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其实这个游戏看明白之后就变得十分轻松了——不需要用脑子，也不需要打架，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忍受以及等待，按部就班地挨日子。
特别是在第二天上午，俞清亭发现：“我已经连投票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俞清亭发现自己的板子上，所有的名字都卡死了，好像生怕她自欺欺人看不懂，那些名字甚至变成了奇异的黯淡颜色，一个个活像加了灰色的滤镜。投票的时候，那朵小玻璃光也根本亮都不亮了。真是够了。
俞清亭：“就把我排除在外了呗。”
俞清亭：“就垄断呗。”
俞清亭：“有一点都没有分票的必要了呗。”
咕咕叨叨了这么多，其实俞清亭对能不能投票并不在意，没所谓，这样还省事儿。只不过是生活发生了一些变动，她不得不对此发表一些主观能动的评论而已。这些加的戏已经分不清是游客的苦中作乐还是游客的自我修养。
俞清亭：“那我都不用弃权了。”
这时同风说话了，他在这个世界说话好像总是慢悠悠的：“……其实我也不能弃权了。”
“你说对了，这些名字这就开始自己移动了，一边抖一边往格子上面挪过去，”同风差点要把板子给对方展示，但反应过来她看不见，“我投完它们才停。”
同风非常安静，说话的时候也很安静，看东西好像隔着一层，自己站在外边：“应该五个能投的人都不能弃权了。昨天能弃权就是他们故意作一作。”
投完票，广播又响了：“第十三次投票，投票人数五人。游客沈迁延一票，游客颜说一票，游客同风一票，游客俞清亭两票，游客俞清亭当选。”
这票型简直感人。
但俞清亭有点严肃地看着他，喊了一声：“同风。”
同风的眼神动都不动，不太上心的样子：“……嗯？”
“怎么回事儿？”俞清亭观察着他问，“我怎么觉得你看东西讲话有点奇怪？”
“天呐，”同风立刻无语了，“哪里奇怪？”
俞清亭略微眯了眼睛：“有点安静？”
“天呐，”同风服了，“这才第二天啊，姐姐。”
同风从没有过那样的瞬间，他一瞬间感到自己跟一个比他小了好几岁的女孩子仿佛有辈分上的差距。在他听到“有点安静”那试探的四个字的时候，他真的有那么一两秒感觉受到了压迫。
这是合理的么。就这就又看出来了？还问？
同风没有抗拒，他坦白了：“我看东西是黑白的。”
“我看不见颜色，”他说，“平时还好，但是什么东西一动我就全黑了。就看不见了。”
俞清亭发出了同情的声音。
俞清亭犹豫了一下：“那你还疼吗？”这是她少有的疑问语气，不常从她嘴里听到“吗”这个字。
“偶尔，反正肯定没你那么严重，”同风有点好奇，语调很随意，“你就不觉得我本来就是骗你的——我可能本来就只是眼睛有问题。”
“随便吧，”俞清亭觉得这不重要，“也不是什么大事。”
俞清亭说着笑了：“反正我们也不熟。”
“我平时可能不问的，”然后她想了想，也不知道在解释什么，“我不是故意问的。”
同风笑了一声没说话。
俞清亭：“……吃糖吗？”
“？”同风有点茫然。你太奇怪了，用糖打发我。
他的脑壳里滑过一句话——这样的没话找话请再来一打。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对人家的糖有点关切，他来污渎之前也并不怎么吃糖，可能游客当久了，脑子有点问题。
同风：“你有吗？”
不知怎么的，小蜥蜴投了自己然后就开始无法抑制地自我唾弃，它使用自己的纸条不停在对方耳边说话：“反正我们投自己也不说明我们就是好人啊。反正其他人肯定会投的，反正这个时间——也是我们这些人瓜分。”小蜥蜴感到烦躁。反正在游戏污渎待久了，就有人容易惹自己讨厌，比如说要死的时候。
颜说眯着眼看他一会儿：“少说两句吧你。”
