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嫂子残废了，你得负责
下午三四点钟，军嫂饭店闭门谢客了。
晚餐是没法营业。
店里的食材消耗一空，连熬制三天的肉酱也见底，无奈之下，沈微只能先盘点一天营收额了。
苏腊梅和三五好友在后厨洗碗筷，忙得脚不沾地。
毛票太多，清点有点麻烦。
沈微一张张叠好，又将破损的丢在篓子里，按面值分类，等归类好，手指沾点口水就清点。
一分，两分……五毛，一块……
清点好半晌，沈微心中浮出一个数字，她顿时震惊得目瞪口呆。
竟然有238！
这远远超出她的预期呀。
沈微又扒拉到谢顾深留下的预定餐本，仔细数了数，竟然有185个之多。
麻耶。
这数目也未免太惊人。
以这个速度下去，一个月岂不是有五六千块！
要知道，这可是在80年代。
谢顾深一个月工资才一百出头，像苏腊梅这般的工厂职工，一个月才36元，足够养活一家子人。
她一天的毛收入就抵得上几个工人啦。
沈微心中兴奋之余，也很清楚眼下的局势。
开张第一天，又有一大批熟人，收入自然是颇为吓人的，但城里人再有钱，也不至于天天下馆子。
后期收入估计会放缓。
不过，她并不担心。
在80年代初，个体户并不是很多，竞争力不大，但凡专心做好菜品，不愁后期没有顾客上门。
“小微啊，碗筷都洗好了，你看这店里生意好，要不你还是请个帮手吧。”苏腊梅拿抹布擦手，走过来道。
“是啊，你一个人绝计是忙不过来。”
“把人累坏，可不行。”
几个女工都是苏腊梅的至交好友，见沈微结婚后，一天天懂事了，还搞起饭店来，她们也替苏腊梅高兴。
沈微笑着点头。
她从桌子里拿出一条红塔山，递给苏腊梅，道：“妈，你给几个大姨发发，原本是拿来做开业活动，分发给客人的，这不是没用上，你们拿回家给叔叔们抽。”
“那怎么能够呢？”
“不行，不行。”
“这可使不得。”
她们是自愿帮忙的，又不是奔着一包红塔山来的。
沈微走过来。
她拉着几个大妈，开怀地笑道：“你们不收，是觉得红塔山不上档次，还是怎么的，我是小辈，吃一包烟，还要说这客气话？”
苏腊梅眼神肉眼可见地弯起。
她心情复杂。
丫头竟然这么懂事了，她什么时候开始变的，一丝心疼弥漫而来，但还是将烟盒打开，一人分了一包烟。
“谁都不许客气，都收下。”苏腊梅又骄傲又心酸道。
姑娘变了。
她该高兴才对，为什么总想流眼泪呢。
叩叩——
这时候，门外响起一阵敲门声。
“谁呀？”
沈微打开门，见到外头站着两个陌生女人，不由得愣住了。
“今天食材用尽，暂时不迎客。”她道。
“不，不，我们是来找恩人您的……”其中一个女人拉住沈微的手，说着就取下背后一个布袋。
她从里头拿出一颗贼大的何首乌，还有几颗新鲜的人参等等珍贵的药材，展示在沈微视线里。
“这是我在山里摘的，听说大恩人在这里开店，特意寻来的，我叫燕大花，上次你在街上替我接生，救了我和孩子三命，你不记得了吗？”女人道。
啊？
沈微上下打量着女人。
好半天，她才沉吟道：“当时只顾着救人，也没仔细看，进屋里坐吧。”
沈微招待两人进了店里。
燕大花脸颊又黄又干又瘦，哪怕是生产没多久，可依旧瘦骨嶙峋的，除了腰身稍微大一点。
一看就是个典型长期任劳任怨的农村妇女。
“恩人，我叫万春芽，小名三丫，杀千刀的刘大壮是我丈夫，上次若不是得您出手，我只怕早没了，更别提孩子……”
燕大花身边的女人，稍微胖一点，但脸颊脖子上的伤疤挺严重的。
“你们特意跑一趟，别说专程来感谢的，我该收的已经收了。”沈微道。
她也不算白救。
真味小神医的名头打出去了，还收到街道办特意送上门的锦旗。
一桩桩都是大好处。
“这些药材都是山里的，我砍柴时，顺手摘的，如果留在家里，十有八九会被狼心狗肺的人给卖掉，一分钱不会到我手上。”燕大花道。
万春芽脸颊红了红。
