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老熟人，最无情是时间
白鹰摇头。
冷无香解释道：
“我之所以迷茫难过，是因为雷霆宗的传送阵已然省去一千年赶路时间，可他们依旧没能走出绝望沙漠。
出窍修士的寿命可是高达三千年！
就算他们的出窍修士是在元婴境五百年的寿命到来之前极限突破，也有两千五百年探索时间。
他们的出窍修士或许为了不让大道印章失落，不得不在探索无果后折返，那也该有一千二百五十年探索时间。
加上传送阵省去的一千年时间，一共就是两千二百五十年！”
白鹰浑身一震。
这么久都探索不出一个结果？
我们才探索了一千二百年，堪堪达到人家的一半！
“白鹰。”
冷无香喊道。
白鹰听出冷无香的语气有些不对，歪头看向他。
冷无香和白鹰对视着：
“虽然你是元婴期妖兽，寿命远超人类修士，也终有寿终之日。
眼看着寿终之前都无法走出这片沙漠，你还想继续走下去吗？
要不咱们先回头，借雷霆宗的传送阵一用，送你回去？”
白鹰瞪大了眼睛。
“你无需这么惊讶，这是于你而言最好的办法了，你回去之后，还有小吾可以陪你。”
白鹰指了指冷无香。
“我吗？我打算送你进入传送阵后，回头继续出发。”
白鹰又用翅膀拍了拍自己。
“你要陪我一起？”
白鹰点了点头。
“可是……。”
不等冷无香说话，白鹰直接把头扭了过去。
冷无香感动一笑：
“好吧，咱们继续一起走。”
这一走，又走了六百年。
奇迹并没有降临。
前方依旧是沙漠。
而白鹰老态毕露。
就连原本锐利的眼神都变得温和了。
这天，冷无香正给白鹰梳理毛发，远方突然驶来另一艘飞舟。
冷无香放下梳子：
“雷霆宗的人吗？”
白鹰看了眼甲板上掉落的有些枯黄的羽毛，眼神一暗，但仍强打精神站在冷无香身旁。
不多时，雷霆宗的飞舟停在了千米之外。
一个曾在大斗丹上见过两面的冷无香的老熟人从船舱里走出，与冷无香遥遥相望：
“冷道友，是你吗？”
冷无香笑道：
“是我，欧阳宗主，好久不见。”
“一千八百年没见了，道友居然依旧年轻如往昔，看来也是出窍修士无疑了。”
“路过你们雷霆宗的驿站时，我有猜到雷霆宗有人正在绝望沙漠深处为了理想努力探索。
却没想到是欧阳宗主你，算算时间，莫非五界划分结束后，欧阳宗主便带队出发了？”
“确切地说，是参观完安红豆前辈的绝妙剑法后我才出发的。”
“哦？想必那剑法定然十分绝妙？”
欧阳修怀念一笑：
“惊为天人！安红豆前辈真不愧是十大仙域所有男人都想娶的女人。”
“可惜了，我竟无缘一见，那……。”
“她失败了。”
“那就更可惜了。”
欧阳修话音一转：
“道友方才说路过过雷霆宗驿站？”
“嗯，当时你们雷霆宗的物资补给好像出了问题，我遇见的几个人都快饿的皮包骨了。
我便给他们留了些吃的喝的。
那已经是六百年前的事了。”
欧阳修肃然起敬，抱拳道：
“感谢道友慷慨援手，雪中送炭！
所以是因为你帮过他们，他们才……？”
“他们并未向我透露什么，只是对于你我这等活了这么长岁月的人来说，许多事情原也无需别人告诉，不是吗？”
“道友言之有理。”
思索了片刻，欧阳修颓废一笑：
“你知道便知道了吧，四大圣地和解天楼各自都在想办法穿过绝望沙漠，对彼此而言原也不是什么秘密。
你是诸葛长生的嫡传后辈，他应该早就向你说明了一切。
道友若想知道详情，比如雷霆宗运送物资的飞舟几十年跑一次，驿站里有多少人等等，我都可以告知。”
冷无香不想猜测欧阳修说这话是有什么意图还是仅仅因为心思单纯。
因为无论真假，对他而言都根本没有意义：
“我没有走回头路的打算，也没时间打你们雷霆宗任何一个人或东西的主意，所以这些秘密欧阳宗主你可说可不说。”
