抖包袱
马琳不过随便问一句, 没想到陈玉凤还真愿意接。
她说“只要你肯接这个节目,需要什么支持,随便开口。”
陈玉凤只有个想法, 此时还在考虑,在琢磨节目该怎么编排。
正好这时甜甜出来,马琳说“还是甜甜上吧, 可苦了这小丫头了, 一年年的, 小小的肩膀,却要辛辛苦苦,帮我们争荣誉。”
陈玉凤却说“节目我来考虑, 但上回报演出太辛苦, 这回我不打算让甜甜再上了, 我想让您给我联络几个专业演员,行吗。”
在陈玉凤想来, 这事挺难, 但马琳立刻说“军区文工团有的是表演艺术家, 你想要谁,点名就行,我立刻就可以把人给你调过来。”
陈玉凤笑着问“您就不问问我准备排啥节目?”
马琳还是那句话“你随便搞, 我相信你。”
陈玉凤噗嗤一笑“好。”
马琳又说“对了,我升职了,改天让蜜蜜看看我的肩章。你看呢, 我的肩章好看吗?”
马琳在陈方远被抓后, 如愿以偿, 进入了核心管理层。能不好看吗,马琳皮肤白, 而绿色最衬白色,给肩头金色的星星一衬,简直美死了。
虽然领导经过慎重考虑,只给了她副参谋长的职位,依旧兼管军务处。
但她目前是唯一一个,走到军队核心管理层的女军人。
对了,刚才听她说起陈方远,陈玉凤就还得多问一句“马处,那位陈老先生的案子,目前还判不了吗?”
刚才马琳还笑的神彩飞扬,说起陈方远,眼里的神彩立刻黯淡了。
关于间谍的案子,因为涉及到国家层面,处理起来很麻烦,审理期也很漫长,偏偏陈方远还是个有钱的间谍,不但他自己雇了律师,他曾经效力的那些国家也为他准备了律师,所以目前,首都有一个国际律师团,想把陈方远保出去。
检察机关当然不想让他们如愿。
而陈方远的态度是,只要马琳愿意去拘留所,见他一面,他就愿意配合一天的调查,要马琳不去,他就装死,拒不配合调查。因他是外籍,公安无权对他进行刑讯逼供。
为了马旭的工作嘛,马琳就只好去。
可如今于她来说,多见陈方远一面,都是一种折磨。
倒不是因为容颜,马琳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否则她就会爱上更高大,面容更俊俏的徐勇义,而不是矮小,瘦弱的陈方远。
陈方远无视国家律法,死不改悔,在拘留所还不安分,操纵着一帮国际律师,钻法律的漏洞,玩弄法律,这让马琳觉得无比耻辱。只要看到他,看他在审讯中巧舌如璜的玩弄,戏耍人民公安,她就觉得自己人生的前三十年是个笑话。
但那种痛苦,是她自己当初造下的孽债,没人帮得了她。
“没事,事情已经过去了,我现在很好。”她说完,走了
甜甜走到陈玉凤面前,撇撇嘴巴“妈妈,对不起”
“没夹住,尿裤子了?”陈玉凤问。
小闺女点头“嗯。”
陈玉凤脱了外套给她披着,拍拍屁股“没事,回去悄悄洗了就好。”
虽然韩超被全军官兵耻笑了快半年了陈玉凤才知道,心里特别恼火,甜甜不喜欢在外面上厕所,总喜欢憋尿也让陈玉凤很头疼。
但凡事要往好的一面想,因为甜甜,她终于知道丈夫受委屈了。
而因为丈夫的委屈,她又想到一个可以用来上台,汇报表演的节目。
这不就挺好?
