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004
明明嘴上说着‘你不愿意也没关系’这样的话，但是在乙骨优姬落笔的那一瞬间，三柳女士依旧松了一口气。
看着自己在合同上签下名字，优姬有点没有真实感。
所以，这就算入职了？
嗯…因为是用左手写的，这个字真的好难看啊，合同签的这么难看不会变成我的黑历史吧？
而和乙骨优姬的平淡——主要是还没反应过来——相比，狐之助则要兴奋多了。他用后脚撑起自己，两只前爪高高竖起，做出了‘好耶、万岁’的动作。
“恭喜您入职呀，审神者大人！请放心，本狐之助一定会竭尽全力，奉上我的绵薄之力，为辅佐您而鞠躬尽瘁的。”
说着，狐之助又再一次昂起头，做出了骄傲的姿态。
乙骨优姬的手稍微有一点点的痒。
亿点点。
等优姬的大脑接收到信号时，她的手已经按在狐之助胸口处蓬松得像围脖一样的白毛上了。顺滑的毛发从女孩的指缝间划过，那绸缎一样的触感属实让人欲罢不能。
“审……审神者大人，右边，再往——”
“a3090？”三柳女士语气和善地打断了如痴如醉的狐之助。
肚皮朝上倒在女孩大腿上的狐之助立刻一哆嗦，鲤鱼打挺，当场表演了狐狸下跪，再起不能。
乙骨优姬用指尖戳了戳狐之助的脑壳，问：“三柳女士，那个a3090是？”
三柳女士当即把注意力挪给她，说：“是在创造式神时，赋予这只狐之助的通用编号。”
“那…我能给狐之助起代称吗？”
三柳女士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了笑脸：“当然可以，a3…狐之助以后就是你的助手了。他们虽说是由时间政府统一创造的式神，但他们的契约人永远是各位审神者，他是你的式神，那个独一无二的名字当然要由你来为他起。”
‘我的式神’。
乙骨优姬反复咀嚼着这个词语，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狐之助的身上。嫩黄色的小狐狸有着圆滚滚的眼睛，气质柔软，像一个任人揉搓捏扁的布娃娃。
我的式神，我的。
黑发女孩弯起眼镜，开心将狐之助捞进怀里，在对方兴奋的尖叫声里用下巴摩挲着小狐狸的皮毛。
签完合同，下一步就是绑定接收一个属于自己的崭新的本丸了。
但是在出发之前，满心欢喜的乙骨优姬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等一下…我是不是和奶奶约好了，要在天黑之前回家？”
狐之助愣了一下，好像有一道闪电从黑暗中窜出来，一把劈在他的天灵盖上，让他整个尾巴的毛都炸开了。
不用他说优姬都知道，绝对是过、时、间、了。
时政总部和乙骨优姬本来的世界有时差，这边还是阳光明媚的午后，但老家这边的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山里没有路灯，乙骨优姬又人生地不熟的，根本认不清该往哪边走。
如果我就这么在山里住一宿，会不会荣登八原的最速失踪人口名单？
狐之助打断了优姬的胡思乱想：“请跟我往这边走，审神者大人，啊，那边有树根突起来，小心脚下哦。”
二十分钟后，一人一狐狸回到了神社。
乙骨优姬的祖母——乙骨春希正站在院子里，清扫着院子里的枯叶。她的头发已经斑白了，但脊背挺得笔直，一点都不像上了年纪的人。
看到孙女从外面走进来，乙骨春希没问优姬为什么这么晚才回来，也没有责怪孙女的贪玩。她只是语气平淡地说了一句：“回来啦，那快去吃饭吧。”
乙骨优姬含含糊糊地应道：“嗯，刚有点迷路了…对不起奶奶，我回来晚了。”
祖母点点头，没说话。
狐之助用尾巴轻拍着自家审神者的小腿，松了一大口气，故意用欢快的语气感叹道：“太好啦，我还以为要害您挨骂了呢。快快快，我们去吃饭吧，您已经有五个小时没有进食了哦，审神者大人。”
晚餐是祖母一贯喜欢的和式料理，一晚味增汤下肚，在山里走了这么久的沾上的寒气也差不多散干净了。
分到两块油豆腐的狐之助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
虽然只剩下一只手能用，但不代表乙骨优姬不能自力更生了。狐之助在边上跳来跳去，强烈要求帮忙打下手，但是为了防止明天在饭碗里吃到狐狸毛，优姬十分感动地拒绝了他并单手刷完了所有碗筷。
“我，我不会掉毛的。”
“对不起…”
狐之助呜咽了一声，“我晓得了，明天就去申请脱毛服务！”
优姬：“？？请务必不要？不对，绝对不要！”
为什么要为了区区一个洗碗而放弃自己的美丽毛发啊，你们狐之助是这种感情沉重的种族吗？！
仗着自己因为被拒绝脱毛而受到了心灵创伤，狐之助强烈要求和乙骨优姬一个被窝睡觉。看着憨态可掬的小狐狸，优姬当场从橱柜里又扯出一个枕头，摆在自己的枕边。
“晚安，审神者大人！”
“嗯，晚安。”
狐狸与年幼的女孩头碰头，在冬夜温暖的棉被里沉入梦乡。窗外下起了雪，天地间很静，连森林呼吸的声音都消失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时，狐之助已经滚到门边去了。乙骨优姬盯着一头乱发，在睡眼朦胧中看着仰面朝天瘫在榻榻米上的狐狸。
“呜哇，是雪！好多，好凉，好白！审神者大人，您看，好大的雪！”
在乙骨优姬与祖母吃饭期间，狐之助像个没见过雪的傻狍子一样在长廊上跑来跑去。
“优姬。”
“唔？”
乙骨优姬嚼着腌菜，疑惑地看向祖母。
“今天还回来么？”
“当然回——”
话说到了一半，乙骨优姬才感觉有点不对劲。
狐之助已经整个僵住，不敢动弹了。
“有些话就不要说得太清楚了，优姬。”祖母喝下一口热汤，视线向长廊上飘去。“去吧…你爸妈那边，有我看着呢。”
狐之助：“您祖母是不是看得到我啊？”
乙骨优姬：“……”
我也想问这个问题啊！
吃过早饭后，乙骨优姬便结结巴巴，一看就很心虚地表示自己要出门。老妇人站在朱红的鸟居边上，目送着孙女离开。
黑发的小女孩裹着深红的毛绒大衣，脖子上系着毛茸茸的白围巾，像一颗在雪地里滚动的火球般，孤零零地走远了。
乙骨春希垂下头，看向脚下的足印。
小巧的女孩的脚印边，还印着一排可爱的狐狸爪印。两排脚印并行，你追我赶，亲昵又自在。
在年轻的时候，她曾经也想过应下那人的邀请，随着他一起走进除妖师的世界，但终究是错过了。随着年岁渐长，她再也看不到妖怪、咒灵，与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渐行渐远，只有耳边依稀能听见的碎语在提醒着她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忧太和优姬，这两个孩子啊。”
雪地里只剩下了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