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短刀最适合作为护身刀，这已经是刀剑男士中公认的事了。夜色能够遮挡短刀瘦削的身形，但却没办法蒙蔽他们的双眼。
即，擅长暗杀的守卫者。
因为是在夜间前往现世，歌仙兼定当然不会与身为短刀的同僚争抢这项工作。
“那么最后确认一下，召唤刀剑的术式您已经记住了吗，优姬大人？”
万年樱前，狐之助拨了几下自己脖子上的铃铛，定位接下来的传送位置。
毕竟狐之助都是作为审神者的助手被制造出来的式神，而并非是单纯的便携式传送阵。与更稳定、优质的固定传送点相比，狐之助这里的传送通道是真的很窄。
有多窄呢？
——窄到只允许审神者本人通过。
这就代表着，如果审神者们想在没有固定传送点的情况下带刀剑男士去现世，就只能手动召唤。一次六振，多召唤多次重复哦。
乙骨优姬略显生疏地单手摆出手印，她低头望向狐之助，等待着对方的评价。
狐之助摇摇尾巴，赞赏地说：“就是这样的印！不愧是您，非常出色！”
像狐之助这样盲目的审神者夸夸bot，日后整个本丸还有几十个。
乙骨优姬：“那我们出发了，歌仙。”
歌仙兼定轻笑着颔首：“交给我吧，主上，路上小心。”
药研藤四郎将手搭在腰间的本体上，提醒道：“为了防止您遇到危险，等您抵达现世后，请立刻召唤我，大将。”
乙骨优姬连忙点头，应下了他们的话。
不过——
“药研，你要不要穿厚一点再去现世啊…？”
药研藤四郎怔了一下，随即低头，看向自己裸露在外的双腿。
少年模样的短刀穿着粟田口军装，短裤下的一双大长腿白得像是雪砌成的。好看归好看…但看起来真的很冷。
现世可是冬天，下的雪能没过脚面的冬天。
“这个啊，不用在意，大将。”药研藤四郎把重心挪到左腿上，满不在乎地晃了一下右腿，“我们的身体本质上是用您的灵力构成的，对冷热痛觉的感知都比较迟钝。”
不解风情狐之助：“优姬大人，这一点等您日后系统地学习灵力时就会明白啦。一般来说，灵力越深厚的人和自然越亲近，越不容易受到严寒酷热的侵袭！”
刚刚还想表达不赞同的乙骨优姬默默闭嘴了。
别骂了别骂了，这个知识点我百分百记住了。
药研藤四郎用指尖敲了一下刀鞘，歌仙兼定笑容核善。
狐之助：“那，那我们出发吧…嘶，为什么毛毛的。”
熟悉的传送通道，熟悉的晕眩。
乙骨优姬刚一落地，就被迎面吹来的冷风呛了一下。再加上传送过程中产生的恶心感，优姬差点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呕出来。
白天时似乎又下了一场雪，积了雪的山间小路上，行人们在白日留下的脚印已经被新雪覆盖住了。雪面反射着天上的月光，恍如天地倒转，脚下洁白无瑕的一片。
“召唤的印好像是——”
话说到一半，乙骨优姬突然止住了声音，整个人像是被冻住了一样，僵成了冰块。
阴冷而扭曲的气息带着掠夺、压迫感，向着乙骨优姬侵袭而来。她就像是整个人被装进钢铁制成的套子里，连一根手指都无法挪动。
狐之助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那尖细的嗓音里带着惊恐，一声叠一声地大喊着她的名字。
“优姬大人！！快醒醒…跟我一起跑啊！优姬大人！”
最后一声呼唤里夹杂了些许灵力，震得乙骨优姬登时头脑一清。
直冲天灵盖的危机感，让黑发女孩连想都没想，下意识地向左侧躲避。在她躲开的下一秒，一坨触手便直上直下地砸在了她原本站着的位置上。
真的是坨，不是她形容错误。
那根触手很肥，与其说是长条形，不如说是三角形，砸下来时像一张肉扇拍在地上，震得地面好像都在摇晃。
【黑漆漆…树林黑漆漆………可怕……】
乙骨优姬眼前这玩意像是用肉类边角料硬堆成的东西，黑色的肉一层叠一层，从那臃肿的肉堆里伸出了几根肥大的触手。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咒灵啊！！！优姬大人，召唤！”
根本不用狐之助提醒，乙骨优姬已经抬起左手，在身前结印。
暴涨的灵力显然是刺激到了这只咒灵，它的动作顿住了片刻，然后越发狂乱地挥起触手。狐之助已经跳到乙骨优姬的身前，调动全身的灵力，拼了命地制造出不算坚固的屏障。
【亮…不黑，吃！】
乙骨优姬觉得自己的时间被无限地拉长，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触手向自己甩来。
——直到刀光划破黑夜。
像是滚烫的刀刃划过黄油一般，药研藤四郎手中的刀轻而易举地割断了砸来的触手。刀与咒灵相接触的部分发出了‘呲呲’的烤肉声，让人听得头皮发麻。
光看身形，从樱花雨里冲出的少年就像是一匹狩猎中的黑豹。看着他的背影，乙骨优姬才终于想起了要怎么呼吸。
在咒灵的眼中，药研藤四郎显然没有后方的乙骨优姬诱人。它没有多少知性，所以不明白自己死期将近。咒灵甚至还在伸长触手，试图越过付丧神，去袭击、吞食对方的主君。