今天还是灌气站开业四个月后,陈玉凤要盘总账的日子。
现在,老育苗班就是她的办公区,对账,开会,她都选在这儿。
此时已是黄昏,今天没招待餐,王果果在后堂门口擦她的腌辣椒罐子,徐勇义居然也在,在帮王果果洗螃蟹。
看到一篓子肥肥的大螃蟹,陈玉凤和甜甜对视一眼,乐了,蹑手蹑脚走了过去,就听徐勇义在说“徐磊多亏了玉凤,可徐鑫如今那个样子,也叫我头疼。”
咦,这俩口子是在聊徐鑫兄弟。
王果果说“我懂你的意思,你想给徐鑫找份工作,让他在灌气站干,但他的性格,不行。”
徐勇义正在拿牙刷刷螃蟹,没接话。
王果果又说“你要觉得他可怜,就给他点钱,我又没管过你的工资。”
“救急不救穷,徐鑫目前缺的是工作,不是钱。”徐勇义顿了会儿,说“阿眯,徐鑫孩子其实不错的,我对你的孩子从来没抱过偏见,但你对我家的一直有。”
“我是个自私的人,只考虑我孩子的处境,不考虑你家的。”王果果坦然说。
听起来这俩口子虽然没脸红,但意见不合,这算在拌嘴了。
徐勇义回头,见陈玉凤和甜甜来了,说“先上楼洗把脸,一会儿吃炸辣蟹。”
秋季蟹最肥,最近大青山批发市场上多的是膏满黄肥的大闸蟹。
要普通的酒楼,最好就是清蒸,要吃蟹的鲜味。
而王果果的做法是先把糯米粉和辣椒各在一起,腌上一周时间,让它充分发酵好,再拿它炒螃蟹,用糯米腌过的辣椒会自带一股难以言喻的甜香,再拿大火猛油将它炸干,炸酥,其风味就是无法形容的妙了,光是辣椒就能让人连下三碗饭,再加上螃蟹爆炒,想想陈玉凤就要流口水。
但还不行,她的工作还没搞完呢。
今年,王果果把育苗班和酒楼中间的隔墙给拆了,地方更宽展了,军嫂们活动起来也方便。
“爸,你们先吃,我还得去开个会。”陈玉凤笑着说。
“不用,我们做好了等着你,咱们一家人一起吃。”徐勇义说。
再走几步,陈玉凤刚进育苗班的院子,就听其中一个叫袁莉的财务笑着说“灌气站四个月赚了十万块,咱们陈经理明年开春就可以提一台大奔了吧?”
另有个叫范春芳的军嫂附合说“大奔提不起,桑塔那肯定可以,陈经理,你现在是货真价实的大款了,来,给我们摸摸大款的手。”
徐磊人憨厚,温默,也不善于女同志们说话,稳稳站着。
陈玉凤是领导,财务人员不该这样跟她开玩笑的。
而随着今天算总账,所有的财务人员都知道总利润了,陈玉凤就得跟她们多讲点别的情况,她接过话茬说“袁立,连利息带本金,咱们还有十万的外债呢,我要拿钱买了车,外债谁来还?”
袁利愣住了“咋会欠那么多钱?”
陈玉凤说“借的三十万一分没还,还有大家筹资的三十万,那不都是债?”
几个财务大惊失色“那么多?”
但范春芳又说“不怕吧,照咱这赚钱的速度,一两年,这些钱就赚出来了。”
一下子,几个财务人员又齐齐点头,脸上也有笑意了。
但这时王果果走了过来,高声说“大家要在这儿开玩笑,没关系,但到了外头,可不要张嘴闭嘴就说灌气站赚了多少钱,你们的工资比营级干部的还高,外面眼红的人多了去了,指不定谁捣个鬼,玉凤还不完大债是她的事,你们一月三百的工资可就没得拿了。”
几个军嫂忙站了起来,袁莉说“王阿姨您别上火,咱只在自家地盘上才开句玩笑,在外面可不敢乱说。”
王果果冷声说“我儿媳妇心地善良,是为了解决老兵和军嫂们的就业问题才咬牙担的担子,肩上扛着几十万的债务,你们开玩笑可以,要亏了她……”
话只说一半,王果果甩身进厨房了。
进门前不小心碰了徐勇义一下,他抬起头,笑了笑。
人也是看料下菜碟的,徐勇义可是大领导,平常很少在酒楼现身。
但今天他坐在那儿洗螃蟹,军嫂们本就坐立难安,再听王果果这样说,就愈发的怕了,当然,也都不敢跟陈玉凤开玩笑了,乖乖对完账,默默的,全溜了。
徐磊还要陪陈玉凤去存今天的收入,经过后堂,看徐勇义还在洗螃蟹,粗出了口气,闷声说“嫂子,王阿姨在生活中从来不给我叔面子,刚才,当着我叔的面跟军嫂们吵架,还让我叔洗螃蟹,那些军嫂会笑话我叔,说他在家没威信的。”
从男人的观点来看,是这样,大领导在家洗螃蟹,一点面子都没有。
但在女人的角度看,不是这样的,女人只会羡慕,她们会说“人徐勇义那么大的领导,在生活中原来如此体贴,平易近人啊!”