她一脸歉意道：“恩人，我就是想，想问问您，店里要不要人帮忙，我把孩子丢给老妈带，想找个活儿干养孩子……”
沈微顿时笑了。
这就对了嘛。
她刚才盘点账目时，正在发愁去哪里招两个勤快的人打下手，没想到万春芽自己送上门，解决了她的难题。
“好，我店里正缺人手，春芽姐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了。前三个月，我给你开20块工资，后期会根据你的表现，每半年涨一次工资。”沈微道。
“！！！”万春芽。
扑腾。
她一下从椅子上跳起来，又激动又兴奋地叫起来。
“啊——”
“真，真的吗？一个月20块？我不是在做梦吧？”万春芽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学徒工一个月才18元工资。
她什么本事没有……
燕大花也被震住了。
自从生两个孩子，她没有奶水，一直被婆家嫌弃，说养一个只会张着嘴吃饭的废物，生个孩子还住院，花光他们家的家底。
假如，万一，如果她能挣钱……
一想到其中可能，燕大花也情难自禁出声：“那，那恩人看我可以吗？我什么都会干，洗衣服做饭洗碗缝缝补补。”
“好啊。”
沈微忍不住拍手。
她一下伸出手，握住燕大花的手：“一言为定，晚上你可以在店里打个地铺，等后期店面扩张了，我再给你单独租个房间。”
“我，我，我可以吗？”燕大花眼神放光。
她从没想过，一个一无是处的乡下女人，终有一天也能挣到钱。
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啊。
“那当然。”沈微连连点头。
这话一出，燕大花顿时失声痛哭，一把抱住沈微，道：“你是我燕大花的再世父母，呜呜呜，呜呜呜——”
她又开心又伤心。
世上再没人待她这般好了。
以前，她是万千农村妇女的一员，死了也不过是一捧土，连上香的人也没有，活着像死了一般，是个哑巴，是个废物。
沈微重新给了她定义，改写了她的人生。
她也可以有价值了！
“好了，从明天开始上班，包三餐，就在店里跟着我一起吃。”沈微拍了拍二人的肩膀，叮嘱道。
“好。”
“好。”
两人异口同声，沉甸甸的。
苏腊梅和一众好友见到这一幕，一个个又感动又激动，对沈微伸出了大拇指，也暗暗想着：这孩子真的不一样了。
回去的路上，苏腊梅抱着好友直哭。
她们问：“你哭什么，该高兴才对！”
苏腊梅抽噎着：“我的小微长大了，再不要妈妈了，她干什么都自己拿主意，自己干得那么好，开个饭店，全程自己搞定，没管我要一分钱，我这当妈的，没一点用了，呜呜呜……”
“……”众人。
难怪沈微往日癫狂，全是她这当妈的惯出来的！
第二天，第三天，军嫂饭店照例庭若市。
除了预定的宾客，还有各路好奇的，尝鲜的，一个个都是带着股新鲜劲儿，想要来尝尝国营饭店都没有的药膳。
故而，生意好得不要不要的。
沈微从早忙到晚。
她原本有一大摞的新鲜菜式，也写好了菜谱，可根本没时间推出新样式，原先的十八样卖得超级火爆。
尤其是黄芪当归鸡汤，几乎成了顾客必点的一道菜。
一时间，菜场的鸡被她预定到月底了。
连带老侯也赚得盆满钵满。
他每天送菜送得贼积极，一天不拉的登门。
一见到沈微，他比任何时候都要热情，也慢慢忘却这份交情是从苏腊梅开始的，到后面他只认沈微了。
万春芽和燕大花手脚勤快。
两人是干活的好手。
一开始，沈微安排万春芽在后厨洗碗筷，燕大花在前面招待客人，还顺带负责收钱的活儿。
到后面慢慢熟练后，万春芽也会帮沈微在后厨打点各种菜肴。
沈微也稍微有点空闲了。
她把做肉酱的手艺，一并传授给万春芽，让她晚上在店里负责熬制肉酱，第二天早上就不用太赶了。
万春芽兴奋得不要不要的。
她原先在刘家，天天被刘大壮抽打，时常觉得活着没意义，可自从在饭店干活后，一天天的，感觉后背翅膀慢慢硬了。
