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左耳
平旦。
郜栖在看完小说后满血复活，早上早起锻炼后便跑到小厨房给陈落熬紫菜蛋花汤。
但当他端着汤盅来到陈落的房间前，却意外地遇上一个人。
两人同时惊住。
但郜栖反应比较快，他朝陈韶轻轻颔首，道：“陈叔，您来看阿落啊。”
陈韶点点头，“我听说她昨天拍了落水的戏，有些不放心过来看看。”
说着他看向郜栖，见他端着一个木托盘，上面放了一个青玉小盅，道：“给落落熬的汤啊，辛苦你了。”
郜栖不知该怎样回答。
他无法说阿落是因想救他才跳进水缸之中，无法承受陈韶诚挚的感谢。
他抿了一下唇，道：“陈叔客气了，我毕竟也是阿落的哥哥。”
陈韶听到郜栖喊陈落为落落心里还是感觉有些怪，但他此时有些担心陈落，并不想再跟郜栖聊下去。
他拿着指了指自己向酒店借的餐车，道：“把东西一起放在上面吧，这样端着累。”
郜栖点点头，把托盘放到餐车上，自觉地把手放到推手的横栏上，待陈落打开门就跟在陈韶后面，把餐车推进去。
陈韶则走到门前摁了摁门铃，道：“落落，起床了吗？爸爸来看你了。”
但两人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陈落来给他们两个开门。
郜栖见此没由来一阵心慌，放开横杆忍不住走到陈韶的身边，再次摁了一番门铃。
陈韶皱起眉头，抬手敲了敲陈落的门，“落落，你醒了吗？”
两人又等了一会儿，里面仍然没有动静。
陈韶不再敲门，而是拿出祁峤从前台拿给他的备用门卡，直接刷开了陈落的门。
郜栖见此，心中涌起一股不安。
陈韶很尊重陈落的隐私，而且很有耐心，很少像现在这么才敲了几下门，就直接刷门卡进去。
而且，他跟祁峤要了门口卡，似乎预料到陈落会出事。
可是会出什么事？
但容不得郜栖细想，陈韶打开门后就直接冲了进去。
郜栖无法，只好快步走到餐车后，推到房间中，顺便带上了门。
郜栖隐隐见陈落缩在床上，这才松了一口气，把餐车推到餐桌旁。
但他走近餐桌并未着急先把东西放在上面，而是看了一眼空调的温度。
见温度调到二十八度，昨夜已经通畅的心情更加明媚。
但还没等郜栖存着这份好心情把食物摆上桌，就听到陈韶喊他道：“郜栖，你扶着落落点，我去她行李箱去拿几件衣服给她披上。”
郜栖怔了一下，快步走向床边，见陈落脸色发着不正常潮红的脸，心中一沉。
——这是发烧了。
郜栖坐到床边，让陈落依着他的胸膛，扯过一旁的被子把陈落裹起来。
做完这些动作后，郜栖道：“陈叔，我有一位朋友是医生，要不喊他过来给阿落看一下。”
说着他忧心看向嘴唇苍白的陈落，心疼道：“虽然是夏天，但她发着烧，就算从医院退下烧，也恐怕受不得风与折腾。”
陈韶试密码的手顿了一下。
此刻他才想起，眼前落落的继兄是郜家的独子。
他看了一眼试了密码不通的行李箱，叹了一口气，站起身看向郜栖道：“小郜，麻烦你了。”
郜栖微微起身，把陈落放倒在床上，给她盖上了被子，拿出手机就准备给廉楚打电话。
陈韶见此，道：“小郜，你告诉你朋友，落落的发烧可能是中耳炎引起的，让他做好准备。”
中耳炎？
郜栖来不及细想，连忙拨通廉楚的电话，一等他接通，就急道：“廉楚，落落好像因耳朵进水引发了中耳炎发起了烧，你拿好东西过来看一下吧，我把地址发你。”
等廉楚挂了电话，郜栖则起身去餐桌，从桌子上拿了两个纸杯。
对了一下水后，拿起水杯滴在自己的手背上。
郜栖感觉杯中的水不烫人后，连忙用筷子夹起几根咸菜在杯子中搅了搅，趋跑到陈落的床边。
陈韶见此倒是感觉有些惊讶。
郜砚就这么一个儿子，郜栖没出生郜砚就大获成功家产万贯，故郜栖算是含着金钥匙降生，长到这么大估计都是保姆管家等服侍到现在。
可他印象中钟鸣鼎食、养尊处优的小少爷，不仅会熬汤，也会照顾人。
陈韶把陈落扶起来，让女儿靠在自己怀中，轻轻掰开陈落的唇，方便郜栖喂她喝些水。
不消一会儿，郜栖便把杯中的水全部喂给陈落，他动作很细致，并未让水流到她的脖子上产生粘稠感。
郜栖喂完水后，便把纸杯放到陈落床前的柜头上。
但是当他看到桌子上的抗生素，明显楞了一下。
郜栖沉默片刻，看向陈韶，道：“陈叔，阿落之前是不是有过中耳炎的症状？”
陈韶垂眼看向苍白着脸的陈落，轻声嗯了一声，他抱紧女儿，眼神微微空洞道：“小郜啊，你知道当年我为什么恬不知耻厚着脸去找你苏姨吗？”
郜栖没有说话，但是他能猜到。
当初苏姨的服装设计大获成功，就算没有跟他爸结婚，经济条件也不会差到哪里。
可当初的陈叔却贫困潦倒，到处找着零工打。
在那样的经济条件对比下，陈叔打破自己的诺言，把阿落交给苏姨也能理解。