而且,王果果在管理中当了恶人,陈玉凤才能当好人。
否则,陈玉凤就管不了那些军嫂。
这叫管理的谋略。
徐磊是男人,也是个臭烘烘的大男子主义,他看不透这些东西。
陈玉凤笑问“徐磊,在你看来,夫妻之间,妻子是不是必须时时照顾丈夫的脸面和尊严?”
“当然,男人在外赚钱,女人养家做家务,女人就该听男人的。”徐磊由衷说“嫂子,你就做的就特别好。”
这就是个憨货,憨驴。
他压根就不懂,是因为王果果把恶人做完了,陈玉凤才能当好人的。
他是纯正的军区风格,大男子主义。而在军区,大部分男人都跟他一样。
这也是为啥一说韩超吃软饭,会在队伍里闹起那么大的波澜了。
陈玉凤之所以请缨搞汇报节目,也是为了这个,为了取这帮大男子主义的病!
第二天周末。
连着好几天了,张教练一直喊,让陈玉凤去趟跆拳道馆。
说蜜蜜现在已经是蓝带了。
跆拳道有个授带仪式,还要拍照,到时候他要挂在道馆的墙上。
本着对跆拳道的热爱,陈玉凤今天专门抽的时间,要跟几个崽崽去一趟。
结果刚出门,迎上苗嫂子和毛嫂子。
这俩在团级家属院可是独领风骚的存在,今儿上门,贵客。
俩人皆是笑嘻嘻的,甫一见面,苗嫂子立刻给陈玉凤一顶高帽子“瞧瞧咱们陈经理,不愧是咱大院的军嫂之花,这几个孩子也是,一个比一个可爱。”
伸手不打笑脸人,陈玉凤说“嫂子们有事就赶紧讲?我还忙,得出去一趟。”
毛嫂子说“我就问问,咱甜甜也9岁了……”她凑到陈玉凤耳边小声问了句“发育了没,来例假了没?”
陈玉凤勃然大怒,指着大马路说“毛嫂子,咱的男人是同事关系,我也敬重你们,请你不要在这儿放屁,滚!”
她一发飚,几个娃全围过来了。
苗嫂子一看毛嫂子不得力,赶忙上前说“咱们没别的意思,上汇报演出很熬人的,甜甜整天这儿拍广告,那儿拍画报的,是咱院的小明星,也爱表演,这我们都知道,但玉凤,我听人说化妆品对孩子的身体不好,容易让孩子早熟。”
陈玉凤懂苗嫂子的意思,说“我家甜甜从去年开始就没再参加过演出了,还有,今年的汇报演出是我接了,但不是甜甜上,我也保证节目能上台,所以你们就别想了,回家吧。”
她这句一出,俩嫂子僵住了。
话说,今年团级院的一帮军嫂也在炒股,因为股市红火嘛,搞了点小积蓄。
大家合计了一下,打算在汇报演出上立个功,然后一起筹钱,把加油站搞下来,也像陈玉凤一样,红红火火搞事业。
一帮嫂子为了上节目,已经悄悄排练三个月了。
这时陈玉凤突然半路杀出来抢节目,还抢的这么理直气壮?
