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名扬天下2

    夜晚。西莱境内某处篝火连片，陈立恒将云熙放至一旁，他坐在草垛边，看着火光沉默不语。

    米昂的魔兽军团突袭的很成功，修仙的百万大军居然只剩二十多万了，这二十多万里还包括了陈嘉明自己率领的陈家军。

    陈立恒双眼无光，不知过了多久，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陈立恒转头看去，陈嘉明低沉道，“我在这里，你去找他吧。”

    陈立恒勉强扯起一抹笑，他的思绪飘至空虚，“原来，始祖想杀我们是如此容易的事。”

    这次突袭，米昂甚至没有亲自来，它只是派来魔兽军团，就足以让修仙一败涂地。陈嘉明摇摇头，底气道，“立恒啊，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如果信得过你的伙伴，也许，他现在依旧需要你的帮助。”

    陈立恒转头，愣愣的看向火光，没过多久，他下定决心站起身，抓起云熙匆匆向边关赶去。

    大漠关外凄冷，夜里更是寒风萧瑟。地平线上鬼月弯弯，没有星星的天空，楚释的白衣被血色浸染，他一手提着米昂的头颅，另一手是宗额的头颅，瑶光则是在他背上。他的脸色很差，但并不是毫无血色的差。

    他从远处向边关走来，内心却在咀嚼米昂的话——

    “我们为何而活，又岂能轻易杀死？”

    真是想起来就令人烦躁。那么多边关将士的生命，如果一切只是徒劳，那自己费尽心力又有何用？修仙岂不是要一直活在魔族的阴影下？

    就在他暗自思忖时，马蹄声渐近，他抬起头，只见一匹红棕色的战马嘶鸣一声，马背上那人眼中星点。

    楚释冲他扬了扬手中的头颅，颇为疲惫的一笑，陈立恒微微低头看向他，眼中却是心疼。

    相传十位始祖，实有八位，死在修仙人手中六位，仅余两位。

    楚释杀死两位魔族始祖之事，在小厮驱马回皇城报喜讯的时候，就已经人尽皆知了。得知这一消息的梁宇仰起头，看了一眼太阳，嘴角扬起一抹灿烂的笑。

    所有人都和他一样，都认为修仙已经大获全胜了。而楚释，是当仁不让的大功臣、大英雄。

    论功绩，当今修仙无人可比；论相貌，放眼三界不虚一人；论家世，楚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年少成名，春风得意，说的就是这种人。

    楚释与陈立恒等人回皇城时，皇城庆祝的场面可以用轰动来形容。楚释本就样貌绝色，再加上盖世功绩，来一睹风采的修仙人简直人满为患。

    楚释身着金丝走针的白衣，腰间悬着姜谋送他的那枚玉佩，骑着一匹白色骏马，面色平静的前行。他的身侧与他同行的自然是陈立恒，陈立恒骑着棕红色骏马，身着玫红色长衫，腰板挺直，立在马头上也是活脱脱英姿飒爽的世家公子。二人并肩前行，是皇城里流传一时的佳话。

    进入朝堂，百官齐聚，姜翎端坐在上位珠帘后，众人看不清他的模样，楚释与陈立恒二人身着便服前来复命。

    百官或耳语交接，或拍手称赞，或直接向姜翎道喜。姜翎摆了摆手，众人安静下来。

    姜谋站在群臣前方，眼带笑意的回头悄悄看向楚释和陈立恒，楚释微微弯起唇角示意，姜翎语气低沉，“这次清魔族，斩始祖，楚释与陈立恒二人功不可没，但我方毕竟伤亡太重，不适宜摆宴庆祝。”

    楚释慌忙低头，陈立恒也赶忙拱手表示歉意。姜翎语气轻柔，“但你们俩劳苦功高，必有封赏，该做到的，朕一定会做到。”

    楚释眼中一柔，他悄悄抬起头看向珠帘后的姜翎。

    姜翎拂手，起身道，“楚释，你陪我去院子里走走，其他人，无事可以退下了。”

    姜翎离开后，百官随意多了，楚政明站在一旁，眼含骄傲的看着被人群簇拥着的楚释，姜谋扬了扬手，文武百官赶忙站在一旁给他让路，姜谋面含笑意的走向楚释，楚释微微垂首示意，姜谋站在他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笑眼看他。

