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云涌
“呵呵呵，很好……”太后站在魏卓颜面前，看也不看她一眼，“免死金牌只可救一人性命，我给你半炷香的时间，如果不在魏放和魏凌齐中间选一个，那这两个人，都得死。”
魏卓颜浑身颤抖，她举着的手抖得差点拿不住那免死金牌。她想到几日前，在阡袁帝秘密安排下，子默语曾到大牢看过魏放他们二人，等他回来，只转达了魏放唯一的一句话——“救凌齐！”她自然懂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她做不到。
“父亲只说了这么一句？”魏卓颜盯着子默语，强忍着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
“是的。”子默语低着头，连着几日他一直在宫外奔走，几乎都没有合过眼，此时的他没有了往日的气度，好似游魂一般没有生气。“太后一直视大人为眼中钉，如果是大人……太后应该会放过整个魏家……”
“可他是我的父亲……我怎么可能说出只救二哥一人这句话！”
子默语抬头看了看她，原本如死水的眼中闪过一丝光，“听你父亲的，听他的，不会有错！”说完，那道光便消失了，子默语又低下头，好像一个死人，一动不动。
安静，像沉入黑暗一般的安静，魏卓颜低着头，模模糊糊间看到自己的眼泪滴在了面前的地面上，发出“啪嗒啪嗒”几乎听不见的声响。渐渐的，这声音越来越响，好似雷鸣一般。
恍惚间，好像有人问她，“你救哪个？魏放还是魏凌齐？”
父亲和哥哥，哪个都不能死！
“魏放？魏凌齐？”
哪个都不能死！
“到底救哪个！”太后的声音陡然响起，魏卓颜被惊得眼皮一跳，她茫然地抬起头，看着眼前，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眶中涌出。
“救我二哥……”
“大点声，救谁？”太后语气异乎寻常地温柔，但是却让人听着害怕。
“救我二哥！”魏卓颜用力喊出这句话，然后重重把头磕在面前坚硬的地面上，“砰”的一声，她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三日后，魏放死了，死在了剧毒“红烛泪”之下。这有着诗歌一般美好名字的剧毒，断送了这位为北周立下无数汗马功劳“血将军”的性命。他背着北周叛徒的罪名，尸体被挂在城门上整整七日。
魏家女眷，被发配到离都城最远的边境之地落水岭，男眷全部充军。
夜深，当魏家众人被粗绳捆住双手，结成一队从城门下走过的时候，魏夫人握住魏卓颜的手，对她说道：“不要抬头，你父亲，不想被你看到他这个样子……”
魏卓颜已经哭不出来了，眼眶中干涩异常。她用力闭了下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眼前只有无尽的黑暗在前方等着她。她走过城门，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也听到了城门上有异物不断撞击的闷响。
她知道，这是父亲尸体被风吹得摇来摇去，撞击砖墙发出的声音。
“不要抬头……”母亲就在身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好似黑暗中鬼魅的吟唱。
“不要抬头……”俞儿声音哽咽，紧紧跟在她们后面。
不要抬头……吗？
魏卓颜头痛异常，她想到那块免死金牌，想到她对太后说出的那句“救我二哥”，是自己亲手选择了父亲的死亡。
“父亲……对不起……”
这支并不算特别显眼的队伍在夜色中走出都城城门，摇摇晃晃朝着某个方向前进着。风很大，带着风沙一起，像一把把小刀，如刀割一般划过魏卓颜的脸
魏卓颜停了下来，魏夫人也停了下来，他们身后的人都停了下来。没有一点声音，这群人如鬼魅一样站在原地。魏卓颜转过头去，盯着城门的方向，所有人也和她一样，纷纷都转回了头去。她们现在站着的地方，离城门不远，所以可以清楚看到城门上面挂着的人。
“父亲……对不起……”
“父亲……对不起……”
“父亲……对不起……”
魏卓颜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说着，每说一句，心里的痛就加深一分，一直痛到没办法呼吸。
“等我回来！父亲！我一定会把这些一样样都还给她！不然，我便没资格做魏家的女儿！”她跪了下来，朝着父亲的尸体重重磕了三个头，然后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刚才的方向走去。
押送的衙役看到队伍停了，本想训斥，但是当他看到魏卓颜的眼睛，他退缩了，他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让他忍不住发抖的东西。
原本天上有一轮并不明亮的月亮，云层突然聚了过来，将月亮整个遮住，周边一下黑了下来，只有几名押送衙役手里的火把在风中闪出忽明忽暗的光。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不知名动物的吼叫，听着像是狮子的咆哮，在风声中显得凄凉又哀怨。有几名衙役被吓了一跳，赶紧拉着绳索让众人又重新上了路。
跟在她身后的阿佐轻轻拉了拉魏卓颜的衣角，悄声对她说道：“姑娘，应该是小酒跟着我们来了……”
事情发生之后，魏卓颜便把小酒的事情告诉给了夏暮秋，请求她代为照顾。夏暮秋虽然对于魏家的事情无能为力，但是还是答应好好照顾小酒，不过估计它趁着夏暮秋不注意，偷偷跑了出来，一直跟着她。
“算了，由它去吧，麒麟毕竟是麒麟，应该能照顾好自己。”魏卓颜看了一眼那声吼叫传来的方向，叹出一口气，“我现在也顾不上它了……”
远处便是寒天寺了，寺门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寺里的住持秋空，他撵着佛珠嘴里念着同不懂的经文，他身边的人处在阴影中，看不到他的脸。
“秋空师父，多谢你伸出援手。子默语一辈子不会忘记你对魏家的恩情。”
“阿弥陀佛，施者不必如此，老衲也只是顺应天命罢了。此去落水岭一路艰苦，麒麟之主有此磨难，也算命中必经的劫数。途中少不得经历危险，施者一定保护好她。”
“魏大人临终之托，我必拿性命护得姑娘夫人周全……只是……”子默语又看了一眼天上已经被云层遮住的月亮，说道，“魏二公子……”
“魏施者也有自己的劫数，只有他自己才能解。”
子默语不再说话，只是朝着秋空郑重行了一礼，便翻身上马，朝着魏卓颜那队人前进的方向追了过去。
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