她这样,苗嫂子也不想客气了,坦白说“玉凤,我们团级军嫂可是训练过的,准备上台唱一首《东方红》,我们已经排练了三个月了,这趟我们必须上。”
毛嫂子也说“总军区要的是军嫂,你有本事自己上,没本事就让我们来。”
这是赌准了陈玉凤胆小,不敢上节目。
这时王果果出来了,问“什么事,你们在这儿吵吵?”
苗嫂子自认理直气壮,说“阿姨,您劝劝陈玉凤吧,今年不比去年,咱们马副参谋长刚刚升到领导层,从政策层面来说,她要拿不出合格的汇报作品,别的军分区,那帮男领导是不会服她的。”
毛嫂子忙搭腔“对呀,马琳升了副参后,我们听说好多男领导不服,质疑声特别多,我们是为了马琳,为了咱军区广大的妇女同胞,要争口气!”
这帮嫂子们没见识过汇报演出的选角,和毙节目时的残酷,无知者无畏。
一帮中年妇女上台唱《东方红》,且不说五音不全,而且大家有了年龄,身材都发福了,走形了,跳舞也跳不好,真让她们上,在编导那儿节目就得阵亡。
要她们不拉扯甜甜和马琳,陈玉凤还愿意解释几句,她们这样咄咄逼人,她就懒得废话了。
拉过孩子,她说“有事找马处长说,这个节目我上定了!”
几个小崽崽同时回头,异口同声“对,我们上定了。”
王果果也挣脱苗嫂子的手,回酒楼去了。
苗嫂子一看搬不到救兵,干脆追马路上开问了“陈玉凤,你的节目去年是能代表军嫂的心声,但你确定今年也能?”
今天周末,路上人挺多,此时全停了下来,在围观。
陈玉凤停了下来,只吐一个字“能。”
“你就那么确定能上?”苗嫂子再问。
“能。”她说着,拔开人群,转身就走。
嘿,一帮人全惊呆了。
几个小崽崽也很好奇,陈玉凤真能上汇报演出,拿啥节目上啊。
大娃先问“阿姨,你不用甜甜,用谁呀?”
二娃聪明点,说“阿姨,是不是要让我哥和韩蜜上台表演跆拳道?”
陈玉凤说“用他们,就不是代表军嫂了。不过你们放心,我保证咱们能上。”她眼珠一转,她又说“不过咱的节目要真上了,我能不能给你俩提个要求?”
俩男娃同时停了下来,齐看陈玉凤“只要能上节目,我们什么都愿意干。”
孩子以为节目要他们帮忙呢。
陈玉凤弯腰看大娃,就在大娃以为有什么天大的事情时,她低声说“你们现在长大了,甜甜蜜蜜上厕所的时候大娃二娃不可以进,男孩子也不可以当着女孩子的面光屁股,要知道羞羞了,明白吗?”