药研藤四郎挥动着手中的短刃，以自身一骑，形成了坚实的‘保护圈’，将乙骨优姬护得密不透风。
“妄图伤害我的大将吗……那来吧，我要把你砍到只剩内核！”
低沉的嗓音因为压抑着的愤怒，而在尾音处多出了几分低哑。那双在白日里温柔的眼瞳，在这一刻冰冷得仿佛紫色的冰锋。
药研藤四郎踏着咒灵的身体，将刀刃捅进它的身体里，斜切一刀，将咒灵一分为二。
在咒灵的崩塌中，黑发少年落了地。他轻振刀柄，甩掉刀刃上的污血，随后收刀入鞘。
“抱歉，让您受惊了，大将。”
啊，变回白天的药研了。
乙骨优姬这样想着。
狐之助呜咽了一声，泪崩着抱住了乙骨优姬的小腿。而药研藤四郎看着女孩冷静到过分的表情和几乎没有血色的唇瓣，连忙上前几步，将干净一些的左手伸向她。
“大将，已经没事了…来，把手交给我。”
黑发女孩愣愣地低下头，看着少年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他的掌心朝上，包裹在黑色手套中的手五指修长，只有侧面粘着些许乌黑粘稠的血。随着咒灵身躯崩散消失，这些血也一点点消失在了空气中，不留一点痕迹。
安全了。
直到现在，乙骨优姬才有了真实感。她的双腿一软，如果没有药研藤四郎扶着，估计就一屁股跌坐在雪堆里了。
“安全了，大将。”
“嗯……安全了。”乙骨优姬喃喃道，“我说什么都要申请一个固定传送点…再来一次这种情况我真的会吐出来的。”
其实她现在就很想吐。
“要回神社…”
“那么，我失礼了。”说完，药研藤四郎便弯下腰，以公主抱的方式将乙骨优姬抱了起来。
作为受到公主级待遇的主角，乙骨优姬完全没有羞涩的心思。她神色恹恹地靠在药研藤四郎怀里，忍耐着从胃里反上来的恶心感。
……
早在听到林中隐隐传来异响时，春希祖母就已经从屋内冲出来了。穿着单薄衣物的老妇人守在鸟居边，神色忧虑地望向远处。
通往神社的小路上，那些破旧的、已经不再发亮的石灯笼一盏又一盏地亮起，照亮了来者脚下的石阶。
身姿修长如细竹的少年身穿与季节完全相违背的衣装，托抱着怀中身着棉服的女孩。他走得不快，但很稳，力求让怀中人不会因为颠簸而产生更大的不适感。
春希祖母的衣服早就被冷风吹透了，皮肤也因为寒冷而微微刺痛。但看到那熟悉的人影，她依旧松了一大口气，觉得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热水，暖得连汗都要冒出来了。
“优姬…”
春希祖母连忙迎了过去。
药研藤四郎看了一眼狐之助，向他使了个眼色。负责点灯的狐之助恍然大悟，立刻榨出自己最后的灵力，在春希祖母身上严严实实地裹了一层。
周身骤然变暖，让春希祖母怔了一下，但她的注意力马上就被优姬苍白的小脸给引回来了。
“对不起，奶奶。”
乙骨优姬裂开嘴，嘿嘿笑了起来，然后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一朵皱巴巴、没剩几片花瓣的野花。
“本来想送给你这朵花的，但是被我弄破了。”
她没想这么直白地，把自己身边的‘异常’摆到家人面前的。
因为会被担——
“所以我才说，那两个小傻蛋哪能照顾好你跟忧太这样特殊的孩子…就连他们自己都也只是个孩子啊。”
春希接过了花，但神色却一点也没见明朗，反而是怜爱疼惜的。
乙骨春希绝对不是不爱自己的孩子和孙辈们，她只是冷清惯了，不擅长表达而已。
“哭吧，优姬，害怕难过就哭出声来。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你可以表达自己的负面情绪。不强迫自己变得成熟、勇敢也可以的。”
“奶奶来保护你，别怕，别怕。”
怀抱着女孩的药研藤四郎能直观地感受到，在老妇人的温声安抚中，女孩紧绷的身体在一点点软化。乙骨优姬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祖母，在表情毫无变化的状态下哭了出来。
如果不是刚刚直面了死亡，她大概不会这么轻易地服输。
“…我好害怕。”
蚊子一样的呓语，但药研藤四郎听清了，乙骨春希听清了。
“一直很害怕，但是不想让爸妈操心，他们已经很累了。”
不想再遇到意外，不想再体贴懂事。
我想自由地活下去。
救救我…谁都行，谁来救救我，把我从这个虚伪的壳子里挖出来。
“大将。”
药研藤四郎将哭泣的女孩又向上托了托，温声说道，“我们先和您的祖母一起进到屋子里去吧，里面暖一些。还能喝点热茶，暖暖身子。”
众所周知，在委屈的时候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还勉强能忍，但一旦有人关心…
乙骨优姬：“呜哇——不要这么温柔嘛——”
她哭得更大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