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旋律
马校长面上挂着微笑，穿着灰色西服，他身材高大，走路跨幅比一般人大不少，却还走得火急燎燎，少年和少女跟在他身后，明显走得有点吃力。
徐妍看过张茵茵的资料，一眼就认出那扎着马尾辫的少女就是张茵茵。至于那名少年，不用说，一定就是陈嘉怡的侄子陈军了。
徐妍站起身，还没自我介绍，马校长就先一步探手过来。
“你好徐医生，我是湖熟中学校长马国斌。”
果然是个急性子。徐妍笑笑，握住手道：“徐妍，这是我的名片。”
接过名片，马校长没有看就收进了西装口袋，随后指着女孩说道：“她就是张茵茵，他是……”
“我叫陈军，听说有人能治茵茵的病，我特别激动，神医呀，我一定得过来看看！”陈军抢话道，语气颇为戏谑。
“徐……徐医生，小孩子不懂事，你不要介意啊。”
徐妍笑着摇头：“不介意……”
徐妍看了一眼张茵茵，见她一直低着头，视线就没离开过自己的小皮鞋，至于陈军的表现，倒是出乎她的预料。她很疑惑，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一直保护张茵茵的陈军，对于新见到的医生是这种敌对态度？她觉得这个得找机会了解一下。
“我们坐下聊。”徐妍说。
马校长也不客套，直接坐到了正对着徐妍的靠窗位，陈军和张茵茵不得不坐到了斜对着徐妍的位置上。
徐妍放缓语气问：“茵茵，我们聊聊天使的声音吧？”
张茵茵闻声，微微抬起了头，呼吸开始急促，双手抓着椅子扶手，明显正在用力，徐妍注意到她眼神的变化，一开始她的眼神是迷茫中透着一丝清澈，但慢慢地那股清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恐惧和绝望……
并且，眼神中的情绪还在变化，就在张茵茵沉默的时间里，那种绝望逐渐朝着愤怒转变……
就在徐妍打算出言将张茵茵从这种急速的情绪转变中拉回来时，她的眼神突然猛地转变了，又一次回归到了一开始的迷茫和清澈并存的状态。
徐妍望向张茵茵的左手——陈军的右手轻轻盖在上面，小拇指还在她手背上轻轻敲着某个旋律，这似乎是两人的暗号。
看来陈军在一定程度上是张茵茵的心理寄托……
徐妍见张茵茵情绪平静了，就决定提出下一个问题。
“你第一次听到天使的声音是什么时候？”
“三个月前吧？”马校长插话。
“不……真正的第一次，应该是在三年前……只是再次出现是在三个月前……”张茵茵说道。
徐妍诧异，之前在档案里没有提到三年前的事情。“可以分别说说这两次是什么情况吗？”
“徐医生，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张茵茵突然问道。
“当然可以啊。”徐妍没想到张茵茵会在这时候反向提出问题，从心理学角度说，张茵茵这是在寻找对话的主动权。
张茵茵并没有立刻问话，她的左手抓住了陈军的右手，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看起来很紧张，似乎也不是纯粹为了寻找对话主动权……徐妍双眸微眯，心中有几分疑惑，她什么都没说，就静等张茵茵先说话。
“你能分得清脑中的声音，哪个是天使？哪个是恶魔吗？”
徐妍怔住了，她完全没有想到张茵茵会问出这样一句话……这也是她导师谭阳教授经常会问她的话……
“一般情况下，我靠说的内容来分辨，因为天使教人向善，恶魔引人犯罪……”徐妍小心翼翼地回答。
“如果那个声音说：你死了比较好！可我也觉得我死了比较好，那这算是天使的声音还是恶魔的声音呢？”张茵茵继续问道。
徐妍看着她，心中满是爱怜，她明白张茵茵所遭受的痛苦，因为她也遭受类似的痛苦。
“那是天使的声音第一次出现时对你说的话吗？你死了比较好？”徐妍问道。
“不是，它第一次出现……那时候，它就是我的天使，虽然时间很短，只有三个礼拜。”
“其他人听得到吗？”
张茵茵摇头。
“第一次出现它做什么了？说了什么？”
张茵茵沉默了，似乎不想提起那时候发生的事情。
事实上徐妍看过档案，她知道，第一次听到天使的声音三天后，张茵茵的父亲就出车祸死了。之后警方调查中发现了张茵茵的父亲老是家暴妻子和女儿的证据，为此，警方还调查过张茵茵的母亲是否有犯案的可能，毕竟她有杀人动机。但是张茵茵的母亲有完美的不在场证明，所以很快案子就定性为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
“它说……它说……”张茵茵低下了头，右手放到了胸口。
徐妍有点诧异，这是一种自责的表现！张茵茵的表现似乎另有隐情，一般来说家暴父亲意外死亡，她的反应不应该如此自责……难道她认为父亲的死，和天使的声音有关？