扶连平铺直叙地对这一组人的动态进行解说：“这两个小朋友现在已经不比从前，他们现在已经是杞人和晓之者的关系了。像他们之前在杞人那个小世界里那种两人一组两方互不相骗的，完了两方都死的有百分之二十，其中一方死的百分之六十，善终的百分之二十，这善终的百分之二十里，还有五分之二，在后来的轮次里反目相杀并且至少一方成功，比如著名的丽泽和他的朋友。当然这些数据也就是听一听而已，毕竟样本也就那么点嘛。”
游客们在一轮一轮的投票中来到了第一个星期天。
颜说坐在椅子上，沈迁延蹲在桌子上。小木屋里这套桌椅的高度使他们视线能够基本持平。现在看来颜说的记忆问题并没有带来那么大的障碍，因为他的记忆是从近往远恢复的。他现在想得起来游戏污渎，只是没有从前的人间生平。他们刚从杞人那个世界回来的时候，翻完题，听完广播的一大通轱辘话，沈迁延费了许多劲用他的【自鸣】——这张讲小话的纸条在此之前他统共就在调停者那轮用过一次，说了只几个字——事无巨细非常主观地对当时的情况解释了半天，结果颜说下午就自己想起来了。这叫什么事儿。
这会儿又要投票了，颜说憋了一会儿，说：“你要不要投我？”
现在颜说已经可以从蜥蜴的脑壳上看出浮现的问号。“想的倒多？”沈迁延就纳了闷了，一股火气从他绿色的身躯上冒出来，“您何不多出一条命来？”
“人家根本没人投你，就算你被投出来，你的命也是所有人平分。平分。平分你知道什么意思吗？就是把所有人的命从小往大排，你只能从我一个人倒一变成我们两个人并列倒一。然后你能让我多活多久？几个小时？几天？你说这多蠢呐。”
“如果我们都活到了门禁放开，所有游客都在一块场地里。然后呢，然后就是我们这两个时间最少的就要去找替死鬼，就要杀了别的游客，有劲没劲？还让人看戏。得了吧，没有必要闹。你现在都不知道你是谁，你以前怎么高高兴兴的你一点都不知道，死在这种地方，你服气？”
颜说：“……那是另一回事。”
“难道这算是什么牺牲精神吗。难道这算是我要救你吗。为什么你时间少？运气！”颜说也不像平时的温文样子了，“因为我们是一组的，我们都活下来了，但是我们的时间加起来就那么点。所以一个人多，一个人少。他们想让我们打起来。谁的时间会更少，少到要打起来？可能是你，也可能是我。为什么是你？你活该吗？因为你运气差，让你碰上了这种倒霉事。不然你觉得呢？我这算是要救你？”颜说讲到这里已经是有点凶恶了，他的眼睛就沉沉重重地往桌上看，那里头所有的聪明温柔都崩坏。那双眼睛已经是十足的游客眼睛，到外面都要被人认出来的。
如果沈迁延是他人形的样子，这时候就可以看到他的表情。但他不是，而蜥蜴的神情难以解读。
“你能耐啊你，”沈迁延的声音在颜说耳边响起来，“把我当你的替死鬼了？嗯？你可以啊。嗯？小脑瓜子里？”
这两个人现在都是气急败坏，因为他们想都活着，而他们都不坏。
“污渎倒没有统计过一天之内游客人均想死多少次。还挺有意思的。”俞清亭道。熬完一波火虫子，可能就容易冒出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吧。
同风认可了有意思，但认为没有可行性：“他们怎么知道真的想死假的想死。”
“偶尔自己都不一定知道吧，”俞清亭随便应，“你们都怎么区分啊？”
“如果分得开的话——我跟你说怎么分有没有那么想死哦，”同风传授一些简单的经验，“如果在跳过这一段和死之间，你选跳过这一段，你其实更想活的。如果你去死了，那是不得已。嗐呀，基本上都是不得已嘛，它跳不过。”
俞清亭：“我可能要不礼貌了。”
同风含了点笑挑了挑眉。
“当时你在木偶之家介绍规则，你说你不想死，”俞清亭停顿了一下说，“它罚你了。”
“怎么？”同风虽然没有笑得哼哧哼哧，但他挺有那个样子了，“有什么问题？”
是想啊。
“看你不像呗。”
同风嬉皮笑脸地高兴：“我可谢谢你。”
俞清亭也一边笑一边看了看他。
“……”同风屈服了，“我要是说我不想活，也会罚的。”
是也想。
这可是我的秘密。
“诶呀，”同风突然对自己当时那通表演有点不好意思，“那不是可怜一些嘛，效果。我就那样。”
俞清亭哄他：“都这样。”
游客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