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丹夫硝烟3
鬼月弯弯,群魔并起。冰蓝色月光逐渐凝聚,在守城士兵眼中的世界尽头逐渐化成人形,被刀光剑影摧残成烂泥的尸体拔地而起,一排排杀不死的吸血鬼就此新生。黑夜中,无数血腥的红色双眼盯紧了城墙上的猎物,战事是否胶灼,就在那抹冰蓝色月光的一念之间。
冰蓝色逐渐消失。白衣降世,楚释衣袂翩翩不染尘埃的样子令郭新伟及其将士眼中一愣。楚释侧过脸,只一眼,时光因此止步。
万千污秽、血腥与恐怖就匍匐在他脚下。他侧过身子,一手执扇一手仗剑的沐浴在月光下,温润的眼斜睨郭新伟。白衣飘飘束发飞扬,整个人高洁清冷的与周遭格格不入。
郭新伟是最讨厌有人不尊敬自己的,但是眼前楚释睥睨天下的样子着实惊艳了他,甚至郭新伟不得不承认自己喜欢楚释这副样子。但英雄末路,又有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为儿女情长犹豫不决呢,郭新伟轻笑,“早闻楚少风姿,今日得以一见,郭某荣幸了。”
楚释一挑眉,“郭将军拥兵自重,楚某也久仰大名。”
郭新伟嗤笑,“实不相瞒,郭某不拥兵自重的话,恐怕早已和楚家一样,成姜家刀下亡魂了。”
楚释一笑,下意识的环顾周遭,“可眼下,郭将军的处境也没好到哪儿去嘛。”
郭新伟咬了咬后槽牙,“只要放我们一条生路,城里有一个算一个,都跟着你和姜谋对着干!”
楚释收敛了笑意,紧盯着郭新伟摇摇头,“郭将军,你的消息没有我的灵通啊,有人眼下不在城里,将军要不要再认真确定一下?”
郭新伟一顿,他定定的看了几眼楚释,见楚释恶毒的样子,郭新伟赶忙挥手叫来小兵询问情况,楚释胸有成竹的看着郭新伟逐渐面露不安,这才加大了砝码,“陈家和我有些旧仇,两日时间,我等着将军活捉陈家所有人。”
郭新伟有些胆怯的看着楚释,冷静道,“帮了你,我能得到什么好处?”
楚释冷笑一声,用眼神扫视了一眼城楼,懒洋洋的,“好处就是,我开心了,你们所有人还能有活着的机会。”
魔兽的嘶吼划破长霄,风沙卷起一地荒凉,日光沿着地平线四散,丹夫终于迎来了久违的白昼。郭新伟呆立在城头,城楼下黄沙漫天,尸首早已不见,一切仿佛只是噩梦。
偌大的沙漠渺小的一群人留下足迹,向前攀寻,几个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男子奋力前行,汗珠沿着祝庭来白皙的面庞滑下,他的肩膀上扛着一个被迷晕的年轻人,祝庭来疲惫的看一眼夕阳,摆摆手道,“大家找个歇脚的地方过夜吧,把最近的脚印都模糊了,省的人追来,另外夜里风沙大,都注意安全。”
陈立恒他们看望完行影就去找郭新伟了。祝庭来没和他们一起去,他在水里下了药,迷晕行影后擅自领着一些人逃跑了。跑去天涯何地呢?祝庭来不知道,他也很迷茫,但他知道,魔族现在称王称霸的是楚释,而楚释,极有可能是当年的楚天越。
楚释如此针对丹夫,说和陈家、甚至是陈之玲没关系他才不信。
陈之玲死后,每一天他都在自责没能护好她。哪怕眼下只是一个和她长相相像的小伙子,他也不愿意重蹈覆辙,再让陈之玲从他的生命中溜走。修仙也好魔族也好,他们愿意打架那就打吧,只要陈之玲和祝庭来还活着。
但他清楚,行影来丹夫的目的不简单,即使他不说出口,但大家都能猜出来。既然行影不会轻易和他远走高飞,那不如用些外来手段,让他听话。
祝庭来躲在山洞里,看着星空暗自忐忑。他觉得自己是疯了,但他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这个世界为自己好的人只有陈之玲。只要陈之玲有一口吃的就饿不死祝庭来,从小到大,四大家族的权贵们从来没有正眼直视过自己,因为祝庭来只是个家臣,但陈之玲不会这样,她会给予自己尊重,会认真倾听自己的意见。
这是与他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玩伴,是有事她来扛的陈家二小姐。
小时候,陈嘉明和连年他们四个讲,保护陈之玲就是他们最大的责任。长大后,只剩下祝庭来记得保护陈之玲了。这一次,哪怕只是与她外表相似的人类,他也要留下个念想。
天旋地转,月色静谧。陈之玲惊讶的发现自己被困在牢房中,她勉强站起身,看看自己的胳膊腿,又转身望向铁栏杆外的月亮。逼仄狭隘的环境,陈之玲的身后,无声无息的凝聚一片月光。
楚释悄无声息的站在她身后,凝视着她。
陈之玲喃喃自语,“我的肉身回来了?”
