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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醒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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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驰名表我意,空冢谢良家。

    青山枝头飞白鹤,揽月桥栈下。

    栈下问春风,停跸叹浮华。

    最是情长留不住,一念一飞花。

    花言我俗气,我笑花自夸。

    两看不语皆入梦,梦里分天涯。

    晌时言母提了竹盒往大哥这边送食,却是言若雪过来开的门,言母瞧见闺女神清气爽、疲态尽祛,心中大定,嘴上还是忍不住怨道:“这才几个时辰,何不多睡一会?别你哥的事情没好转了,再把你自己个儿搭进去。”

    言若雪笑吟吟接过竹盒让母亲进门道:“女儿昨夜虽然忙了些,到底还是仙门里待了几天,又能修习功法,所以身体上比之前已经大有不同。我方才自然醒来,便再没有睡的心思,正要给院子打扫打扫,不曾想母亲就过来了。”

    言母边走边说唏嘘道:“也是造化弄人,任我拜了一辈子神佛,不过是奢求个子业兴旺、阖家安康,哪里敢想自家还能出个仙人来?你这糊里糊涂的就踏进神仙行列,我虽然心底里十万个高兴,只是一想到往后并不能时时看到,总归有些不舍。只是你这泼天的富贵便是几辈子也修不来的,我这做娘的还能挡了你的前程不成?说不得日后你飞天遁地了,为娘的还能沾光在村里威风威风呢!”

    言若雪还未答话,正屋里一老者声倒是传了出来道:“一家两份孽缘,还真是笔糊涂账。”

    外间两人听见也就不再说这些,言若雪进了房中,看见自己大伯正盘坐在簸箕前拨着玉米,就把竹盒放在餐案上去搀老人过来桌前道:“父亲,娘做了午饭给你送来了。”

    老人借着言若雪坐了下来,两手握着桌边并未做声。言母拿来碗筷摆放在老人桌前,又把盒里的饭菜端出来道:“今儿个做的是红烧肉,托村里毛家老三带回来的,还有一壶酒,也是大哥你喜欢的。”

    老人只是点点头,摸到碗筷酒碟后问道:“怎么少了丫头的东西?”

    言母拍了拍老人袖口上的玉米渣子道:“没想着孩子能醒。既然这会不睡了,去她爹那里正好一块吃。”

    老人沉默了一下道:“走的时候过来说一声”,就不再多话,自己摸着酒壶和酒盏倒了一碗,一点点抿着。

    言若雪心中一叹,想要说话,言母忙摇了摇头,让大哥一人在房中慢慢吃着,自己则拉着女儿一声不吭的就往外走,出了门后方道:“你大伯的事情以后就不要挂念了,我们会照顾的。你这会刚刚去到仙家,正是用心学习本事的时候,家中的这件事一旦办完,就随你师父快快回去修行吧,我同你爹爹昨夜商议了一宿,还是寄望你走下自己的路,莫要为些琐事分了你的精神。”

    言若雪惟有听着,心中矛盾交织,也不知如何回话。

    过来爹爹家中吃过午饭,一家三口自然有着许多话说,似乎是远行的叮咛嘱咐,又夹揉些生离死别的恐慌,或者仙凡的隔阂,并非只有临在自己头上,总是难以揪扯清楚。

    不觉星起银汉,地接暮梧,院中三人正在纳凉闲聊的功夫,就见洛玉明提着几包草药如期而至,降在三人之旁。

    言若雪上前接过药包,给师尊请了安,言父亦起身示意,洛玉明先问过徒弟道:“白日里休息的如何?这一夜的操持可是同昨日一般无二,莫要显了疲态,导致功亏一篑。”

    言若雪自然打着保票,言柏年也插话道:“仙子一日操劳,来了近前也是为着犬子性命着想,言某微辞,不妨到房中略饮下一杯薄茶,再叙如何?”