孩子其实懂得。
大娃红了脸,说“我从小就没看过小女孩上厕所,脱衣服。”
二娃倒是认真点了点头“好叭。”
甜甜蜜蜜对视一眼,甜甜懂点,羞红了脸,蜜蜜却哈哈大笑“妈,我上厕所大娃没进过,但他上厕所的时候,我悄悄炸过粪坑。”
“你个韩蜜,原来炸粪坑的人是你。”大娃恼羞成怒,去追蜜蜜了。
韩蜜一转脚跳上花园围墙,扮鬼脸“有本事你来抓我呀。”
俩娃顿时你追我赶,打闹了起来。
陈玉凤带着俩小的,慢悠悠走在后面,笑望着。
俩嫂子今天提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一过九岁,女孩们就要开始发育了。
也是因此,陈玉凤从今年起,推了甜甜所有的演出节目。
据说化妆品会让孩子早熟,蜜蜜的身体还没变化,但甜甜胸前已经有隐隐约约的小骨朵了。
自家闺女,陈玉凤经常躺在被窝里讲的,教她们保护自己。
但男孩晚熟,还顽皮,心大一点,陈玉凤要平常说,怕他们听不进去。
但找个由头来说,孩子就会认真听,也会记住的嘛。
为了照相,陈玉凤今天特意穿了丝袜,半身裙和韩超新买的,一件青金色的新西服,等教练给蜜蜜系好腰带,就可以拍照了。
拍完照,军区的老传统,张教练得让俩娃也来个小型的汇报演出。
观众只有陈玉凤和甜甜,二娃,但张教练搞的煞有介事。
先鞠躬,再背诵礼仪廉耻,忍耐克已,百折不屈,然后还要来一套誓国以忠,誓亲以孝,誓以信,临战不退,杀身有责的誓词,这才开始表演。
这时陈玉凤才知道,甭看蜜蜜才九岁,但一掌就能劈开一块木板。
而且她要腾空一跳,脑袋居然能够到天花板。
表演完跆拳道,俩孩子还要给陈玉凤演示一下啥叫以色列格斗术。
他们在跆拳道上的身手就叫陈玉凤大开眼界了,没想到以色列格斗术比跆拳道还激烈,俩娃是拳脚相加的对打。
好几回,陈玉凤看大娃的拳头落在蜜蜜身上,只觉得自己肉疼。
可蜜蜜扑过去,也能把大娃扑倒在地,还能用大腿反绞,绞的大娃踹不过气。
张教练得意极了,说“他俩现在的水平,完全可以放翻一个成年男人。”
他话音才落,俩娃站了起来,抱拳,给观众鞠躬。
望着黑皮肤,卷卷发的女儿,陈玉凤差点要热泪盈眶。
她的女儿,不会变成梦里那个骑摩托的小太妹了。
她虽打起来凶悍,可停下来就会变的谦虚有礼,懂进退。
这得多亏了马琳,是她慧眼识珠,一手培养了蜜蜜。
说起马琳,就得说汇报节目了。
这天下午,李干事抱来了一个大相册,相册里全是目前在军艺服役的表演艺术家,用她的话说,陈玉凤看上谁就指谁,到时候她会把演员调来,配合演出。
陈玉凤翻了会儿,挑了俩女俩男,四个演员。
然后就是为节目搞剧本了。
上回的诗陈玉凤可以自己写,节目也纯属本能发挥。
这回她准备的节目是小品,牵涉到写剧本,就不是她自己能搞定的了。
而在她构思节目的时候,就已经想好写剧本的人选了。
这不,她刚从跆拳道馆出来,迎上徐师长的勤务员小秦。
“嫂子,要找你可真不容易,徐副司令有件事……”小秦左右一看,见几个小崽崽围着陈玉凤,也在认真听,揩了一下鼻子说“咱们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你想说的是啥我知道,我还忙,我就先走了。”陈玉凤说。
小秦摸摸脑袋,心说自己还没张嘴呢,这嫂子咋知道他想说啥的?
事实上,陈玉凤还真知道。
目前,徐鑫把地摊小报的工作给辞了,待业在家。
灌气站又搞得比较红火,徐勇义操心侄子,想让陈玉凤给徐鑫安置个工作。
他跟王果果谈,王果果瞧不上徐鑫的人品,不肯用。
徐勇义自己又不好找陈玉凤,这是找了小秦来替徐鑫说情的。
其实陈玉凤也瞧不上徐鑫,就凭他叫小姐一次要叫俩,她就懒得理他。
但这回,写剧本的事,陈玉凤打算找找他。
徐鑫可是曾经首都报界一支笔,文笔辛辣,狠厉,讽刺现实极为精准。
写剧本的事,她觉得他肯定行。
把娃们赶回酒楼,她这就给徐鑫打个电话。
但打过去居然欠费停机了?
不慌,陈玉凤问徐磊要了个地址,骑着三轮车亲自去煤炭家属院。
敲了好半天的门,没人开,陈玉凤于是试着喊“徐鑫,在家吗?”
