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巨石疗养院（9）
“为什么？”王娜娜有点懵，“上班的时候胸口忽然有点闷，公司刚好在招财医院有免费的体检次数，我就顺路来了。”
“在确诊前，有做别的检测吗？”
“嗯，ct、彩超、核磁共振、x光、内窥镜、心电图、抽血……所有的检查都做了一遍，没有任何异常，最后全科医生怀疑我可能是巨石症，让我去医院四楼看看。”
招财医院，四楼。
他白天上班的地方。
“然后就确诊了，当天住院？”
“是的。”
白朴疑惑：“听你的家庭情况，经济应该不算好，为什么要住院？我的意思是，巨石症虽然会让胸口闷的难受，但并不致死——”
“您在说笑吧？”王娜娜苦笑一声。
“巨石症可是世界第一大传染病。
在控制巨石症方面，所有公司达成共识，为了不让巨石症传染更大范围，人要么强制销毁、要么主动住院疗养，直到康复才能回归社会。
当初，因为正好在招财医院，且其附属的巨石疗养院更是业界顶尖水平，我就选择了巨石疗养院。
没想到……会这么贵！
住院费每天5000，还要时不时的被护士电击，疗养院以控制传染为由，不让我和爸妈相见，连电话都没法打，只能偶尔从护士的手机上看到爸妈发来的问候视频。
在视频里，爸妈口口声声说为了治好我的病，什么都愿意做，让我安心修养。而我，却什么也做不了，眼睁睁看着他们卖了喜欢的家具和衣服、卖了房子、最后连命也卖给了公司的回收部，把所有的钱都用来缴纳这里高额的住院费呜呜……
我什么也做不了！
走不出这道门、无法和爸妈联系，像个傻子一样被关在这里，直到护士笑眯眯的拿着刚预存的余额单来问我，要不要点个健康食疗套餐，我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怪我，是我害死了他们呜呜呜……”
一旦患病，强制住院么……
白朴心下了然。
继续问：
“如今大家不都是由公司的繁育基地，你怎么会有——”
“不！”王娜娜哭着摇头。
“我不是繁育基地的流水线产品，我是妈妈自然分娩的。
我不需要和那些人一样，伴随成长背负沉重的贷款负担，但相对的，这些负担都转移到了爸妈身上。
养孩子的经济和时间成本太昂贵，是富豪家庭的专属，所以，和孩子有关的商品都额外昂贵，市面上最便宜的尿布一片30块，妈妈眼睛也不眨就给我买来用，她自己用的卫生巾，是破工坊用旧衣服和一片薄塑料压制而成，只经过简单的高温灭菌，一片五毛。
婴儿奶粉、衣服、学校教育……
这么些年来，为了让我尽量和同龄人一样，爸妈每个月百分之八十的工资都花在了我的身上，他们不聪明、他们不漂亮、他们总是脏兮兮的在同学面前让我没面子，可是我知道，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
终于，我以比那些繁育基地的孩子更高的分数毕业，也找到了一份工作。
在那天晚上，我告诉他们——
我长大了，你们不用再辛苦了，等我发工资，就给爸爸买一双新鞋，给妈妈买双不打补丁的保暖袜！
可是……
才三年，苦了一辈子的他们只开心了三年。
我患上了巨石症！
我怎么会得这种病呢，早知道，我就不该住院，不该相信医院里推销广告词，什么出院率不断上升，行业第一。
我就该自己直接去销毁，爸妈也就不会为了我……”
白朴：“……”
室内寂静，只有王娜娜的抽泣声。
止不住的泪水从眼眶滚落，似乎要将压抑已久的愤怒全都化为泪水，许是许久没有人倾诉，王娜娜自顾自喃喃：
“白医生，你知道吗？
我问过妈妈一个问题。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自己和同学有什么差距，他们总是羡慕的眼神看着我。
