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第三卷
【igotbloodonmyhands】
我的手很不干净。
第四十四章
【此皆分定之事,敢生嗟怨。】
接下来游客们回到自己的隔离区——这些地方的大名叫休息区,但游客们从来没这么称呼过它——隔离了半个月。俞清亭每回回来对上自己那面苍白的纸质天空都要想一遍,怎么也不弄点纸云纸月亮的。好歹漂亮点。
俞清亭每天都在心里奉劝游戏污渎:你们最好别关太久。但这只是满腹牢骚地想想罢了,要她玩污渎游戏她也不想。不过有一说一,她确实觉得关隔离区和玩游戏这两种情形对游客的造反愿望起着不分上下的促进作用。
半个月过去,游客们又要进入他们的第五轮游戏。
俞清亭在观察周围之前,先看了眼玻璃塔。玻璃塔一如既往地好找,它脚上的字倒是也几乎从来不会被什么东西遮挡掉。它一边是“5”,一边是“7”。所以多半是七天,这等布景不至于就七个小时吧。当然也有那种世界做得一掷千金真到用时也就一个小时的,不过又不是轮轮都那种规格,这才第五轮呢。不过谁知道呢。
不常见的是,这回有个跟玻璃塔几乎同样醒目的建筑,跟俞清亭所在的位置离得很远。那是一座宫殿,气势恢宏地坐在山上。反正现实世界里靠人力早就造不出这种东西了,这一看就完全是封建社会或者生产力够得上的奴隶社会才可能会有的东西。再不然就是靠什么法术变出来的。那宫殿看上去就长了这么一副不计成本的惊人样子。
这个世界的画风介于神话与童话之间,就是那种,不管你在其中碰到玉皇大帝还是红桃皇后还是埋在金币里的巨龙,都不会觉得太违和。所以俞清亭光看布景是并看不出来她可能会碰到些什么。
游戏已经进行到这个程度,他们只剩五个人要玩十四个月,接下来的游戏一时半会儿应当不会太致命。再加上之前林和景闹那一下,污渎也乐意把这几轮弄得轻松愉快一些。但要这么说的话,上一轮也可以算是比较“轻松愉快”,反正不算是最污渎的污渎游戏,所以得了吧。管它呢,凑合过吧。
“小姑娘也是要去那儿的?”
一个卖……他的篮子里塞着一大篮薄薄黑黑看着挺有韧性的树皮,他举止看起来有点像一个卖报的大爷,姑且以为他是一个卖报大爷。一个卖报大爷对着远处那座宫殿抬了抬下巴,跟俞清亭如是说。
“那边有什么活动吗,”俞清亭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去那儿的,于是礼貌而自然地岔开话题,“最近那边很热闹?”
“你不知道?那你大老远是来给公主表演的?”大爷也就出于意外这么一说,并不是真的想知道她人生地不熟的所为何事,“无忧宫两年才开一回,之前都十几年没开了——那当然是要比平时热闹一些。”
俞清亭就问:“无忧宫开了很危险吗?”
要不是俞清亭是个游客,她可能会被大爷这浑然天成的算术说懵。但她是一个游客,所以她没懵——这不就是游戏污渎的设定吗。开的时候两年开一回,不开的时候十年也不开。真是够了。不过不是“很热闹”,只是“比平时热闹一些”,那这热闹也不是很好凑嘛,可见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情。他们游客家家的,多半是得去看一看的。而且“无忧宫”这个耳熟的名字……俞清亭想,可能是童话。
大爷说:“那里有龙。”他说起龙那语气好像跟它很熟了,这里的人都是这样吗,生活在什么龙文化中。就像游戏污渎的观众们生活在玻璃塔文化中。
“他们都是来斩龙的嘛。”大爷的声音带点儿不知道哪儿的口音。
大爷说完,就像他来时那样飘飘悠悠地走了。
俞清亭目送了他一段儿。
那走呗,俞清亭想,看一眼再说。
那山上的宫殿看着就那么远,走起来只会更远。俞清亭也不着急,没用任何纸条,也不想搭车,就一边逛着这世界一边往山的那边走。走了得有一天半吧,她来到了山脚下了。这山在这儿看起来真是高啊。那宫殿从远处看着就跟地面的山体黏一块儿的,可是俞清亭从山脚走上山去到宫殿门口还是用了得有一个时辰。
大门是合着的,门把手上有块发光的石头,发的是绿光。这东西看着不像装饰品,啥意思,空车?这儿一个门卫也没有,俞清亭曲着手指扣了扣门,过了十几秒又握着拳敲了敲门。没有回音。
于是她就推门,她半个身子探进门里之后,又趁其不备迅速探出来看了看门把手,那块发光的石头真的开始由绿转红了,估计等她进去带上门,就会变成全红的吧。嗐,怎么也不用个稍微优雅一点儿的方式。而且照这“空闲-有客”的架势,难道那可能在这儿的龙一天天的就在这里头一个一个地接待来客?
