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秋空
寒天寺的住持法号秋空，前两日刚结束闭关。他走路时脚步虽快却不慌乱，周身散发出一种安定深沉的气息。
江执忆见他，连忙起身，朝他合掌行了一礼：“大师，冒昧打扰了。”
秋空还了一礼，缓缓道：“出家人慈悲为怀。”然后他看了看依旧昏迷的魏卓颜问道：“这位女施者伤势如何？”
江执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顿了顿说：“她的伤……好像愈合了……”
“哦？那这些血迹是……”
“之前确实能见到明显的伤口，也流了很多血，情急之下便想寻求大师帮助，但是我刚才查看了一下魏姑娘的伤口，发现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
“施者的意思是……完全愈合？”秋空语气依旧，神色却有一瞬惊讶。
江执忆正想回话，就在这时阿佐跑了进来，边跑边焦急说：“我，我找不到热水……”她见到之前求助的小和尚也在房中，正欲求他帮助，那个小和尚却先一步说道：“我去准备热水。”说完便转身出了房门。
“不用担心，魏姑娘的血已经止住了。”江执忆说道。
阿佐一喜，忙去查看魏卓颜的伤口，看了一会“咦”了一声，“奇怪，姑娘没有受伤啊……”
听到这话，江执忆看了秋空一眼，秋空正皱眉在思索着什么，突然好像想起什么的样子，猛然看向魏卓颜，嘴里喃喃自语着几句话，只言片语中江执忆依稀听到“麒麟点秋”四字，他心中一个激灵。
“麒麟点秋”这几个字并非他第一次听到。西阊国奉神兽麒麟为尊，皇家所用之物大多带有麒麟图样。
在他八岁的时候父亲驾崩，年幼丧父的他曾整宿整宿睡不着觉，每晚都偷偷跑到父亲书房前的台阶上坐着。大他十岁的兄长江雅尘处理完一天的国事之后，便会去寻他，抱着他一同坐在台阶上，轻拍他的后背，给他讲麒麟的故事，讲到他靠着自己的胳膊慢慢睡去。
如今这些故事的情节他已经记不真切，但却清楚得记得那些关于麒麟的故事里，总会出现一句“麒麟点秋”……
正想着，秋空突然对着阿佐问道：“请问，这位女施者是否离及笄还有七日？”
这个莫名其妙的问题问得阿佐一愣：“啊？我家姑娘吗？姑娘的生辰是霜降的第四天，还有四日才及笄。”
“并非霜降最后一日？”秋空继续问道。
“是的，四日后我们姑娘还会在及笄礼上施粥给众人，不会弄错的。”
秋空没有继续问下去，他眉角动了一下，不动声色舒了一口气，他这个小小的举动被江执忆收进了眼底。秋空继续说道：“既然这位女施者已无大碍，那老衲先行离开，这间厢房各位可随意使用，只是后堂修行僧人众多，还请各位不要随意走动。”说罢，他便转身离开了。
江执忆心中存疑，只交代了一句：“好生照顾你家姑娘。”便提步追了出去。
“大师！请等一等。”
秋空听到他的声音，停下脚步，转回身子见到是他并不意外，“施者有何事？”
“大师，我有一事请教。刚才听大师说起‘麒麟点秋’，这句话可有何深意。”
秋空一双眼睛盯着江执忆的脸，眼神温和却让人捉摸不透，他轻轻笑了一下，没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反问道：“请问施者是否姓江？”
江执忆吃了一惊，仔细回想了下，确定刚才自己话间并没有透露过姓名，心下便起了疑。秋空见他神情异常，又道：“老衲刚才仔细端详过施者的脸，和一位故人眉眼间有五分相似，又看到施者腰间玉佩上的浪花纹样，便大胆猜测，看来，老衲猜对了。”
“大师猜的没错，我确实姓江。”
“那施者就不该出现在这里，这里离家太远了，还是早些回故土吧。”秋空语气突然带着一丝惆怅，缓缓说着。
江执忆一下说不出话来，他脸上不动声色，心却狂跳起来：“大师，何出此言？”
“施者聪慧，自然明白老衲的意思。”他语气平静，但是带着明显的疏离。
江执忆知道自己多问也不会有什么收获，便换了话头：“那大师可否告知我‘麒麟点秋’这句话的意思。”
秋空明显犹豫了一下，思索片刻后还是开了口：“’麒麟点秋，萧瑟奈何，破而不伤，方成其主‘，这句便是老衲所知道的全部，老衲还有寺中琐事需要处理，先行告辞，请施者谨记老衲方才的话。”说完便转身离去，任凭江执忆在后面唤他，他也没有回头。
一边琢磨着刚才秋空说的话，他一边走回了厢房。
房中的桌案上放着一盆热水，阿佐正用沾湿的毛巾轻轻擦拭着魏卓颜的伤口。
“魏姑娘如何了？”
阿佐被他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看是他脸上神色缓了下来，转过头去一边擦拭一边回答：“姑娘的伤口愈合了，但是人还没醒，不过身上没那么烫了。”
江执忆走上前想用手背试探她额头的温度，被阿佐一把拍开：“你干嘛，男女授受不亲，我家姑娘大家闺秀，哪能随便给你碰。”
手背被阿佐结结实实拍了一下，再被她这么一说，他自觉确实冒犯，两个耳朵微微发烫了起来，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佐拍完才觉得自己反应有些大，毕竟刚才也多亏了他及时出手相助，但是想到魏卓颜一路被他抱到这里，实在冒犯，心里便又有了一些气，所以脸上一会青一会白的，厢房里一时没了声音。过了好一会，阿佐轻咳一声：“谢谢公子刚才出手相助，只是我没有保护好姑娘，让她受着这么大的罪，心下有些着急，请公子原谅。”她站起身来，把擦拭过血迹的毛巾放入热水，清水里慢慢染出一片血色，看得心惊。
“魏姑娘的伤口……完全愈合了？”江执忆看着泛红的血水皱眉道。
“是，一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但是我能看到魏姑娘锁骨处有红色的痕迹，那又是什么？”
阿佐警惕得看了江执忆一眼，他又觉尴尬，轻咳一声扭过头去，解释道：“我刚才给魏姑娘敷药的时候……”说到一半又觉耳朵发烫，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
“那是我家姑娘的胎记，天生就有，刚才就是那三条胎记像裂开了一样，但是现在已经没事了。”阿佐伸手拉紧魏卓颜已经染成红色的衣领，“谢谢公子的药。”
江执忆心中还有很多疑问，但是看着阿佐警惕的样子也知问不出什么，再待下去也没有意义，见魏卓颜呼吸平稳，脸色也渐渐恢复，便准备告辞。
“还有一事想拜托公子，我要照顾姑娘实在没办法走开，烦请公子去城中干将大道西头的魏放将军家通报一声。”阿佐起身朝他行了一礼，“公子走路过去恐怕会耽误太久，出了寺庙门，沿主路走上大约半里路，可以看到一辆鹅黄帐顶的马车，马车上挂着两盏魏家的红色灯笼，公子可告诉车夫我家小姐的名字，他会带你回去，今日老爷夫人都不在家，可让门口家仆叫我家二公子速速来接。”
果然是魏放家的……江执忆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收起脸上神色，还了一礼后便快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