欧阳修怔了一下：
“当真？”
“自然。”
“那我还是说说吧，好久没跟人说话了，憋得慌。
那处驿站，我们称之为希望之城，其实就是一方由大道印章而开辟的类似炉冢的小世界。
在那方小世界里，有我们安排的人世代种植各种作物，还有定期更新的丹药、法宝等，旨在让像我这样探索绝望沙漠的人能在回去之前尽可能早的补给一番。
一开始，我们安排的人总是在几代之后就因为各种各样的疾病死掉，更无一人具备修仙资质，这使得我们隔一二百年就得送一批人过去。
后来我们得出一个结论——近亲成亲不可取。
从那之后，我们每次运送补给时都会附带几个彼此毫无血缘的人，这才让常驻希望之城的那一支弟子得以繁衍万年。
因每一代探索者都会尽可能走远一些，所以希望之城的补给并不总是那么丰富、充裕，一般每隔二十年，雷霆宗才会安排一艘飞舟去送补给。
但从探索者离开雷霆宗之日算起，每隔两千一百年，宗门都会大补给一次，压船的往往是元婴境高手。”
这些爆料完全没有超出冷无香预料。
毕竟猜到始末后，雷霆宗所谓的秘密计划就是一堆简单的数学题。
只要会做加减，就能推敲明白。
以两千一百年的大补给为例，出窍境的探索者于五百岁时开始探险，另外大概需要预留一百年时间应对各种路上的问题以及回归宗门后的安排后事。
可供探索的时间便只有两千四百年左右，一来一回各一千二百年。
深入绝望沙漠探索一千二百年后，回程到达希望之城需要一千年，加起来就是两千两百年。
送补给这种事，赶早不赶晚，提前一百年送达比较保险。
两千两百年减去一百年，正好两千一百年。
见冷无香不以为意，欧阳修继续道：
“你大概有过疑惑，从雷霆宗到这里，坐飞舟需要一千八百年甚至更多时间，来回就是三千六百年以上，为何我却是从更远的地方折返？
难道我的寿命不止三千年？
还是我不介意我身上的大道印章遗落在绝望沙漠？”
冷无香咂了咂嘴，很是配合的问道：
“对啊，这都是为什么呢？”
欧阳修猜到冷无香猜到了原因，也猜到冷无香猜到了他故意提这些的原因，但欧阳修还是爆料：
“答案很简单，雷霆宗经过数万年研究，发明了一种传送阵。
用它传送，可以一跃从雷霆宗来到绝望沙漠。
而如果用飞舟去赶路，这段路程需要一千年！”
冷无香拍了拍巴掌：
“哇哦，厉害了，所以呢？”
欧阳修看着冷无香，一字一顿解惑道：
“既然有这么厉害的传送阵，我们为什么不多布置几道，反而要在绝望沙漠设置驿站，甚至不惜将小世界放在绝望沙漠？
这是因为布置传送阵需要以大道印章为阵眼，且阵眼必须放置在出口处。
换言之，雷霆宗唯二的大道印章除了我身上这方外，另一方就在绝望沙漠。
那道牌楼，道友有遇见过吗？”
冷无香暗道：
“大道印章的用途还真是多，难怪四大圣地的时代之前，那么多势力和高手因它们而陨落。
那既然雷霆宗的大道印章只有欧阳修身上这方可以调用，在他回去之前，雷霆宗岂不是绝无可能有出窍修士坐镇？
解天楼和其它三大圣地是否知道此事？
如果知道，他们却没有趁机消灭雷霆宗，吞并其地盘，还真是讲究！”
想罢，冷无香点头：
“别的方向的沙漠，我之前陆续探查过几次，花了几十年时间，这次选择从梦马城出发，完全是巧合，却不料咱俩的探索路线高度重合，那道牌楼自然没有躲过我的眼睛。”
欧阳修‘哈’了一声：
“你还真是实话实说。”
“因为我只会一路往前，跟你们雷霆宗根本没有任何纠葛的可能，更不贪图你们用来布置传送阵的那方大道印章，自然没必要跟你耍心眼。”
欧阳修长长叹了口气，朝着冷无香深深鞠了一躬：
“经过一方试探，我很确认道友你没有说谎。
雷霆宗历代先烈都没有走通的路上有你陪伴，是我们的幸运。
我在此衷心祝福道友心想事成，早证大道。”