怎么回事哦。俞清亭脑子里随意地转着想法。
这龙很凶吗。
应该很凶吧。
俞清亭觉得自己不一定打得过,反正她本来也不想打它,没仇没怨的。就看一眼情况而已。不过它不会逼迫我跟它战斗吧?俞清亭试了试门把手,不碍事,没锁死,还能开。
这宫殿内部属于那种一览无余的格局,不是厅堂房间互相嵌套的。所以她一眼就能看到大厅尽头那根大柱子背后锁了个东西。肯定是个很有体型的生物,那锁链那么粗,还绵延不断的,一直蔓延到柱子底下,还往她这儿拖了一段。
“……”俞清亭心有所感,低头看了眼脚下。
那条锁链活生生拖到她脚下。
至于吗。
这么大面积的锁链,叠吧叠吧都能铺满一个篮球场了,就算是猛兽,走动起来也肯定极不方便。
这龙这日子过的。紧巴巴的。
这人家的门,俞清亭进都进来了,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礼貌,只好用正常再偏响一点的音量走路,确保它能听见。只要它出声,她就走人。
它没出声。
甚至安静得不像个有着巨大体型的活物。
俞清亭继续往柱子那边走,走着走着走到近前感觉有点不对劲——如果是比较大的体型,这会儿就应该能从柱子侧边看到它了。可是什么也没有,就跟那儿绑了个小动物一样,或者是绑了个人,或者是什么也没有。
俞清亭走过去。
看到了同风。
被钉着锁在那儿。
他这与其说是衣衫褴褛,不如说是衣衫不整,因为他锁骨到肩膀之间两边各穿着直径得有矿泉水瓶盖那么粗的锁链。就是这穿透他肩膀的锁链一直拖到了大门口。他身上的伤还远不止这两个一直蹭着的洞。
俞清亭心脏都卡了一下,她花了两秒钟说出话来:“这玩意儿怎么解开?”
同风一直醒着的,这会儿露出了一个收敛的笑容:“你要帮我解开?”
“不能解吗?”这看着都疼死了。
同风:“可以解的。”
“有条件啊?”俞清亭希望他能一次性挑重点把话说完,这一句一蹦的以为自己是个npc呢,“又不是我关在这里哦,你怎么一点都不积极啊?”
同风没争辩:“条件就是——你要带我走。”
“那走呗,”其他事情之后再说,俞清亭直接问他,“怎么证明我要带你走?”
“不用证明,”同风说话像含着颗糖一样,“直接扯下来就好了。”
“……”俞清亭极轻地碰了碰他的锁链,“扯这个?”
扯得下来?
同风“嗯”了一声。
这我哪儿敢啊。
俞清亭低声说了一句:“不对就喊停。”
同风还是“嗯”了一声。
俞清亭觉得自己手都要抖了,不过其实没怎么抖,她这手已经训练得很游客了。游客的手。她两手搭上锁链,犹豫了一下就留了一只右手搭在右边的锁链上,虚握着。她抬头看了同风一眼表示要扯了,他没有意见,然后她手上一使劲,那锁链直接被她扯散出来半截,剩下的从他背后掉出来,掉在了地上。他肩上留下一个空洞。她没什么表情地看了看同风,好像并无不适。俞清亭眼神避开同风肩胛的那个空洞,又一言不发地扯下了另一边的锁链。
锁链一开,同风肩膀上那两个洞就肉眼可见地开始复原,同风低着头不说话地忍受了一会儿,大概长了半分钟,他的肩膀就看起来完全长好了。
目睹了这一切的俞清亭看着他。
同风解释:“我平时也不这样……平时好得哪儿有这么快。”
不过其他的伤好像就没这待遇。
俞清亭难以置信:“都一天多了,他们没一个人来吗?”连“吗”字都跟“嘛”区分开了,因为她确实在真诚发问。
俞清亭突然放低了音量:“……对你也是一天多吧?”
“……是,我也刚来一两天,同步的,”同风听笑了,“想得还挺多。”
俞清亭于是从她可怕的假象中缓过来了:“他们都没人来吗?”
“林和景来过一趟——他装的,”同风“哼”地笑了一声,“个小兔崽子一见我就跑了。”虽然他跟林和景谁年纪更大还不好说,不过这么称呼也没什么毛病。
然后他说:“你是第二个。”
“嗐呀,”俞清亭这会儿开始聊正经的了,“你是龙吗?还是你杀了龙?还是你杀完之后变了龙?他们说‘斩龙’的时候我都没反应过来……天呐。我磨磨蹭蹭过来的。”
“我不知道啊,”同风说,“我过来的时候就这样了,然后他们就来……”他寻思了一下措辞,“挑战我。”
“今天人不多,我还打算放会儿假了,”同风看她一眼,“然后你就来了。”
俞清亭:“那我走?”
“什么啊,”同风声音都软下来,“你再说这又要回来了。”他比划了一下沾着血肉的锁链,“又”字咬得很重。
说的跟真的似的。
俞清亭看了他半天,说了一句:“你撒什么娇。”
娇死了。
希声崔嵬。
同风抬起眼来,眉眼浓得很——不知道是不是这轮游戏有什么设定,还是俞清亭的错觉,反正她现在看同风越看越像龙——他稍微活动了一下肩颈,坐在那儿仰着头。
“走吗,”他说,“不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