    他轻声道，“简直像梦一样，这胜利是吾辈毕生所求啊。”

    楚释满心复杂的看着姜谋一脸骄傲的模样，姜谋开心一笑，“等下和我父亲说完话，去看看你姐姐，她一直挂念着你呢。”

    楚释心下一动，目光与人群之中的楚政明交汇，楚政明微微扬首，满目骄傲。

    池塘里睡莲招摇，后院的凉亭里早已备好酒席。楚释身着青衣便服，腰间别着一把玉箫，只身前来，姜翎坐于主位，他眼神示意楚释坐到他身边来，楚释谦逊一笑，也不客气。

    玉樽里热了酒，楚释瞥见，如此炎热的夏天，酒偏生是热乎的，他料定姜翎病入膏肓了。

    姜翎轻柔一笑，“我听行儿说了，你在边关吃了很多苦，虽然我方死伤很重，但好在结果不错，楚家毕竟是文臣世家，无论如何，你的功劳是不可磨灭的。”

    楚释摇摇头，轻声道，“太子殿下和立恒哥二人也出了很多的力，尤其是太子殿下。”

    姜翎咳嗽几声，哑着嗓子问道，“朕始终不明白，我的孩子姜谋，到底有什么让你们都喜欢的地方？”

    楚释微一挑眉，他不解的看向姜翎。姜翎叹口气，手中把玩着玉壶，像是遗憾什么的样子，“我始终认为，成为帝君，谋略与手段是不可缺少的，行儿呢，心思太过单纯，这个位置，他不适合。”

    姜翎意味深长的看着楚释，“有可能适合的，还不想做这帝君。”

    楚释收回目光，垂眸拱手道，“陛下，若是太子殿下，我愿永远追随。”

    姜翎愣了一瞬，嗤笑一声，他悄声感慨道，“那，就没办法了。”

    亭外微风吹过，池塘皱起涟漪，姜翎轻声道，“吃完饭，回去和家人报个平安吧。”

    楚释一愣。看着姜翎慈祥的脸，楚释的第六感告诉自己，这饭无论如何也不能吃，但是鬼使神差的，在姜翎慈爱的目光下，他吃了几口。

    果真天旋地转的，他昏了过去。

    太子府坻，正阳宫内。姜谋差人备好酒席，陈立恒与楚宁皆在，三人干等也没等来楚释，陈立恒百思不得其解，“刚刚差人说，楚释没回楚家府邸，奇了怪了，他一直没回家？”

    楚宁坐在席位，看向姜谋，“我弟弟的修为，如何能让人暗算，难道是有事耽搁了？”

    姜谋靠在门边，眯眼打量远处。突然，他偏了偏头，对楚宁悄声道，“先不谈这个，我们给你弟弟准备的礼物拿来了吗？”

    楚宁睁大眼，姜谋颇为愧疚的移开视线，半响，她轻声道，“忘在偏殿了，我去取，你们稍后。”

    楚宁起身时，身子有一丝的不稳，姜谋眼含难过的看着楚宁的背影，等她完全消失在尽头，姜谋赶快回头，认真道，“立恒，楚释从姜翎那儿出来了吗？”

    陈立恒深吸一口气，“你是说？”

    姜谋深深的闭眼，“嗯。”

    陈立恒盯着姜谋的侧脸，沉默半响已是破口大骂，“姜翎这老儿！楚释好歹算个功臣！”

    他嘴笨，半响骂不出来一个脏字，只是瞪着眼气的混身发抖。倒是姜谋冷静的很，他低声道，“以他的性格，楚释还死不了，估计是被他控制住了，你差人想办法问出他在哪儿。”

    陈立恒拿起云熙，正要怒气冲冲的出门，姜谋拦住他，垂下眼，小声道，“别过火，你家里还有家眷，还有父亲老人，问出人在哪儿，点到为止即可。”

    陈立恒立刻转头，“可是！”

    姜谋猛地抬头，月光下，他的神色有着令人信服的能力，他低声但有力道，“其它的交给我。”

    陈立恒一口气刚要发作，就被姜谋的话堵在嘴边半分也动不得，他一顿，姜谋诚恳道，“信我。”

    信我。这两个字，楚释为了救他和陈家军说过，姜谋为了他和陈家好，也说了。陈立恒一抹眼眶，哽咽道，“好。”

