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七月的天暑热难耐，叽叽喳喳的莺鸟都经不住灼晒往阴凉里去。
昨儿降雨到了今天又是艳阳高照，草木都跟着发蔫，被雨滋润过的短暂活力被没得彻底，混着燥热的夏风将荷叶上那点露珠蒸发得干净。
别人都是赶早出门，这程远青偏不。
她决定傍晚再出发，走夜路凉爽。
换做之前景澜依是肯定不会依她的，可今天的日头确实烫的反常，除了最南处的岛上按理说不该这么热，偏偏百年难逢的旱日就让他们遇上了。
一点都不夸张，往街上丢个鸡蛋都能发出呲响。
景澜依叮嘱程远青傍晚若是再不出发，他就独身前往。
程远青无精打采地往池塘里丢了颗石仔：“和导演说话可以是这种态度吗？”
又是听不明白程远青说话的一天，不过景澜依并未放在心上，将端来的冰镇西瓜往她手中一塞便回了自己院落。
沈知府的府邸不大，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别院厢房规格到位，住起来巴适得很。
日光晒得人恍惚得很，可程远青昨夜又睡得极好，此刻一点睡意都无，她望着流云在空中变成各种图案，像是被神仙拉扯着，她叼着一截草穗，淡淡的草香在口里淡开，融进方才西瓜的甜味中愈加清爽。
心情稍有愉悦，心中便有了消磨时光的好办法。
程远青撑起身子，终于舍得从观荷亭离开，为了避开这几步路的太阳，她甚至不惜用灵法瞬步，妙曼身子翩翩如蝶，湖面泛起微粼，再一眨眼程远青就回了屋内，看得院门处正欲上前搭话的沈英兰目瞪口呆。
她带着小包袱，小脚奔得飞快，终于赶在程远青关门挡住暑热前拦住了程远青：“请把我也带上吧！”
程远青才冒出的花絮灵感，成功被突然出现的沈英兰击得粉碎。
程远青掐着眉心：“我虽为金丹，但没什么带徒弟的经验，收了齐怀宇本就是例外，再加个你，我怕是有心余力啊。”
她只想借着收徒的名义找个听话的助理，这个助理偶尔演个戏也是不错的，只是为了捕捉更好的电影镜头肯定免不了涉险，一次两次也就算了，次数多了保不齐救不了沈英兰，程远青到底是道德宗长老，若是没能保住沈英兰安危，这事传出去肯定影响宗门声誉。
程远青果断拒绝：“何况你是地灵根，不适合成为武修剑修，更不适合成为法修。”
放眼天下，除了炼丹师之外就没几个地灵根，要说例外也有，但也都是些资质平庸之辈，混到门修已是极限。
灵根之间并无高低之分却各所长，地灵根的确不擅长修道，但胜在心地善良，就如世间良民那般。这也就是为什么地灵根的魂力最多，那是因为他们更适合做一个淳朴善良的普通人。
灵根是如此，三界亦是如此。
修者总被联想成天降正义，妖者往往被认为是离经叛道，而普通人却处于是非之外的自由身，一念善恶。
人的数量最多，也是撑起这天地最为重要的根基。
“天地灵气以魂为本，德为心，术为辅，心若向道，处处皆是修行。”说罢，沈英兰竟然直接跪下，“这是道德宗的门训，也是阿齐这些年作为一名野修的坚持。得您收入门下是他的幸运，如果您实在要拒绝我，我也无怨无悔。”
小姑娘嘴上说着无怨无悔，却连道德宗的门训都搬出了，可不像是要妥协的样子。
程远青握住她的胳膊：“起来说话。”
梨花的香气顺着沈英兰眉间的决意溢出，一道枝丫灵活地攀上程远青的小臂，梨花柔声柔气：“仙师，你就答应她吧。”
说话间，梨花藏在沈英兰体内的身形便逐一展露，先是一小节枝丫，再是粗粝的枝条，再是嫩叶，最后是白到无暇的片片梨花。
程远青倏地伸手，握住了梨花还没化形成功的手臂：“这个变化的画面挺好看的，藏回她身体去，再给我变一次。”
梨花：……
不一会，千里镜和回音石已经爬在空气中，这回程远青连遁入风中都懒得弄，直言道：“再变一次，我就考虑收她。”
两个姑娘家对视一眼，眼中翻出碎星来，露着闪烁的微茫又带着来不及遮掩的喜悦。
梨花立刻又散作漫天的花瓣消失不见，程远青打了个响指，法器开始工作，这一次梨花化形更是用心，每一朵花都开得灿烂旖旎，就差参天树把屋檐掀翻，这时程远青才心满意足地开口：“可以了，变成人形吧。”
程远青心满意足地念法镜花水月，翻看着这一幕可以冠名为“万物生长”系列之一的镜头，嘴角的梨涡更深了。
谁知，白花大树却静立不动，沈府的下人们听到动静全都往程远青的院落赶，景澜依更是才闭目养神这就又翻墙过来，见到梨树把瓦片都顶得参差错落，边缘处的瓦更是支撑不住直接掉下摔了个粉身碎骨。
梨花无辜道：“我、今天法力用太多，好像变不回来了。”
程远青：……
化了两次型就透支了？这是什么娇弱型小妖？
沈英兰担心地捂了过去，事情因她而起，梨花变不回来全赖她，原本因为可能被收徒还有些激动的沈英兰顿时焦容满面：“怎么办？都怪我。”
程远青不太理解姑娘们的情谊，昨日还在争风吃醋，怎么今日就成了闺中密友。
沈英兰自责道：“是我害你变成这样，对不起。”
梨花虽暂时变不回来，语调却仍是悠然缓慢：“今天变不回来，明天再变回来就好了，反正我也习惯做一棵树了。”
程远青抬头看着被顶出的窟窿，食指向上一点：“所以你打算让我继续在这危房里休息？”
沈英兰转身护住梨花：“您要怎么罚我都行，还请别为难梨花。”
程远青哭笑不得，她到底是哪里让她们觉得不近人情是非不分了？
见程远青默声苦笑，沈英兰再次转回去，掌心贴着梨花的躯干，像是在安抚，更像是自责，眼中含着氤氲霞光：“你别担心，有我在。”
一道薄云飘过，稍稍压制了烈阳的炫目，看不见的微弱灵气在沈英兰的指尖游走着、回荡着，直到传到梨花的体内。
梨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馥郁花香充盈整个府邸的时候自己已经变回来了，而沈英兰的手还抚着她的双肩，表情是同样的不可置信。
怎么就变回来了？
程远青早就看出二人之间微妙的灵气，刚才所说的考虑也并非一时兴起，看到这一幕之后更是心中了然。
“你们二人随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