楚释不语,只是温柔又贪婪的看着她的背影。
陈之玲若有所思的转回身,想找牢房的出口,一抬眼,似鹤的仙人就站在一边看她。
轮回百转,几年光阴,见着这张脸,陈之玲的脑中依旧被惊艳的一片空白。楚释愣了一下,便微笑的向她伸出手,陈之玲依旧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越美丽的东西越危险。一个是阶下囚,一个是魔族当今的统治者,两个人现如今如何相提并论?楚释的笑凝固在脸上,比起当初单纯的落寞,如今他的眼里多了些固执的成分,他不肯收回手,只是淡淡道,“没想到,你真的没死。”
陈之玲镇定的点点头,冷静道,“我和死也差不多了,怎么,你要彻底除掉我?”
楚释一愣,苦笑着摇摇头,“我去清净崖找过你,还以为你在躲着我呢,看样子是我想错了。”
陈之玲愣愣的看着他,轻声笑,“陈家变化之大是我不能预料的。”
楚释抬眼,亮晶晶的看着她,“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陈之玲有些心虚的移开目光,低声说,“算我求你,放过陈家所有人。”
楚释弯下腰,四处捕捉她的视线,同时也低声道,“之玲,不是我不想放过陈家,是姜谋不想放过陈家,你可明白?”
陈之玲叹口气,嘀咕道,“姜谋啊姜谋,你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楚释满意的笑了,他压低语气,“那么,为了除掉姜谋,现在的你能做什么呢?”
陈之玲蓦地瞪大眼。她看着楚释近在咫尺的脸,只觉得眼前的男人是名副其实、魅惑人心的魔鬼。现在的楚释骨子里和他玉树临风的气质截然相反,他在毫不犹豫的引诱陈之玲堕入深渊。
陈之玲闭眼深吸一口气,“你想让我做什么?直说吧。”
楚释将脸更凑近陈之玲,陈之玲闭眼侧过脸,两个人僵持良久,楚释叹口气,温暖的气息拂过陈之玲的面庞,陈之玲的睫毛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楚释捕捉着陈之玲的双眼,气若游丝的,“之玲,你也想我了,对吗?”
听到这句话,陈之玲的心突然停跳。她后退了一大步想离楚释远点,楚释却一把拽过她的胳膊,不由分说的桎梏住她的行动。
陈之玲不敢置信的看着楚释眼里的果决。她讷讷自语,“你疯了?”
楚释眼中一片阴翳,嘴角却依旧含笑,他不死心的盯着陈之玲,“我与你,如何不配?”
陈之玲瞪大眼,不停的上下打量楚释。楚释感觉自己的心被这份下意识的冷漠一点点掐死,而欲火与恼火同时不依不饶的纠缠诞生。他深吸一口气,尽量换上儒雅的书生姿态,但掐着陈之玲手腕的力度依旧不减,他魔怔了一样的重复,“陈之玲,陈家早已被姜谋忌惮,你还不明白吗?这天下只有我,只有我能护你周全!”
