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女孩儿跪在灵前已经两天了，白天在灵前烧纸上香答谢，晚上就睡在灵前。

    此刻已到夜深时分，没有客人再来，只有邻居家的奶奶和爷爷公司的人坐在外面。再等一会儿，邻居奶奶也要回家休息了。

    她几乎已经没有亲人了，除了那个人。爷爷奶奶忽然去世，当时怎么也联系不上那个人。如果不是邻居和爷爷公司的人热心帮助，她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此刻，她跪在灵前，木然地将手边的纸钱一张张扔进火堆里，透过火光看着棺木。

    灵堂里摆放着两具棺木，明天清晨，棺木里的人就会化成灰，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了。

    可是她总是觉得这不是真的，她仿佛还能听见爷爷叫他吃饭的中气十足的声音，能看见奶奶对着镜子一遍遍打理自己的小丝巾。

    这一切是幻觉吧？！

    她一遍一遍地用眼神刻画着棺木下半部的纹路，却丝毫不敢往上看。她怕看见爷爷奶奶此刻的样子，她不敢面对人已消逝的事实。她下意识地以为，只要不见，爷爷奶奶就还活着。她不停地催眠自己，这个可怕的事实不是真的。

    过度悲伤加没有好好休息，女孩儿觉得身体轻飘飘的，脑海中一片混沌，思维停摆，不能思考。

    忽然，脚步声响起，邻居奶奶走进来轻轻拍了拍她：“念念，你堂叔来了。”

    堂叔？牧念念有些茫然，她侧过头，看了一眼邻居奶奶身后的人。来人背对着灯光，看不清样子，只觉得好像很高。她呆了几秒，木楞地叫道：“堂叔好。”之后也不看来人什么反应，便回过头，继续一张一张机械地扔纸钱。

    “诶，你别介意！”身后邻居奶奶看着她木讷的样子，叹了口气，对来人解释道“你别怪她。你知道念念吧？”

    来人顿了一下，点点头。

    “念念本来身世就可怜，你父母收养她之后很是爱她，对她很好，她也对你父母很好，孝顺听话懂礼貌，成绩也好。你父母常说念念是上天赐予他们的小天使。可惜啊，天不怜人，你父母两个参加婚礼遇到车祸，就……诶！”

    “现在你是她唯一的亲人了。看你怎么安排吧。我知道你平时很忙，留在家里她倒是也能自理，我平时没啥事也可以帮忙照看她。但是她只有十二岁，我们毕竟又不是真正的亲人，替代不了，最多只能在生活上照看一下。唉，这本不该我多嘴，但是她太小了。还有你父亲的公司……唉，我多嘴了。”奶奶看看来人，又拍拍他手臂“你好好再陪陪你父母吧。”

    父母？跪在灵前的牧念念耳朵里接收到这个词，不太灵活的脑子动了起来。终于，她想起来这人是谁了。原来是她的父亲大人啊，呵。

    说起来牧念念算是胎穿。在产房里醒来就知道自己是穿越了。还好胎儿视力不好、且本能嗜睡，所以也没人发现她的异常。

    她这一世的身世有些狗血。她的父亲叫牧俊彦，现在是多栖发展的影帝，蓝星娱乐圈当之无愧的断层顶流，粉丝疯狂为之生为之死的那种。母亲虽不及父亲，但也是实力雄厚的歌后。

    她父亲18岁的时候，和她母亲发生了关系，一不小心就有了她。不知为何，牧念念猜测可能是身体不适合打胎之类的原因，母亲在19岁生了她。

    所以，她今年十二岁，父母却只有31岁。她看过父母的视频，看起来就二十多一点，完全不像三十多的人。

    但是，她的户口却不是记在他父亲名下，而是记在爷爷哥哥的儿子名下。她亲生父亲在名义上只是他的堂叔而已。

    因为她生下来就有意识，所以她很清楚自己的身世。但是因为婴儿睡眠多，对于事情发展也只知道个大概。

    其实原因也比较老土。第一嘛，男女双方才十几岁，都还在读大学，并且双方刚进入演艺圈，处于事业的上升期，刚刚小红，没法放弃自己学业和事业。

    第二嘛，当时两人太年轻，正是在玩心最重的年纪，根本不想承担责任。

    所以，最后双方家长坐在一起商议，因为女方不想要孩子，就顺理成章地把孩子甩给了男方的父母，12年来牧念念一直跟在爷爷奶奶的身边长大。

    刚好在她出生之前一段时间，爷爷的哥哥一家人因为意外去世了。当时正愁孩子的身份问题，就悄悄将孩子放在了爷爷哥哥的儿子的名下。

    这个背景怎么说呢，也不算能经得起查，但是吧，谁也不会去细查一个小女孩儿的背景，对吧？

    说起她的影帝父亲和歌后母亲，对女孩其实也算不错，至少经济上没有缺过，大把大把的钱打在她的卡里。当然，除了陪伴，除了感情。十几年来，牧念念一次都没见过他俩。

    如果是普通的女孩儿可能会因为缺少父母的陪伴而有怨念，但牧念念是胎穿而来的，灵魂成熟。这样的距离她反而觉得刚刚好。反正她挺满足。

    在牧念念胡思乱想回忆的时候，牧俊彦将目光放在女孩儿身上。

    眼前跪在灵前的小女孩儿，映着火光，显得那么瘦小、柔弱、无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哀伤。他想走过去摸摸头安慰她，但是十几年的空白让他退却了。

    想到刚才女儿漠然的表情，不知道她是否知道他的存在，心里的抽痛更加厉害。他从来没有一刻像此刻这么清晰，原来这就是血脉相连的感觉。同时，他也清晰意识到，十几年的光阴已逝，对女儿对父母的亏欠，永远都补不回来了。

    收回目光牧俊彦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他脱下外套递给身边的助理，穿上孝服，走上前，拿出一炷香，点燃插上，然后起身。他想，再看看父母的模样。

    踏出一步，心里有些害怕，不敢面对，犹豫着不敢前行。离家十几年，未陪伴，未尽孝道，现在他回来了，却是斯人已逝之时。

    接到消息时他正在国外拍戏，震惊、难过瞬间将他包裹，心里像空白了一块似的。他慌张地请了假，拼了命地往回赶，就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们最后的样子。

    终于，牧俊彦鼓起勇气抬步上前，站在棺木头前，低下头愣愣地看着棺木里安静躺着的人。

    这一刻，他真的意识到，父母永远离他而去了，他呆愣的站了十几分钟，才慢慢地回身，跪在棺木正前方，慢慢地磕下头。

    他趴跪在地上，心中的难舍越发涌现，悲伤难以抑制，终于眼泪从眼角不断浸出，他抑制不住，低低哭出声来。

    听到哭声，女孩儿侧过头看了一眼，心里嗤笑，早干嘛去了。她忍不住讽刺道：“你是该哭呢。十几年，没有一次回来陪爷爷奶奶过年。他们只能在电视上扒着有你的节目看，以慰藉思念。”

    “我知道你是在躲着我。”

    听到这句话牧俊彦顿了一下，她，知道？

    牧念念没看见，接着讽刺：“别人问起你为什么不回来，他们就慌忙解释，你要回来的，是他们不让你回来。”

    “子欲养而亲不在，爷爷奶奶的养育之恩，你一辈子都还不了了。你就后悔一辈子吧！”

    说完，她忽然想到自己不也一样吗？喃喃道：“是啊，孙欲养，亲也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