“那是真的！天使的声音是真的！因为最近一次出现的时候我也听到了！”陈军似乎以为徐妍在怀疑张茵茵说的话，激动地说道。
听到陈军这么说，连张茵茵也转头疑惑地看着他。
——陈军也听到了天使的声音？
说实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徐妍无法相信陈军说的话，从科学角度来说，人的思考是因为大脑皮层神经元互相触碰而形成的，这个过程会形成脑电波，而脑电波可以被接收并观测，所以徐妍之前也认为，自己的这种“声临”的能力，可能是因为她接收他人脑电波的能力异于常人！
但是如果张茵茵说的是真的，那么她就不是精神分裂，而是真的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那么她有可能是接收到了他人的脑电波，这种脑电波此前只有张茵茵自己听到。但是，一直听不到的陈军，却在最近一次“天使降临”时听到了……
人接收脑电波的能力会忽然变化吗？就像陈嘉怡、赵铭这两个家伙，可能会忽然接收到自己的脑电波吗？想到这里，徐妍在心里冷笑一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时候徐妍电话响了，她看了眼手机，是沈安打过来的。
徐妍挂断电话，看着陈军思考起来。
陈军被看毛了，说道：“看什么看？你就是不相信我们是吗？”
“我说我绝对相信你们，你信我吗？”徐妍反问。
陈军和张茵茵对视一眼，张茵茵又低下了头，陈军哼了声别过头去。
他们一定隐瞒了什么……徐妍可以确定。
徐妍来到医院门口时，已经快到下班点了。她了看了看手机，上面有好几条沈安的微信，前后间隔了两个多小时，都是叫她马上来医院的。徐妍叹了口气，拨通了沈安的电话。
刚才会面的最后，见张茵茵和陈军不肯再说什么，马校长又多番说辞，有意要立刻带她们回学校。徐妍当时觉得张茵茵和陈军可能是因为马校长在的缘故，所以才不肯多说。于是便让她们先跟着马校长回学校，自己则把名片偷偷塞给了陈军，约他明天带着张茵茵来简素继续聊聊。
徐妍在医院门口等了也就一分钟，沈安就急匆匆跑过来，一见到徐妍就拉着她手，走进了医院后面的西厢院子。
这后院平时没什么人，就医院的清洁工有时候丢放垃圾会从这边走，因为这里的小门打开的话，外面不远就是垃圾丢放处。
见四周无人，沈安气呼呼地说：“学姐，你来得也太晚了吧！人走茶凉听过吗？别说尸检报告了，人家警察都走了几个小时了……”
徐妍叹气，“有重要的病人……”
“行吧，反正你的病人重要，你自己就不重要了，你要早这么说，我也不用主动回国帮你。”
徐妍笑笑说：“我知道你怎么都会帮我。”
沈安气结：“别以为谭老帮你，我就什么都听你的，顶多我这个博士不读了……”
“行了，我跟你道歉，是我的错，我不该浪费你时间，下周我请你吃大餐，以表达我最诚挚的歉意，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沈安点点头。
“对了，到底什么情况？”
沈安沉吟片刻，说道：“正如我之前所说，一切都被警察带走了……”
徐妍“无情”的铁拳直接落在他的脑门上，“那你装什么装呀！”
沈安捂着脑袋喊：“别打别打，那东西我都记在脑子里了。”
徐妍当即停手，问道：“真的？”
沈安没好气道：“真的。”
他“幽怨”地整理乱掉的发型，郑重说道：“在徐波的胃里，我们发现了一段旋律……哎呦……”
他的脑门再次遭到徐妍暴击，“扯什么呢！人胃里面怎么发现旋律？旋律能在胃里被发现？不会是有旋律的饱嗝吧？”这种鬼话，瞬间激怒了徐妍。
沈安双手架在脑袋前，求饶道：“你听我细细说，是这样的，我们在他胃里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我们甚至都开了部门会，也没人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后来还是老领导一眼认出了这玩意儿，说这是十几年前很流行的音乐卡片的电子元件！”
“音乐卡片电子元件？”徐妍也是一头雾水，“他吞下了一个电子元件？为什么？”
“为什么我不知道，不过我给电子元件接上电源后，它居然还能用，还响起了声音。”
“什么声音？”
“我也搞不明白是什么，听着像是一段旋律。”
说着，他轻哼起来……
徐妍霎时怔在当场，不仅仅是因为徐波胃里居然有一段旋律这样鬼扯的事情居然是真的！更因为这段旋律正是她的噩梦……
她感觉到整个人开始发烫、小腹十字伤痕处传来的剧烈痛感正在将她吞噬！
——那是15前年那个晚上，赵炳辉在她小腹刻上十字伤痕时哼的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