我心里也很羡慕他们……
羡慕他们放学后不用回家干活，羡慕他们只要去一百米外的另一栋楼就能吃到香喷喷的饭而不是三百六十五天只能吃土豆丝拌饭，羡慕他们八个人住在同一间宿舍晚上一定有说不完的悄悄话。
直到我知道——
他们必须在早晨四点起床背书，他们的吃饭时间只有十分钟，他们在放学后要在教室内自学五个小时才能回宿舍休息，他们每个人身上背着随着年龄增长越滚越多的贷款，他们成绩不合格就会立马被肢解、成为有钱人小孩的器官供体。
知道真相的那天，我问妈妈‘养孩子这么累，为什么还要把我生下来’？
妈妈说，‘因为你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
呜呜呜你说他们傻不傻，为了我这条命，他们连续二十年活的和个乞丐似的，食材买最便宜的，五六年添不上一件新衣服，每天工作10小时。
下班后，为了让我能和同龄人一样，他们还要自愿加班4个小时，用加班费为我买不那么过时的衣服，在同龄人之间维护我脆弱的自尊心。
以前，我嫌他们傻，跟着网上的潮流说他们没苦硬吃。
直到我意识到，我一个人的吃穿花费，比他们加起来的好几倍都多，他们不是喜欢吃苦，而是想多攒点钱让我过的更甜……”
低低的呜咽从背后传来。
白朴默默走出病房，将空间留给王娜娜一个人。
以这女人目前的状态也问不出什么，还是去看看其他患者吧。
起码，他负责的这些病人，得挨个回访一遍，才能弄清楚这群人身上的共同点。
……
“啊——————”
惨叫声在楼道里接二连三响起。
下班的医生们，各自拿着遥控器，对所负责的病人们实行镇静疗法。
在众医生嘲笑般的白眼中，白朴目不斜视。
十分钟后。
在另一处病房前停下。
房间号：9186
病人姓名：程三福
隔着镂空金属门，只见一位七八十岁的银发老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桌边，优雅的喝着茶水。
和王娜娜截然不同。
老人头发和衣服打理的一丝不苟，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整个人看上去祥和安宁，和巨石疗养院里的惨叫声格格不入。
咚咚咚——
敲击铁门。
“你好，程老先生，我是你的主治医师。”
“你好你好。”
程三福和蔼一笑容，冲白朴点了点头，“白医生是吗？我听说了，以后还请你多多关照。”
情绪稳定、言辞有度。
和小区楼下晒太阳的邻家老爷爷没什么区别。
白朴微微眯眼。
“我可以进来和您聊会吗？”
“当然可以，请进请进，我一个老头子天天呆在这也挺无聊，有人陪我说话挺好的。”
程三福主动起身，来到金属门旁，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
掏出遥控器，打开门，白朴走进。
咔嚓。
门再次关上。
“欢迎光临寒舍。”
程三福将唯一的椅子转到白朴的方向，热情招呼：
“来来来，请坐，白医生还是第一个来我这里做客的人，寒舍简陋，请白医生不要嫌弃。”
“谢谢。”
白朴坐下，四处打量。
和王娜娜房间里各种磕磕碰碰的痕迹不同，程三福的房间可谓是整洁如新，墙壁和桌椅没有丝毫损坏，若不是他知道程三福一直住在这里，都要以为是今天刚刚修装好搬来的。
一个看着完全正常的人，为什么会在巨石疗养院里住了五年？
起码有一点很明显，程三福的家境比想象中优渥。
王娜娜住到第二年时就得靠父母卖房、卖命来续费，而程三福连续住了五年还这么悠闲，甚至喝得起茶水。
在巨石疗养院，茶水是奢侈品。
菜谱上，最便宜的一杯也得5000多块。
“铛铛铛——”
程三福用勺子敲击那根从天花板伸下来的金属管，自言自语：
“我要两杯雨后龙井，推荐人是白医生，再来——”