    洛玉明笑道:“敢烦言公挂念,无尘推辞不得,只好烦言公移步堂招待了。”

    然后两两进来房中,又是一番烹茶闲话,似乎言宇伤情并不急切。

    那时洛玉明忽然问道:“晚间事毕,妄机怕是要进山潜修不少时间,我也是怜惜她的才华,不愿意这孩子夭折在根基方面,说不得要给些端由置些考校,非到保身立命的手段有了一些,恐难得让她再经历世面。日间在城中购药,见一快马驰骋无羁,险些撞死一个玩耍的孩童,所以思量许久,才同贵夫妇说个明白。想来天伦之间,也是不碍着孩子成材的,不知你们是否准备妥当,彼此好说个明白。”

    言母听了黯然瞧向言柏年,想着夫君能帮忙拿个主意,言柏年倒是看的透彻,抚着茶盏淡然道:“仙子多虑了,黔冠之家能得神仙眷顾,本就是捡了天大的便宜,又承惠救活了大儿,给小女一个越阶的门路,愚夫妻岂敢做那恬不知耻、无恩无义的想法。只希冀仙子往后于雪儿教导从严、共事如子,攀长生大道有提携之意,观浮世百态有诫勉之情,如此我夫妻二人在生前定当为仙子仙教树碑香供,得往生之日亦当为仙子仙教衔环结草。我家小女本是乡野僻静地方的孩子,虽说不是愚鲁顽劣的性子,但浅识妄言总是免不了的,明日去后,仙子倘有不耐之时,还望收住三分力气,添上七分肚量,给她些学习的机会。”

    言若雪把腰间的玉佩攥了又攥,看见母亲心情低落,忙过去安慰,洛玉明倒是被言柏年这一番话说的舒坦,她知道自己徒弟再无亲眷上的拖累,以后修行上也是少了许多壁障心魔,所以举杯笑道:“好说好说,妄机本是自家孩子,我疼爱还来不及,哪里舍得红牙白口的唬她?说不得她天资聪颖,与我教法意了悟神速,未必不能在三五年后出山历练,那时重逢喜悦,必不是方才言公话中惨淡景象。既是公断允明、纠葛剖分,令郎的伤情也该继续施治,话不闲叙,贵夫妇还请歇下,我师徒二人自有一番功夫要做。”

    言柏年提杯回敬道:“请仙子自洽,愚夫妇二人在此静待佳音。”

    洛玉明就站起身自往言宇屋中行去,言若雪见了尚在迟疑,言母却拍了拍她的手,让她跟去,自己这边已经想的明白,无须挂念。

    两人方到屋中,略检查了一遍言宇的状况,发现一切平稳,便按着昨夜的路径依样动作,并无丝毫变化。

    毕竟是参悟了一次越阶化灵的人,这下方一入手,在短短时间就循着功法开始调度言宇体内余下乱流,言若雪心中方才窃喜,那股滞涩胶着的意境复喷涌过来,她原是吃过亏的,倘若换了其他仙门弟子,或者就能觉察出其中的变故,叵耐总归是门外汉,就好像新手骑马一样,不敢怀疑马匹是否老迈、暴躁,也不敢质问鞍具是否合身、完备,只以为是自己技术不够娴熟,所以下了狠命去熬练本身,在痛苦中反复尝试。

    洛玉明起先也就好整以暇的看着,比较昨日多少减了一些心思。这行功练炁,乃是个系统功夫,并不存在今日背了一篇文章明日便忘的一干二净的说法,既然能成功一次,后面自然就是个圆润过程,这些都是徒弟自己的修行,总是不方便涉足。只是渐渐的就有些不妥,瞧小姑娘那牙关紧咬的狼狈,看指尖气芒吞吐的羸弱,桩桩件件无不昭示现下的境况艰难。另有这个阎王殿前徘徊了许多天的机缘因子,本是恢复了淡色的肌肤这会也是七彩斑斓,各样颜料跌跌撞撞在一块,就连面孔都开始狰狞起来。洛玉明不再犹疑,跨步上前取了言若雪贴身玉簪,激活其中禁制抛在两人头顶,立时那簪喷薄出许多玄奥符文,而后收缩融合,组成一段翠绿松枝,莹莹抖着青光笼罩住二人心神。

    这件宝贝甫一出场,言家兄妹各各面露祥和神色,先前种种痛楚无不隐匿烟消。言若雪所遇阻碍也在瞬间变得豁达无比,她乘胜追击,功法运行的越发激进,拢挑击聚了言宇体内各处灵丝,把仙家道诀使了个畅快。言宇身体也从染坊改做糖肆,又从糖肆变成油铺,慢慢回归了本来模样,不再凌乱无知,不再张列僵眠,那呼吸也平和了不少,那眼睑也少了些抽动。