说时迟那时快,门刷的一下打开了,徐鑫说“弟妹,你好歹吭个气儿啊,敲半天门不吭声,我以为是来讨债的呢。”
陈玉凤看见了,他家门上贴着水费,电费,暖气费,电话费,密密麻麻,一大沓的催费单,单子上还印着□□、通下水,治梅毒淋病的小广告。
徐鑫的生活,落魄的叫人无法想象。
但当过兵的人,都会把屋子整理的很干净,所以他家倒是干干净净的。
“进来说话吧。”徐鑫说。
陈玉凤并不进去,毕竟徐鑫是个单身男性,而她在男女方面,向来谨慎。
就在门口,她把自己的思路讲了个大概。
她没文化,只会形容个大概小品,要能让人发笑,还要好看!
徐鑫毕竟搞文艺工作的,略听几句就懂了“就是春晚舞台上,赵丽蓉那种吧,抖几个包袱,说几句时髦话,再来几个小段子,对不对。”
陈玉凤只差鼓掌了,说“要上总军区的汇报演,报酬你来提,多少都行。”
徐鑫当初是被韩超从军区踢出去的,军人嘛,于军区有天然的热爱。
他一听就乐了“这活我接,但是你想表达个啥主题,也就是中心思想。”
陈玉凤说“代表军嫂们,一是批判军人们的大男子主义,二是把炒股写进去,因为最近我听说好多军嫂在悄悄炒股,关于炒股的赔和赚,怎么赔,怎么赚,我想通过这个小品来讲一下。”
说完,她挺忐忑,怕徐鑫要打击自己。
但徐鑫沉吟片刻,居然说“行啊弟妹,你这热点找得很不错,我有好几个战都在炒股,赔的多,赚的少,苦辣酸甜,个种滋味只有自己体会,剧本我肯定能写好,只要演员找得好,今年汇报演出的优秀奖绝对是咱们。”
陈玉凤大松一口气“那行,你赶紧点写,写好了我看。”
徐鑫搓手指了“弟妹……”
陈玉凤会意,他这是想要钱,她于是掏包找钱。
她今天背着营业款的,一大沓,五千多块。
而徐鑫是个穷鬼,在看到这一大沓钱时,目光亮的跟狼似的。
在这一瞬间,陈玉凤心里有点慌。
为了剧本,她愿意支付徐鑫一笔费用,但有个心理预期,一千块以下。
可徐鑫居然在这时伸手,刷的一把,把五千的营业款全掏了。
在他掏钱的那一刻,陈玉凤一瞬间起了鸡皮疙瘩,气的混身发颤。
徐勇义对俩侄子尽心尽力,徐磊还好,人憨,胜在足够正直。
可徐鑫呢,曾经搞报纸,赚的就是黑心钱,如今落魄到这种程度,还死性不改,卡着她这只小肥羊,这是想薅出个大羊毛毡来了这是。
写个剧本,五千块?
这回就当她做慈善了,但这辈子,她绝不会再和徐鑫有任何往来。
这就是个卑鄙,无耻,不要脸的王蛋!
陈玉凤心里正在疯狂咒骂。
结果徐鑫从一大沓钱中抽了张十元出来,在她鼻梁前甩个花儿,然后把剩下的全拍到了她手里“这十块我买包烟抽,今天晚上加个班,明儿一早我上酒楼给你交初稿!”
握着一大沓钱,陈玉凤把那些咒骂的字眼全吞了回去。
抽出张百元大钞,她说“这是报酬,看你生活困难,我提前预支给你吧。”
“我不要你的报酬,但有一个要求,到时候咱要能凭节目得奖,你要答应我,咱俩一起上台领奖。”说着,哐一声,他关了门了。
上汇报节目,陈玉凤给徐鑫指了条明路。
是这样的,他目前是准备走,剧本创作这条路的,但艺术圈的现状是,散装的,死活拼不过带军的,如果你是一名军旅作家,一部剧的稿费能有三万块,但如果你只是个普通作家,一部剧本的稿费就是三千块。
其中有十倍的差距。
而要这节目搞得好,他是不是可以找领导说情,加入军艺?