“不用。”
白朴立马打断。
雨后龙井是巨石疗养院最贵的茶水，一杯三万三，他可喝不起这么贵的东西。
“嗯？”程三福神色疑惑。
以往的护士医生都喜欢往他这里凑，就为了推销各种套餐，但没一个人愿意进他的门，这个新来的白医生，还是第一个愿意踏进他病房的人，他很开心。
所以，他自愿买最贵的茶水来招待，并将提成都送给白医生，可这医生……怎么拒绝了？
“我只是来了解下你的病情，其他的就不必了。”
“哈哈哈哈，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有趣的医生。”程三福大笑了几声，“铛”的一声在管子上敲击了下，两盏包装精美的茶水从管子里掉落而出。
程三福将其中一杯推到白朴面前。
“进门就是客，我怎么能怠慢。”
而后自己捧着另一杯，倚坐在床沿上，慢慢品茗。
茶水由镀了一层防水膜的纸盒包装，上面是个一次性的封口膜，外形呈现古典的青花瓷杯盏模样，触摸起来温温热热的，远远看去，倒真像是在端着陶瓷杯喝茶。
光是这一杯茶的提成，就价值白朴一个月的工资。
“叨扰了。”
白朴道了声谢，将茶水端在手中，但并未开封。
开始进入正题：
“程老先生您已经在疗养院带呆了五年对吧？在这里见不到亲人，难道您不想家吗？”
“家啊……多美妙的词，我都快忘了老伴和儿女们长什么模样。”程三福抿了口茶水，神色感慨，“可是我的病一直不好，就算想也没什么用。”
有儿有女！
白朴敏锐捕捉到这两个字。
在副本的社会里，每个人出成年后，能还清自己的贷款就很艰难了。
因此，除了繁育基地外，很少有人愿意生孩子。
像王娜娜父母那种能在十年内还清繁育基地贷款的精英人士，少之又少，哪怕如此，王娜娜的父母在生下王娜娜后，生活条件直线下降，最后沦落到为了给女儿治病卖房卖命，死无全尸。
而程三福竟有两个以上的孩子！
其家庭条件，比他想象中的更为优渥！
怪不得在昂贵的巨石疗养院连住五年都没有经济压力，三万多的茶水眉头都不眨一下……
忽的。
一道念头从白朴脑海划过。
既然程三福不缺钱，那他借点钱来解决自己身上的贷款，不就可以比任何人更快的恢复自由人身份，更快通关？
“程老先生，实不相瞒，我来是有事相求。”
“白医生说说看，只有我这个老头子能做到的，一定帮你。”程三福和蔼微笑。
白朴心里安定不少，直接道：
“您能借我点钱吗？”
“这点小事，哪里还用的着借，说吧，要多少我送你。”
“三百万。”
空气沉默。
程三福正要喝茶的动作一顿，眼睛里满是惊诧。
半晌后。
似是怀疑自己的耳朵，以为听错了，再次问：
“你刚才说多少？”
“程老先生，我知道这个数有点多，不过我愿意用另一个价值远超三百万的东西来换，就当做您购物如何？”
霎时，白朴无比庆幸自己这次没有抵押任何的能力和道具。
在空间里一阵翻找。
最终，拿出一个银色的手镯。
这是在【波尔王国】副本等待区，被那群外星人试探时，没收的战利品。
简单的外形，毫无特点，可当白朴将银手镯戴在手腕上时。
淅沥沥——
固态的手镯化成一道银色的小溪流，宛如灵巧的小蛇般，缠绕在白朴的手指上蜿蜒爬行。
紧接着。
银色溪流幻化成一柄飞刀，围绕着两人不断旋转，不时传来破空声。
同时飞刀的模样渐渐改变。
勺子、程三福病号服上的纽扣、镂空金属门的门把手、缩略版的病床、茶杯……病房内的一切东西，银色的溪流都能变成一模一样，只有大小略有差别。
“这东西，只要被你戴在手上，就能按照你的心意改变模样，且可以随心控制其飞行轨迹。”
白朴摊开手，空中的银色光芒速度减缓。
银色的茶杯以完全反物理的姿势，静静的停留在白朴手掌上方。
“程老先生，您觉得这东西价值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