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柳镇白骨
柳月镇,坐落于汜阳城北,是秦长在统辖的十镇之中最为偏僻、规模最小的一座小镇。它依附于蜿蜒起伏、延绵数十里的云顶山脉,镇上的居民大多以山为生,生活简朴,多为猎户。
行走在柳月镇的街巷之间,老旧的房舍散落有致,其中罕见行人,偶尔路过的也是匆匆而过,额头间常常蹙着忧愁的纹路。
即便与陈长安的故乡卧云镇相比,这里也显得更为贫瘠与闭塞。
“柳月镇附近的村落,皆坐落在云顶山脉的脚下,居民们以打猎为生,往往在每月的初一与十五才会汇聚于此。非赶集之日,便少见行人。”
陈长安对于此地的习俗已然了然于胸,他向秦歧解释道,话语中透露出对此地生活的了解。
尽管此行是由莫师安排,师兄需来关照师弟,但陈长安深知,他必须在每一件小事上都展现出自己的能力,不可有丝毫怠慢。
秦歧一路上总是保持着淡然的笑意,他既不显得疏远,也不过度亲近,他的情绪仿佛总是藏在一层淡淡的迷雾之后,让人捉摸不透。
听罢陈长安的话,秦崎仅是轻轻点了点头,继而径自向那户发生灭门惨案的家庭走去。
作为玄天宗的代表,他们虽可便易行事,但在这里也必须通知当地官府。于是,柳月镇的捕快柳涣便在灭门案的门外等候着他们。
柳涣,是一名皮肤黝黑、面容朴实的捕快,他站在那里,不停地叙述着被害者的往事。从他微红的眼眶中,可以感受到他对这一惨剧的震惊与悲痛。
“柳虎贲与他的妻子,都是我们柳月镇的人。小时候,我还常去他家蹭饭……”
他语速快而重复,似乎想要通过言语来宣泄自己的悲愤,“那些妖人太可恶了!真是该死,该死!”
秦歧对于柳涣身上捕快的服饰投去一瞥,他的目光中带着些许审视:
“只有你一人在此,你们的捕头呢?”
柳涣并未察觉到秦歧的不悦,自顾答道:
“我们的捕头忙着别的事情去了。”
他的语气中充满了某种希冀:
“你们日后都是大官,一定要为我们柳月镇的百姓主持公道啊!”
秦歧嘴角勾起一丝冷笑,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与讽刺:
“柳月镇如此小,竟有比灭门惨案还重要的事情?”
尽管他并未深究,但那轻蔑的笑声已足以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柳涣似乎并没有意识到秦歧的讥讽,他挠了挠头,有些尴尬地说道:
“咱们……实在是没找到什么线索。刑缉司的大人们来过,但他们查到了什么,也没跟咱们说。”
秦歧听到此话,几乎被气笑了,此事刑缉司已调查三日有余,这捕快竟一无所获,却在这里絮絮叨叨。尽管秦歧心中有些不悦,但他毕竟是玄天宗弟子,面对这等琐事自有一股从容不迫的气度:
“好了,不必多说,我们进去看看。”
柳涣动作迅速,手脚麻利地撕下封条,又拿出钥匙打开那沉重的大将军锁,推开了门户。陈长安注意到这封条上的符咒非同一般,这明显是缉刑司的修行者刻意留下的,意在保护现场不被外界的杂气所侵。
随着门户的开启,一股浓烈的腐朽与污秽之气扑面而来,夹杂着令人作呕的恶臭。
陈长安勉强抑制住心中的不适,细细观察着眼前的小院。院内散落着猎户们常用的器具,猎刀、捕兽夹、弓箭等,此外还有兽皮和熏肉等物品,一切都显得混乱不堪。
正门口,一只猎犬的骨架散落一地,从它的残骸姿势判断,它可能是第一个发现异常的,但在强大力量面前,它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秦歧已经用绣有兰草图案的手帕遮住了自己的口鼻,他的眉头紧皱,显然也是被这股气味所困扰。当他看到陈长安询问的目光时,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从手帕下传来沉声:
“没事,进去吧。”
柳涣站在门外,神情显得有些局促不安,结巴地说:
“我就……不进去了吧。这里面……太邪门了。”
他的声音里满是恐惧与不安。作为一个普通人,面对如此诡异的现场,他的反应并不让人意外。陈长安理解他的惧意,点了点头示意同意,随后便迈步向前,率先踏入了院子。
院中弥漫的尸气几乎是实质化的,浓重而令人窒息,这种气息非同小可,似乎暗示着某种邪恶的力量在此地横行。秦歧紧随其后,偶尔投向陈长安紧握剑柄的手一瞥,他那清白如玉的指骨显得异常有力。
“陈师弟的剑术颇有造诣?”秦歧轻启话题。
陈长安一边细心打量着四周,一边回答:
“让秦师兄见笑了,我道术修为尚浅,暂时只能倚靠剑术自保。”
“之前外门遇袭,听闻陈师弟亦在受袭之列,却能沉着应对,安然脱身,颇为不易。”
秦歧的话中带着几分试探。
“全是侥幸,那妖人远胜我,幸亏有同门相助才得以逃生。”陈长安语气淡然。
一旁破旧的狗屋空空如也,整个庭院内异样的是,竟没有任何血迹。秦歧轻声提醒:
“这里情形不寻常,师弟需谨慎。”
“我明白。”陈长安的声音坚定而从容。
院内共有三间屋子,正对大门的便是主屋。门槛之上,一具骸骨似在无声诉说着曾发生的惨剧,骨架之上的衣物让人猜想这便是家中男主柳虎贲。
陈长安小心翼翼地跨过尸骨,走进主屋。屋内空旷,无多余装饰,只有中央的八仙桌上残留着未吃完的饭菜。陈长安的目光在桌下女主人的骨架上停留,时光仿佛在此刻凝固,尸骨周围的饭菜却未见腐败。
一股无名寒气顺着脊背蔓延,陈长安手中的剑柄紧了几分,他努力压制住心中的惊恐,不愿在秦歧面前失态。
秦歧目光如炬,环视着屋内:
“这些骸骨并非被野兽啃食,而是邪术所致。”他的声音中没有惊慌,只有淡淡的厌恶,“这两人身亡未久,血肉却荡然无存,许多线索因此丧失。赵师弟,你曾与袭击外院的妖人交过手,这里有无熟悉之处?”
陈长安摇头表示否定,“我现在所见仅是两具骸骨,并无法下定论。不过这尸气……”
“怎么了?”秦歧追问。
“当时那妖人操纵尸体攻击我,我身中尸毒,最终是莫师出手相救。”
秦歧轻轻点头,示意理解,眼神却未曾离开陈长安的动作,“我们分开查看,如有发现,立即告诉我。”
“明白。”陈长安应了一声。
秦歧,身为玄天宗高徒,修为已至筑基中期,玄天宗诸般书法已是融会贯通,气海磅礴,真元绵长,陈长安自是无需为他操心,遂提剑向左侧房间行去。
……
他推门而入,发现这房间格外狭小,几乎一眼就能看遍全室。一只木制的玩具马静静地立于地面,那光滑的表面和精致的做工,无不显示出制作者的细心与爱惜。
木马旁边是一张矮桌,桌面上散落着几样孩童的玩物,如弹弓和拨浪鼓。陈长安的目光在这些琐碎之物间流转,他能感受到这屋内曾经的温馨与欢笑。
墙上悬挂着一幅画,画布虽小,但上面用孩子般稚嫩的笔触画着一个幸福的家庭:两位大人牵着一个孩子在花海中欢跑,身后还跟着一只小狗。画面温馨,充满着生活的喜悦。
这里曾是一个充满爱的家,温暖和快乐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肆意生长。
然而,如今,这一切都化为了无声的骸骨与断壁残垣。
陈长安的步伐渐渐减慢,直至来到一张低矮的床边。地上散落着碎片般的花布衣物,他的目光沿着这些破碎的痕迹向上移动,最终定格在床上。
那里躺着的,是这个家庭中最后的一副骸骨——小小的,纤细的,似乎在死亡的恐怖中还显露出幼稚和无助。曾经被父母视为宝贝的小女孩,如今只剩下这冰冷的白骨。
陈长安感到一股怒火在胸中燃烧,这份愤怒如同烈火一般,不可遏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