    如此再有一个时辰,言若雪忽然收功回息,静坐良久,稍后睁眼站起,向洛玉明道:“禀师尊,妄机依本门功法为兄长纳灵化淤,自觉已趋无可祛,妄机不敢妄断,烦请师尊为兄长检备一二,好不留马脚。”

    洛玉明点头认可,拿灵目巡视了言宇一番,看其体内生机已复,气息舒缓,所差不过是久病方愈,身体亏空的厉害,也就是花些时日调养的事情,大体上已经无碍了,便收了目中金光,朝徒弟笑道:“你兄长已经无恙,性命之事尽可放下心来。我见你适才行功处略有险象,为防一万,便做主动了姐姐的云想了思护持你周全,现下你若无事,当可收了此宝神通,免得时间长久,扰了你兄长生机。”

    言若雪忙道:“弟子谢过师尊爱护,现下并无不妥,还请师尊收回宝物。”

    洛玉明就收了空中法宝,依然化作一枚玉簪握在手中,她递与言若雪道:“此间事了,后续的疗养便不是我们需要操心的事了。今日你引来的这一些灵炁,为师就不再与你夺取,回山后慢慢炼化自用吧。从此仙凡两望,你便不好同家中频繁接触了,他们都是不耐灵力侵蚀的肉体凡胎,你也有自己的修行荆棘,出了这扇门,须得忘却尘间事,从此不再以优柔心态看俗世人物,往后修行有成,见识过仙界手段,你自然明白长生之妙。”

    言若雪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兄长,过去帮他盖好薄絮,向洛玉明道:“有劳师尊教诲,弟子已然知晓身份转换,心中通脱如洗,一片澄明。”

    洛玉明笑了一笑,抬手收回自家道簪,而后拉开房门向院中走去,看正屋灯火长燃,又多出一人身形,她不明所以,走向屋中,里面三人听见动静,也是纷纷站起迎上,就听言柏年指着身旁老者道:“这位是自家胞兄,也是小雪养父,晚间耐不住寂寞,过来闲话一二。”

    言若雪心中一愧,上前拉住老者道:“父亲你目不能视,这晚间无人多兽,怎么就孤单单摸了过来?”

    老者抚着言若雪的秀发呵呵笑道:“你爹爹的房子我十几年没来过,路途都有些生疏了,好在乡下环境,也没怎么大变过。晚间吃过饭,忽然就想来看看侄儿,这不就一路慢慢的摸了过来。”

    洛玉明倒是无所谓这些,只是道:“令郎血疾已破,往后所虑不过是静养补体,况且是个身格健硕的半大孩子,估计也要不了几天便能康复。这是家师交代下来的融心丹,后续余毒可凭此丹轻松化解。言公所托之事现下已经解决,妄机也要速回山门炼化修行,所以我师徒二人就不便在此处搅扰清净,既然列为同在,这里不妨就此别过,日后如有机缘,再请教言公大义。”

    言柏年抬手笑道:“活命之恩言家世代铭记。仙子此去山高水长,言某谨注目而送”,又看向言若雪道:“你已入仙家,褪去凡籍,过往种种是取是舍,全凭你自家处决。为父比不得你师门传承,便不再授你任何言语,只是父女一场,你与你父亲、娘亲各各磕个头吧,也算是了了尘俗琐事。”

    话说完,房中情绪顿时莫名低落,边上言母兀自抹着眼角,言若雪见了心中一痛,此时方知过眼便是千秋山,亲不我待,景不我存。她茫茫然给三个长亲各磕了几个,起来后又把几人面目深深记在心底,随后低头站在洛玉明身后,两肩垂落。

    洛玉明抬眼望天,看东边白光乍现,便向众人略一稽首,带着言若雪出门而去。

    其后几日,言母依然两头奔波,言父看她实在辛苦,不时也过来搭手帮忙烧火熬药。这天正赶上言母出外购买药物食材的时候,言柏年端着凉好的汤药扶墙慢慢进了言宇房中,坐在床边拿汤匙一点点送到儿子口中,看见有嘴边洒漏的药汁,便拿毛巾擦拭掉,如此一碗药喂完,见言宇睡态极好,呼吸匀和,就整了整他身上铺盖,拿好空碗出了房门,却不知床上言宇在他关门那刻,竟缓缓张开双目,醒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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