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观世音一进长安城
六月初九，小暑，雷云暴雨，上蒸下煮。
长安城已接连下了近半个月的雨，连空气都变得闷热潮湿，让不少人都担心会捂出痱子来。
好在天公开颜，今日终于出了晴。
虽然天气还是炎热得很，却一点也挡不住长安市民们的好心情。
观世音就是在这样一个蝉鬼儿乱叫的日头里，骑着一头由好心的善信所捐赠的、跛了脚的小毛驴，滴滴哒哒地进了长安范围。
一过边界，只是在城郊呢，还没入城，他就觉得长安变了。
和他印象里的那座城，仿佛完全成了两个世界似的。
他东瞧瞧，西看看，一双眼睛根本转不过来，真是恨不得立时就现出千眼千手的金身本相来。
首先是茶馆里说书唱戏的少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此前从未见过的白绸所制成的巨大幕帘，上面放映着一些画面，好似是某个人的回忆一般，却又有所不同，只是他驻足看了半天，也说不上个所以然来。
观世音心想，恐怕是哪位道友的爱物吧，也不知怎的就流落到了人间。
再是街道上的行人们。
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他们竟都人手捧着一杯茶饮，黑褐色的，随着行人走动，杯子里的黑水还不时咕嘟嘟冒着泡泡。
有个老翁走过观世音的身旁，见到他久久伫立观望却不继续前行，这便心知他是外乡人，又见他是僧人打扮，心下一软，颇为怜爱地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地就往他的手中也递上了一杯那古怪的茶饮。
观世音低头一瞧。
哎哟哟，里头竟然还有冰块呢！
这大唐天子难道竟这般富有仁善吗？连平民都能在炎炎夏日用上冰块了，还是这么奢侈地用在一杯茶饮中。
怎么和以往他打过交道的人间帝王都不太一样？
这还是他认知里面的那个人间界吗？
“你这和尚打哪里来？刚入城罢，是不是看哪里都觉得稀奇？”
观世音向那老翁稽首行礼，乖巧地点头道：“老丈说得是极。长安怎的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那老翁见这和尚一幅乡下人没见过世面的模样，便抬手捻了捻须子，笑得颇有些骄傲，道：
“你却不知。城东的细流巷中有一间坊店，店老板姓白。这可真是个奇人哩！他自来长安不过近一年的光景，却是给大唐带来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好东西。例如在一块白布上能凭空见人的电影啦，又如能与千里之外的人进行通信的手机——这可真真是个好东西啊！陛下喜爱得不得了，听闻有了此物后，连上朝都更起劲了。”
嗯……忙着上朝点评各官员们的朋友圈。
观世音倒是不知道其中还有这么一番缘由，听老翁这么一解释，心中反而更加认为这是一个同道在游历人间。
既非凡人，那整出些什么奇怪的玩意都不算事。
只是那个能让凡人也能具备类似千里传音功能的手机，他倒是有些在意。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回头他自己找过去问询一番就是了。
“原来如此，那看来这位白老板果真是个奇人。对了，不知您方才递给小僧的这杯茶饮又是什么呢？”
观世音不问这个倒还好，一问，这老翁脸上的笑就更憋不住了。他转身给自己也拿了一杯，啜饮了一口，然后发出了一声满意的慨叹。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此物名为可乐，乃是白老板前几日才推出的新饮品。说是炎炎夏日，喝这个最能解暑气了，一喝就让人打心底里觉得欢乐，因此便为之起名为可乐。更难得的是白老板为人心善，不仅自掏腰包往可乐中加冰，而且售价还十分便宜，一文钱就能买一杯，喝完了你拿着杯子去店里，还能免费续杯哩！最多可以续三次呢！”
“善哉善哉，这白施主果然是个好人啊！”
观世音跟着这位大龄脑残粉附和了一句，得来老翁一个“孺子可教也”的满意眼神，然后低头浅浅抿了一口可乐。
一口下去，立刻就觉得有一大团的气泡在身体里炸开，迅速地浸透了四肢百骸，又凉又爽！
呜呜呜，世尊，贫僧好像回到琉璃清净天了！
这一口炸得观世音脑袋晕乎乎的，被驴牵着走到哪儿了都不知道。
等到他再回过神来，一杯可乐已然见底，毛驴也走累了，正赖在一个茶肆前头想要歇脚。
摸了摸毛驴的大脑门，观世音叹了口气，走近茶肆要了一大碗茶。
放毛驴自己去撒欢，观世音坐在板凳上，端着茶，不动声色地听着周围人天南海北地胡扯，试图收集一些有用的信息出来。
大家唠着唠着，天色就渐渐擦黑了，观世音看着众人没有一个要走的意思，甚至还有一些附近的村人也逐渐围拢了过来，纳罕地皱了皱眉，不知这是个什么章程。
他本有心趁着天色还没完全黑之前进城，可现下却又有些迟疑。
主要是好奇村民口中的“灵视机”是何物。
没让他等一会儿，茶肆的老板就招呼了几个伙计和客人一起从内屋吭哧吭哧地搬出来了一个巨大的物件，将之小心翼翼地放到一块切割平整的巨石上面之后，又带领着众人双手合十，朝着长安城的方向说了几句“感恩陛下，生在大唐真好”之类的话。
做完这些奇怪的仪式之后，老板才珍而重之地从贴身的内衫中掏出一块长条形的蓝色宝石似的东西，上面还隐隐有流光闪过。
