢配合。”
……
穿行在走廊里。
医生们拿着遥控器正对病人实施震惊疗法，两侧病房里的哀嚎喊叫声不绝于耳，伴随嘲笑讥讽声。
“瞧，预定的倒数第一。”
“离他远点，省得副院长误会。”
“一个土著而已，真以为能和我们抢，笑话！”
白朴通通忽略。
目不斜视，大脑飞快运转。
巨石症！
胸口憋闷宛如一块巨石压迫！
什么巨石症，这分明是那些病人感到良心不安，理性和感性冲突才造成的！
买卖女婴的母亲、在食醋里添加细菌的经理、在药膏里添加激素的股东、要求刚刚运完原油的油罐车装食用油……这些人，可没有巨石症！
“呵。”
白朴嗤笑。
没良心的人在外面活的风生水起，有良心的人被送进疗养院，不得不花费高昂的住院费或者直接被送去回收销毁。
所谓镇静疗法，不过是变相的用刑。
用电击和高昂的住院费，来逼迫病人在内心做选择，要么花费大量金钱来承受痛苦，要么丢掉良心回到社会的怀抱。
所谓痊愈。
代表着一个人良心的彻底泯灭！
巨石疗养院的本质不是医院，而是消磨良心的刑具。
那些久久未能痊愈的病人，看似顽固，实则是始终不愿意丢掉良心的良善之人！
巨石症的发病原因，他大概是清楚了。
不过……
这种社会问题，该怎么治？
回到自己的小房间，躺到床上，隔壁房间的鼾声震耳欲聋。
夜深人静。
白朴并不打算休息。
距离马桂芬老太太被强迫出院销毁还有六个小时，如果不能在六个小时内想到治疗办法……
可是，他又无法离开医院范围。
就像一个普通的农民，忽然有天旁人递给他一把小铲子，说“这是武器，你去把大清灭了”，简直天方夜谭……等等。
农民？
白朴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再次出门。
……
某处。
沙盘旁，白西装们凑在一起，面色显出几分担忧。
“怎么办，这小子好像琢磨出什么了，以前可从来没有人探的这么深。”
“就是知道了又怎样，蚍蜉撼树罢了，时代的一粒沙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他连医院都出不去，怎么翻山？”
“没错没错。”
“毕竟是咱们这里通关率最低的副本，893年仅有一次通关记录，还是因为那个家伙长得太帅，有钱的女病人们为了搭讪不断买套餐送礼。”
“这次为了【万界牌】，不得已缩短副本时限，依我看啊，那个姓琉的副院长和姓曹的医生，倒是通关几率最大。”
“以防万一，我还是给巨石疗养院打个补丁吧，禁止这群医生互相转移病人。”
“稳一点总是没错的。”
……
深夜。
白朴再次来到1003病房前。
距离死神上门就剩七个小时的马桂芬，呆呆坐在床边，看样子也不打算睡了。
“唉……”
看到白朴，马桂芬叹了口气，神色绝望。
她又不是聋子，曹医生将她丢给白医生的事情，她全都听到了。
新闻上可是说过，巨石疗养院里的医生，只要能让一个人病人在七天内出院，就能升为主任医师。
本来还抱着一丝希望。
可落在这个实习医生手里，肯定是没救了！
“马老太太。”
“白医生，我就剩七个小时可活了，让我自己待一会吧。”马桂芬有气无力。
其实，她已经算幸福了，起码她活到了这个年纪，这个时代，有多少人在婴儿时期就被扼杀，又有多少人在刚刚成年就成为富豪的备用器官库，她能活到这个年纪该知足……
“我能治好你。”
马桂芬老皱的嘴角扯出一抹苦笑，“白医生，谢谢你在这个时候还记得我这个老婆子，好心我领——”
“你觉得母亲不应该丢弃自己的孩子。”白朴直入主题。
“你觉得孩子是无辜的，不应该被金钱衡量；你忍不住去想那么小的孩子即将面临的遭遇，你为孩子感到难过，你对自己无能为力感到内疚——”
“不！”
马桂芬忽的嘶吼，双手紧紧捂着胸口，整个人从床上摔了下来蜷缩在地上，神色痛苦。
“不……不要再说了！”
白朴无视，冷声：“你应该庆幸自己还会胸闷，这说明你还是人！”
“其他人都对女婴的事情漠然，只有你站出来，指责那个母亲做的不对，结果并没变……那个母亲依旧将自己的孩子作为次等品卖掉，在她看来，和手里的钱相比，一个女婴是死是活不重要！
只有你站了出来。
只！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