等有了军旅作家的头衔,他再进行剧本和的创作,那身家,不就立刻飚上去了?
抢她的钱当然是开玩笑,徐鑫就喜欢看陈玉凤给他逗到噎住,上不来下不去的样儿。
他这小弟妹,太有意思了!
如今是十月中,正是一年一度,首都风最大的季节。
马路上的小汽车排的跟长龙似的,自行车像倾巢而出的蝗虫,三轮车就更多了,虽然路口有红绿灯,但不论人还是车,自由随性,聚一拔就走,全然无视红绿灯的存在。
路边全是摆小摊儿的。
一车车的水果,干果,□□花、油馓子、针线轱辘,琳琅满目。
一路跟着车流慢慢走,碰上个卖甜瓜的车,除了有绿香瓜,居然还有菜香瓜,虽然瞧上去灰不溜秋不起眼,但闻香来断,肯定是沙地瓜。
因为韩超爱吃,陈玉凤于是买了几个。
再走一会儿,她居然碰上最晚熟的毛桃了。
熟透的毛桃要削了皮,用白糖渍了,再加上柠檬和蜂蜜,冲水来喝,那味儿才叫绝呢。
这个韩超就更喜欢了,他向来是无甜不欢的。
走走停停,买了一堆的水果,到酒楼时夕阳都快要落山了。
凉蓬上的爬山虎在深秋变成了红色,凉蓬里,一个穿着粉红色外套,剪了妹妹头的小女孩,和一个穿着绿军装的男人对坐着,那当然是韩超和甜甜。
俩人正在下棋。
甜甜全神贯注,下的特别认真。
韩超忙里偷闲,边下棋吧,还边刷刷刷的在写着啥。
他比兔子还要警觉,听到脚步声,立刻袖子一遮,把写好的稿子遮了起来。
回头,这狗男人说“听说你又接了汇报演出的活?”
“嗯。”陈玉凤说着,捡了几个甜瓜在水龙头下洗着,洗好,递了韩超一只,转身拖来垃圾桶,给他吐籽儿用。
韩超咬了一大口,忍不住一声感慨“真甜。”咬一口,看妻子一眼。
再咬一口,他咬牙说“明天去找马琳,推了它,我不同意你接汇报演出。”
陈玉凤愣住了“为啥?”
“全军区将近五万人,别人也可以出节目,选不上就毙,军区的光荣来自于我们这些军人的训练、演习,以及出色的完成任务,跟你们这帮军嫂有啥关系?”韩超边吃边吐籽,吃的气喉喉。
见妻子不理自己,再重复一句“太累了,我不允许你上。”
甜甜支肘,笑眯眯的看看爸爸,再看看妈妈。
陈玉凤切开一只甜瓜,把里面的籽去了,再把它切成牙儿,削了皮,装进碗里,这才端给甜甜,然后淡淡对狗男人说“演员选好了,剧本也马上写好,你不让我上我就不上,我凭啥听你?”
韩超一愣“就你,剧本,啥剧本?”
“我准备以小品的方式,批判一下军人队伍中普遍存在的轻视女性,在家总想当家长,说一不二的大男子主义。”陈玉凤虽知特别肉麻,但还是忍不住说“我还准备把咱俩的故事也写进去,让大家知道一下,什么是吃软饭,什么才是真正的大男子主义!”
韩超大嘴停在瓜边,一双秀目,直勾勾的望着妻子。
这是头一回,妻子详详细细的跟他解释了自己要干的事情。
可他理解不了,也想象不来。
他发现自己这软饭吃着吃着,吃倒牙了。
他已经完全跟不上妻子的思想节奏了!
难不成她想把他吃软饭的事,拉到总军区的大舞台上,好好说说?
那韩超以后得写多少检查,打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