冷无香抱拳还了一礼：
“多谢道友。”
放下双手，冷无香静等欧阳修下一步动作。
静立了一盏茶时间后，欧阳修从芥子袋里取出一卷图纸：
“这东西的价值不可估量，兴许价值连城，兴许一文不值，全看最终结果。
若我不将它给你，未免可惜，毕竟雷霆宗的同路人只有你。
只愿道友真能将路走通，到时若道友超凡入圣，还请念着这点香火情，对我雷霆宗的后人照拂一二。”
隔空将图纸送给冷无香，欧阳修驾驶着飞舟与冷无香错身而过，很快消失在茫茫沙漠之中。
冷无香亦驾驶着飞舟继续前进。
打开图纸，只见枯黄色的图纸上只有一条条虚线组成的线路。
这些线路有长有短，有直有弯，就像分叉的树枝。
坐标点则只有两个，分别是希望之城和传送牌楼。
以这两个坐标点为参考，冷无香很快在最新画上的一条最长的线路上找到了自己的大概位置。
“这条最长的线路想必就是欧阳修所走的线路。”
再看旁边三条略短一些的线路，冷无香分析道：
“卡斯他们的先祖定居希望之城万年，可得知那传送阵设置的时间差不多是一万年前。
按照雷霆宗大概三千年派一次探索者来算，差不多探索了四次，正好对得上这四条路线。
而其它那些短得多的路线，应该是传送阵搭建之前的探索路线。
这张路观图，真是孤单啦！”
按照冷无香一贯的谨慎性格，别人说的话，尤其是不熟的人说的话，他是不会完全相信、照做的。
但仅仅犹豫了几个呼吸，他便果断改变了飞舟前进方向，而不是顺着欧阳修的探索路线继续往前。
“看在他这么有格调、把雷霆宗无数代人探索了几万年总结而来的路观图送我的份上，我就给他一次信任！”
……
得益于冷无香的宝塔世界足够大，各种动植物数不胜数，冷无香和白鹰虽然在绝望沙漠里一待就是一两千年，吃喝用度上一直也没短缺过。
可惜人和妖兽的性命无法靠食物的进补而不断延续。
吃的再好，白鹰该老还是会老。
从与欧阳修短暂会面后的二百年开始，白鹰年轻时总是昂着的脖子和头便不再有力。
总是蔫蔫的。
冷无香不得不用木匠手艺给它做了个架子，好让它专门把头搁上去，继续维持傲娇鹰设。
才解决这一问题，紧随其后的便是掉毛的问题。
每天冷无香清扫甲板，都能扫出一簸箕羽毛。
为了少掉点毛，白鹰甚至已经不怎么梳理身上的羽毛了，生怕一不注意碰掉一根。
饶是如此，它身上也还是东一块西一块的秃了，不复曾经的美观。
等到它的一身羽毛统统掉光，它的生命也即将走到终点。
白鹰虽然不舍，却也庆幸，庆幸一直陪在冷无香身边。
冷无香虽然不舍，却也庆幸，庆幸一直陪在白鹰身边。
生命的最后几年，白鹰虽然依旧能飞天遁地，但活动一小段时间后，立刻气喘吁吁，浑身乏力。
每逢此时，冷无香总是会给它喂上一颗补充元气的丹药。
等后面白鹰连走路都费劲时，冷无香更是每天把它挪来挪去，朝吹微风，暮看夕阳。
后来呀，白鹰连进食都有些困难了。
冷无香就给它做各种糊糊。
再后来，则是用火泉水将各种灵药、丹药化开，涂抹在它身上，强行续命。
如此一百年后。
在一个有些凄凉的黄昏时分，正被冷无香陪着眺望远方的白鹰若有所感的艰难转过头看着冷无香，嘶哑的叫了一声。
冷无香看着它：
“怎么了白鹰？饿了？”
白鹰摇了摇头，挣扎着想站起来。
冷无香连忙过去扶它。
它顺势将脑袋凑到冷无香怀里，眼角忽有眼泪坠落。
冷无香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傲娇的白鹰落泪，顿时心有所感。
“白鹰，你……。”
白鹰不舍的看着冷无香，嘴角忽然扯起一丝笑意。
然后……永远的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