陈之玲感觉一阵难受,她的身子摇摇晃晃的,却不忘伸手掰开楚释的手指,即使是徒劳。陈之玲从很小的时候就明白,要想在修仙四大家族中自由生存,作为女人,没有修为就是徒有芬芳的花朵,温柔必须和尖刺共生才能得到别人的尊重。现如今呢,她的肉体魂不守舍,不知何时就会发生出人意料的变故,进而撒手人寰。可怜她还有家人要顾及,她还想为姐妹之死向姜谋复仇,如此多继续活着的理由,可她又能为他们做到什么呢?
陈之玲一阵脱力,她有气无力的,“你要我做什么?”
楚释放开陈之玲,后退了一步,整个人有些肆意的落寞,他冷静道,“听话了?”
陈之玲懒懒的抬眼看向他。他的眼里温柔不复,只有恨与不甘心,他挥手展扇,侧着身子,“让祝庭来带着你出来。”
幻象俱散,眼前一片黑雾,陈之玲发觉自己又与行影一个身体了,陈之玲有些恼火,“行影,你刚刚哪里去了?”
行影呆楞了几秒,这才回她,“我还在想你哪里去了,好奇怪,我查了一下你的记忆,刚刚这段时间你的记忆是空白,到底发生什么了?”
陈之玲叹口气,难过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知道你昏睡的时候,我们发生什么了嘛?”
行影张了张嘴,无意识道,“啊?”
陈之玲有些头疼,“祝庭来迷晕了你,偷偷带着你逃跑了。”
行影一愣,“什么?”
陈之玲摇摇头,感道好笑道,“这里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行影揉了揉额角,摆摆手,“直接讲前因后果吧,什么时候了都,还有心情好消息坏消息呢。”
陈之玲叹口气,“好消息是,只要我们主动找楚释,所有人都没事。”
行影有些落寞,“楚释,好消息,对哦。”
陈之玲不解道,“等一下,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行影扬扬下巴,无所谓道,“我知道楚释,我在你记忆里看到过他,是挺帅的。”
陈之玲恼火,“可是你没抓住重点啊,重点他是魔族的人,我们得归顺他,他才能放过陈家所有人。”
行影懒懒道,“去就去呗,你怕他啊?”
陈之玲一愣,感到好笑一般,“你知道去找楚释意味着什么?”
行影无所谓的摇摇头,摊摊手,“他能对我做什么?我还真不知道。”
陈之玲认真答复,“这意味着,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行影一愣,正打算接着说些什么,祝庭来风风火火的闯进山洞,行影在枯草上一翻身,与祝庭来对视个正着,两人双双无语的看着彼此。
祝庭来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碎发凌乱的搭在眼际,行影咽了口唾沫,强自淡定道,“我知道你把我拐走了。”
祝庭来上下打量他一眼,行影接着道,“这副样子,是楚释追来了?”
祝庭来深深的闭了闭眼,摇摇头道,“是郭新伟追来了。”
行影体内的陈之玲一惊,连带着行影也一跃而起,祝庭来闭眼皱紧眉头,难过道,“他们拿陈家所有人的命为要挟,让我带着你出去。”
行影瞪大眼看他,祝庭来轻声道,“我问你,你来丹夫做什么?”
行影无奈道,“之前我不都说过吗,有位恩人托我来帮衬着陈家,她说此次陈家有难,需要我来帮忙。”
祝庭来疲倦的看他一眼,“这位恩人是谁?”
行影诚恳的摇摇头,“我不能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祝庭来认真的看看他,突然苍凉一笑,“这位恩人,极有可能也是我的恩人,她如果还在,我好想说一句,我尽力护她周全了,可惜,我没这个资格。”
行影愣在原地,祝庭来收敛好情绪,绷紧嘴角冲行影扬扬下巴,“陈之玲,如果你还在的话,我的命给你,是想与所有人为敌冲出去,还是为了你思念的人活着,我都做好准备,为你献出我的生命。”
行影内心一阵感动,他暗自问道,“你怎么选?”
陈之玲冷静道,“直接投降。”
行影反感,“直接投降?祝庭来还能有命活吗?”
陈之玲冷冷道,“你还有别的方法?左右都是个死,无非是死的人多死的人少罢了。”
行影无奈的眨了眨眼,“行吧,那就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