    桌上的菜肴丰盛华丽，烛火摇曳，拉扯着姜谋的背影好似鬼魅，这抹背影与天牢里的一幕格外重合，只不过天牢里这抹背影的主人身着中衣，四肢被锁链所束，他低着头，全然不知自己身处何处。

    楚释太累了，又有麻药起作用，他在这里足足睡了半天。

    牢房里的空间狭小逼仄，只有一小片窗通向外面。

    窗外的世界，有一家一户因为他的不知所踪而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那就是楚家。

    楚政明本就有心想反，如今亲生儿子下了天牢，更是不得不反，迦米剌因为楚释杀了几乎所有始祖一事，更觉楚释是个祸患，可是他人在楚政明手中，因此只能配合楚政明造反。

    夜露更重。皇城之下，是立于马头，与姜翎对峙的楚政明。他大声道，“姜翎！我且问你，楚家哪里对不起你？楚释哪里对不住你？边关为你出生入死的兄弟又哪里对不起你？”

    此话一出，身后追随的部队一呼百应，姜翎立于墙头，淡然道，“众位将士，且听我讲。”

    姜翎的身子虽不如往日，但多少还有压迫感。他话一说，众人还是给了他几分薄面，姜翎厉声道，“楚家身为修仙世家，与魔族勾结不算，率百万大军，与魔族里应外合，蚕食我修仙边关社稷，现如今，算上边关陈家，居然只平安回来了二十多万士兵，且魔族始祖的力量并未像他所说的完全消却，据可靠消息得知，魔族胚胎欧亚在他的保护下已经成型，楚家，你们可谓是亲手塑造了修仙最强的对手。”

    楚政明感到好笑的偏偏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句？”

    姜翎轻笑一声，他抬抬手，高声道，“众将士请看。”

    说罢，一群士兵架着昏迷不省人事的楚释来到城楼上，姜翎拂手而过，楚释洁白的额间露有魔族纹章。

    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这个纹章，当今修仙界有点岁数的老人都有耳闻，它被记录在各种典籍中，是非始祖亲传不可得的稀有之物，能拥有它，必将得到魔族始祖的充分信任。

    姜翎朗声道，“你们确定要跟着楚家？楚政明，你好歹也是个修仙人，这个纹章，我没污蔑你吧？”

    楚政明愣的片刻，便恼火道，“迦米剌，你耍的我好苦。”

    迦米剌一勒马，他轻笑摇头，嘲讽道，“你也讲过的，我言而无信惯了。”

    迦米剌给楚释的魔咒，很明显带有别的操纵意味。楚政明心下已慌，他抖着身子，不太确定迦米剌还藏着什么秘密在楚释身上。迦米剌看出他所想，悠悠道，“楚政明啊楚政明，怪就怪你的儿子太优秀，我不得不提防。”

    众人的议论声四起，姜翎摆手，感到好笑道，“今夜之事，除楚政明以外，投降者既往不咎，如果大家执意去救与敌人勾结之人，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此时，背后有人问道，“政明，楚释已与魔族交好，为何百万大军仍只剩了二十多万？”

    “对呀，我们要是跟着你干，岂不是也是人家的刀下亡魂？”

    “楚释都在人家手里，那我们还坚持什么呢？”

    “而且说真的，魔族宵小如何能与我们并肩而立啊。”

    楚政明没有说话。他只是深深的闭上眼，突然，他的嘴角扯起一抹苦笑，“姜翎，你想怎么对我都行，但是楚释为你立下了汗马功劳，别寒了功臣的心。”

    他手中的剑掉落在地。迦米剌见状，弯起唇角垂首道，“帝君，愿你我二人尚存时，永世交好。”

    姜翎和蔼一笑，“没有伤亡便是最好的结果。”

    众人一见，纷纷下马跪服道，“陛下圣明！”

    姜翎拂手，“今夜之事，权当大家一时兴起，但楚政明，你令朕失望了。”

    楚政明冷笑一声，姜翎不管他如何反应，只是继续道，“抓入天牢。立功者有赏，但不可伤他，有让我知道在天牢里对他不好的人，我是要问责的。”

    众人一惊，纷纷感慨姜翎好气度。楚政明胸口郁结，一口气怎么样也喘不匀，倒是城头上的姜翎和蔼一笑，颇像圣人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