灵石！？
现在一个凡人手里都能有灵石了？？？
这里真的是人间界，真的是大唐吗？
观世音人都傻了。
只见茶肆老板将灵石往那个白色物件上一放，那个原本黑漆漆的屏幕上立刻就出现了画面。
只见一个举着桃子的小骷髅慢慢地跳了出来，然后又跳到了屏幕的另一边消失不见了，之后画面一转，唐皇的面容就清晰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尚书次子当街纵马伤人一案已有结果，判决如下……近日老白涮肉坊将与皇城联名推出一款炸鸡，外酥里嫩，还有多种口味可供大家挑选，千万不要错过哟！”
看着画面上的人皇一本正经地念着广告，观世音只觉得这个世界充满了不真实。再转头一看，周围的村民皆看得津津有味，甚至还能跟着内容随口点评两句。
“大理寺这次判得真好，真对！咱们陛下果然特别公正！”
“就是就是，自从有了这个什么……新闻！对，新闻之后，我才知道陛下也很不容易，昨天还被几个臣子倚老卖老凶呢，还好陛下都扛过来了，今年不用再增加赋税了，咱们都要念着陛下的好啊！”
“谁说不是呢！”
“诶，陛下刚刚说的那个炸鸡你们有人感兴趣吗？我明天要进城，有没有组团一起去老白涮肉坊买的？”
“加我加我！”
“我也一起去！明天卖了货就去买，带回家给我媳妇儿吃！”
“现充滚粗！”
听着这些村民嘴里头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观世音不由得掏了掏耳朵，内心再次充满了迷茫。
很快，唐皇的新闻播报就结束了，之前那个小骷髅再次跳了出来，只是这次慢吞吞的，同时还有一道奶声奶气的画外音响了起来。
“大家去喝点水，休息一下吧，精彩马上回来哦！”
于是众人也都立刻起身，方便的方便，端饭碗的端饭碗，就连观世音的驴也不知道是不是野够了，嘴里嚼着一根不知打哪儿弄来的胡萝卜，慢吞吞地走了回来。
过了片刻，小骷髅再次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璨金的大字——《巴啦啦小妖仙》。
紧跟着就是一阵欢快的歌声：
“小狗还有猫咪
长辈还有老师
都看不出我的心事
渴望有人关心我自己
幸好我能碰到你
其实我呀已经换了牙齿
……”
有许多画面一闪而过，当画面上出现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光头时，观世音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那是——
金蝉子！！
下凡这么久，终于有了金蝉子的踪迹，要说观世音的心里不激动那肯定是假的，只是金蝉子竟然会出现在一台奇怪的机器中，这就让观世音心里很不安了。
他迫切地希望能够搞清楚，金蝉子失踪在他们视线中的这段时间究竟遭遇了什么。
还有，这个东西里播放的画面，真的是某个人的回忆吗？
金蝉子是不是被困在哪里了呢？
有一大堆的问题萦绕在他的心中，但观世音只能逼迫自己强自按捺下心绪，继续观看这个目前唯一的线索。
歌曲结束后，画面继续推进，霎时间，屏幕中便出现了一座美轮美奂，仙气飘飘的宫殿。通过旁白，众人知道了这是妖仙界。
妖仙界。
三界之中有这个地方吗？
他怎么没听说过。
观世音眯起了眼睛。
剧情发展得很快，开场不过十几分钟，月魔盗宝，仙帝授命，妖仙下界等等剧情就已经走完了。
没几分钟画面就转到了人间，而这时围观群众的气氛也才微微缓和了一些，开始了悉悉索索的低声讨论。
“这些魔修真可怕，尤其是被一些心术不正的人遇到，真不知道都会发生些什么事。”
“就是说，你看月魔本来是多正气凛然的一个妖仙啊，魔化之后居然变得那么丑！太可恶了！”
“嗯嗯嗯，绝对不能修魔！绝对不能变丑！”
“哇，你们看，那里面女娃娃也能去上学堂哩！我小时候要是能去学堂，说不定现在还能当个状元呢！”
“哈哈哈哈就你啊，别瞎扯了，东家要的布你都还没织完呢，净做梦。”
“嗐……我就是那么一说，能上学堂多好啊……”
……
到了小妖仙第一次变身的时候，全剧的第一个小高潮也就来了，所有人都看得如痴如醉，恨不得一头扎进这台灵视机里，代替了那几个无知小儿来承担拯救世界的大任。
不为别的。
主要是变身真的太帅了！
“那个梅柒（玄奘）也太好运了吧，他的妖仙居然是龙啊！”
“可惜了，妖仙识人不清啊，救世大任怎么能交给一群无知小儿呢？”
“雪儿（李丽质）的妖仙好可爱啊！变身之后更可爱了！”
“阿娘——我也想养一只小兔子，好不好嘛~~~阿娘最好了！”
嘈杂的声音在耳畔不断响起，却丝毫不能影响到已然沉浸在一片震撼中的观世音。
金蝉子去上学了。
金蝉子要救世了。
金蝉子还变身了！
他甚至还有一条龙！？
等等，龙族这是什么意思？！
震惊过后就是愤怒，在眼前这个节骨点上，金蝉子又失踪了这么久，再出现时身边居然多了一条自称为妖仙的龙，观世音很难不去考虑这是不是龙族的一个阴谋。
佛法东传的名额之前明明已经给了龙族一个了，他们现在这般，实在让人疑心。
等找到金蝉子，就去趟龙宫！
观世音暗自打定了主意，然后伸手到桌上，极为自然地摸了一颗瓜子，学着周围人的模样，放进了嘴里。
咔嚓咔嚓咔嚓，你别说，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