沈微每天晚上盘账，是一天最辛苦，也是最高兴的时刻。
一连半个月，每天日收都是200+。
有时候还会超。
最高的一天，好几位单元楼的干部来吃饭，竟然收了478元，害得她下午又去匆匆找老侯补食材。
老侯笑道：“幸好我这货源足。”
沈微感觉日子一天天地有奔头了。
搞得她时常想，要一直这么下去，就算不回去了，好像也没什么遗憾的。
这挣钱可比在后世要容易多啦。
直到这一天，一个不速之客找上门。
“这位同志，请问您要吃什么，这是我们店的菜单。”燕大花见来人坐着轮椅，也没什么好奇的，照旧熟练地招待。
“给我看看——”
轮椅上的清瘦女人还没接过菜单，就被身后一个妙龄少女抢过去，怼在眼前左看右看的，还念念有词：“黄芪当归鸡汤，小排骨，何首乌红晒肉……这都是什么菜，国营饭店都没见过！”
燕大花顿时不高兴了。
她不悦道：“我们店在花城是赫赫有名的药膳坊，滋阴补阳，吃了对身体好着呢，城里人都喜欢得很，你这人怎么说话的？”
最近，老顾几个老友，几乎是店里常客了，尤其是一个叫黄有贵的，一直说自己吃了药膳后，上八层楼都不喘气，一天到晚精力倍儿棒。
他常来不说，还把媳妇儿儿子闺女全带来。
中午和晚上高峰期，小板凳摆满都不够坐的，还有一群顾客都是站着吃的。
这还是头一次遇见不讲理的。
感情是来找茬？
“好了，娉婷，我们来店里是找沈微的，不用跟他们多讲。”轮椅上的清瘦女人弱弱地道。
身后少女哼了一声。
她颐指气使地叫：“把你们店的老板叫出来，我要见沈微，就是她害得我嫂子残废的，她不给个说法，我就让你们店关门大吉！”
燕大花肺气炸了。
她也不是没历练的，当即叉腰怼道：“你这什么人，你说要见就见？别胡说八道，我们家微微厉害着呢，起死回生，救死扶伤，满嘴喷粪张口就来，你们有病吧？”
“哎呦喂！”
少女撸起袖子要打人，被轮椅上的女人拉住了。
“别冲动。沈微出来了……”
清瘦女人话音刚落，沈微从后厨走来，见到屋中两个人，顿时皱眉：“张九月，你怎么来了？”
关键她好端端的，咋坐起轮椅了？
轮椅上的女人正是谢顾深的大嫂张九月。
她身后的少女是谢家老三谢娉婷。
“她就是沈微？我二哥的对象？一看就是个狐媚子，难怪把我二哥的魂儿给勾走了，连嫂子都不管不顾的。”谢娉婷翻白眼道。
“娉婷，你别胡说。你二哥没有不管我，他工作忙，部队有部队的纪律，哪能把我带在身边照顾。”
张九月出口就是维护谢顾深。
但一句沈微都没提。
显然的，她对沈微很有意见。
谢娉婷也听出来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一下奔到沈微身前，大声道：“我告诉你，当初你说了可以治好我嫂子的腿，但你放任她不管，现在她腿站不起来，你要承担百分百责任！”
“……”沈微。
她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一者张九月的腿还没严重到这地步。
再者，哪怕手术失败，跟她沈微有毛线关系？
“你们要吃饭，我欢迎，要找茬，就去找谢顾深，不要在店里撒泼，我丑话说在前头，再胡搅蛮缠，我可不客气了。”沈微冷笑道。
在店里吵架，算什么事儿。
她后厨忙得很，根本脱不开身，要不是听到店里动静太大，都懒得出来的。
“不客气？哈哈哈，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个不客气法，还没进我谢家的门，就摆起少奶奶的姿态了，我看你对我哥根本就没诚心，不如早点散伙！”谢娉婷怒道。
在她心中，嫂子只有张九月。
大哥没了，二哥顶上。
有什么问题？
她沈微一个下三流的个体户，又贱又浪，除了一张狐媚子勾人的脸，哪一点配得上她二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