陈韶自嘲一笑，道：“想必你也能猜到不少。没错，的确因为经济条件。可是，是这个原因，又不是因为这个原因。”
陈韶不傻，他看出苏闻与自己离婚带给陈落的阴霾，所以哪怕再穷再累为女儿跟着自己这般受委屈而心疼，他都没动过把陈落交给已经事业有成苏闻的心思。
因为他知道，一旦他自以为好地把陈落交给苏闻，在陈落心里就代表她是一个拖累自己的累赘。
他把她交给苏闻，不是为她好，而是嫌弃她，在她心理上造成第二次抛弃，她将彻底成为一个孤儿，而非父母健在的人。
就这样，他把陈落从七|八岁养到十二|三岁，日子苦，可女儿在身边，就能过下去。
女儿也因此有些早熟，过早的懂事，帮他处理家务。
真正让陈韶做出把陈落交给苏闻的决定，是在一次深夜他回到家时，发现陈落脸色通红，差点没命时。
他干的工作都是又苦又累的力气活，但因为市容企容，他又保持清洁，翌日上班的衣服须得是干净的。
陈落懂事，放学后不仅给他做好饭菜，并把他的衣服给洗出来。
可就是那一次出了意外。
陈落在洗衣服时，第一次留长的头发弄得她很不舒服，便边洗着衣服边去弄耳边的头发。
运气真的不好，手中的水就那样阴差阳错进了耳道，引起了急性中耳炎，导致高热不退。
当时他是因为领导高兴被允许提前下班的，可是回到家中，见到的却是气息微弱的陈落。
他把人送到医院后，医生告诉他，若是再晚来一会儿，陈落的命就可能保不住了。
那是压到陈韶的最后一根稻草。
在有心理问题与陈落的命中，陈韶选择了陈落的命，不久后便联络上苏闻，把陈落交给了郜家。
郜栖听此，这才明白自己听到中耳炎时为何感到记忆深处在蠢蠢跃动，像是要跟他揭开什么东西一样。
他想起来了，郜砚曾因谈一个项目跟合作方喝多了酒，迷迷糊糊去洗脸时，耳中不小心进水，得了中耳炎。
那晚他回杨家，而苏妈则因项目没有回去。
郜砚高烧不退，是陈落照顾了郜砚半夜。
后来半夜量体温时，又发现郜砚的体温比之前还高，耳朵也隐约有些出脓水，这才连忙打家庭医生的电话，告诉她怀疑郜砚可能是急性中耳炎，并有相关药物，询问郜砚对哪些过敏。
因为这个判断节省了医生不少时间，同时也因及时服药救了郜砚的命。
要是陈落不在意郜砚，只是把退烧药给郜砚喂下，随后便不再照顾郜砚，郜砚极有能会因高烧引起急性心肌炎，顷刻间要了他的命。
郜栖看着陈落苍白的脸颊，垂在腿侧的手指发麻发颤，无意识抽搐蜷缩。
在此刻，他明白了陈叔的心情。
他宁愿他的女儿不懂事，会因疼而哭，会因身体难受而闹，不体谅在外面受了一天累的自己。
而不是怕自己担心而捱着、忍着，受了委屈只自己憋在心中，什么都不说。
那样的话他就不会因女儿的懂事、体贴，差点失去他的女儿。
陈落的脸抽了一下，旋即往陈韶的怀中埋了过去。
陈韶抬起手，轻轻抚着女儿没了血色的脸，轻声安抚道：“落落乖，一会儿医生来了就不难受了。”
很快廉楚便赶到陈落的房间，因为郜栖在电话里提到过陈落可能是发了急性中耳炎，所以提前做了准备。
待他拿出器具观察了一下陈落的耳朵，果不其然，的确是急性中耳炎。
廉楚配好药，拿出吊瓶道：“郜栖，你去买一个高一点的挂衣架。”
像这种豪华酒店，基本玄关上的挂钩就够挂衣服，房间就算有挂衣服的东西，也不再是那种木架。
所以廉楚连问都没问，便直接让郜栖去买东西。
郜栖也早就预料到廉楚可能要给陈落输消炎的药，便让小鲁去附近的商场买了一个木制的高挂衣架。
郜栖把木架放在廉楚的身旁，廉楚见此挑了一下眉，继续专心给陈落配药。
郜栖看了一眼时间，对陈韶道：“陈叔，已经7点30了，您该去学校给学生上课了。”
廉楚也道：“叔，陈落输完水就没问题了，您别担心。”
陈韶有些为难。
今天这节课他是要带学生去一个墓室的，这个墓室事关博士论文，至关重要。
但陈落的身体这般不好，他也不放心。
郜栖看出了陈韶的左右为难，道：“陈叔，你别担心，我可以照顾好阿落，更何况医生也在这里。”
陈韶看了一眼郜栖，沉默良久便同意了。
落落是他带大的，他早已看出落落的心思，但她不明说，他就当不知道。
虽然落落在费劲地把郜栖推离她的生活，但现在她心里有他，或许醒来脆弱之际她也是希望郜栖可以陪她。
陈韶走后不久，廉楚也离开了房间。
郜栖给陈落再喂了一杯水后，帮她把脸上的头发捋到耳后后，便坐在陈落的床边，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余光中，是陈落昨晚服下抗中耳炎的药。
郜栖抬手捉住陈落的手，用温热的掌心轻轻给她暖着手。
阿落，哥哥希望你别这么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