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随便花」
叶倾倾闻言，捏着银色镂空雕花的小勺，轻轻搅动了几下咖啡，杯中转出了一个旋涡。
停手，小勺一转，磕在杯壁上，一声钝响。
“不回季家。”她咂摸了一下崔禾舒的话，嘴角轻挑，反问：“那他去哪？留在欧洲，发展这边的公司？”
“你们公司目前的预估市值，怕是连季氏财报披露的去年平均月收入的千分之一，都达不到吧。”
叶倾倾怕崔禾舒面上难堪，说这话时还留了几分，没提季家那些不能上市，无以估价的产业。
崔禾舒双手十指交叉相握放在桌上，闻言拧着眉看她，开口道：“tahephyce从无到有，再到现在站在行业尖端，全由他一手打造，这是他的心血。”
叶倾倾听得出来，崔禾舒觉得她蔑视了季晏的梦想或者是说崔禾舒的梦想。
她点点头，没有与崔禾舒争辩一二。
梦想和远方，应当不是今天的重点。
“你与他夫妻一场，难道看不出来，他不在乎季家家产，再多的财富，他也看不上眼。”
崔禾舒说完，叶倾倾彻底笑了。
不知是因为崔禾舒读书搞研究，沉浸学术圈太久，还是一直待在浪漫之都，整个人都变得理想主义，完全不切实际起来。
这种话，她十几岁时都不会说。
“笑什么？”崔禾舒不满道。
“笑你天真。”叶倾倾抿着嘴，看崔禾舒脸色越来越难看，摆摆手，解释：“没别的意思，也不是嘲讽，挺好的，做研究可能就应该如此天真，充满理想抱负，以改变世界为毕生所求，其余都是浮名虚利，很崇高，值得尊敬。”
她说这话时，语气真诚，不带半点讥讽，她确实觉得崔禾舒这样没什么不好。
崔禾舒听完脸色稍缓，但开口语气仍旧是硬邦邦的，“你不用说这些，如果你真的觉得tahephyce做的事情崇高，那么你就不应该两次三番地阻碍季晏。”
用以掩盖真实的想法的假面被撕毁，气氛剑拔弩张。
面对欲加之罪，叶倾倾没有辩解。
只不温不冷地反问：“所以？”
她只想知道，崔禾舒屡次约她出来单聊，究竟想说什么。
崔禾舒有些意外于她的平静，顿了顿，坦言：“所以我是希望你们离婚的。”
“你喜欢季晏。”
叶倾倾一针见血。
说完抬眼看向崔禾舒，她白皙英气的脸庞上有几分尴尬。
半晌，崔禾舒索性大方承认：“我是欣赏他。”
顿了顿，她又补充：“但也仅是单方面欣赏而已，你们结婚期间，我并没有任何超越…”
“我知道。”叶倾倾打断崔禾舒，她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否则我现在也不会坐在这。”
她对打脸小三的这种戏码没什么兴趣，也不屑于因为这种事情亲自对峙。
要是崔禾舒真的做了点什么，她根本不会来赴约。
刚刚不过是一时好奇，崔禾舒这种飒爽干练的女科学家，竟然也喜欢季晏这种招摇不羁的款。
崔禾舒听出她话里有话，表情有几分探究。
叶倾倾也不再打太极，直奔主题：“我离不离婚，和tahephyce有什么关系？”
听得出来，崔禾舒的目标应该不是季晏。
“如果当年要不是与你结婚，季晏不会回国。”
叶倾倾淡笑着摇头，她可没那么重的份量，“只要季晏姓季，他就必然要回到季家，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更何况，是季晏回国在先，提出和她联姻在后。
“现在他要回国，也与我们是否离婚无关，爸…”叶倾倾停了一下，改口道：“季父生日宴后，季晏会正式继承家主之位，分身乏术，收缩海外私产也是必然。”
叶倾倾看着崔禾舒眉头拧的紧，一时玩笑心起：“况且，你应该庆幸，我们现在还没有离婚。”
“不然，tahephyce现在就姓叶不姓季了。”
“毕竟按照协议，一旦离婚，季晏所有私产，都归我所有。”
崔禾舒脸色一变，眼底闪过一瞬的失措。
叶倾倾接着补刀，摆弄着刚才活动时忘了摘下的着手链，懒散道：“我可没什么改变世界的远大理想，倒时候嘛，嫌麻烦，大概会转手卖掉，那tahephyce之后命运如何，就要听天由命喽。”
叶倾倾的这几句话，完全不在崔禾舒的预判之中，但她也知道，叶倾倾没在骗她。
这是季晏干得出来的事情，他从来不会亏了叶倾倾。
放在古代，季晏绝对是万里江山拱手送，只为博美人意一笑的昏君。
崔禾舒脸色难看的僵坐在那，心里怒骂季晏没提前透露过风声，让她现在这么被动。
十几秒后，崔禾舒才再次开口，“我想你应该也不会糟蹋季晏的心血。”
叶倾倾扬眉，崔禾舒很懂如何劝她。
但崔禾舒忘记了，她与季晏一样出身高门，她太明白季晏那个“太子爷”名号之下有多少身不由己。
巨大的责任面前，个人梦想不值一提。
不过她也明白，崔禾舒很难与他们共情。
崔禾舒家境不错，但是也仅是小富，与传承百年的名门望族还差得远。
叶倾倾收起玩笑，端起冷掉的咖啡，喝一口，趁机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以一种崔禾舒能接受的方式解释。
好歹是季晏的合作伙伴，别给他把人气跑了不是。
“刚刚是句玩笑话，真离婚，我也不需要季晏的财产。”
“至于他的心血，他自己会安排好的，回了季家，也不会致你们于不顾，你也知道国内公司已经落地，所有研究设备一应俱全，大可放心，他不会卖了tahephyce。”
“季晏会为你们的心血负责，但他也要为季家负责，作为季家主脉唯一的孩子，他必须回到季家，延续家族荣耀。”
这一番话说完，叶倾倾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她可真是为了季晏，苦口婆心。
结果，白费功夫。
“但这对季晏不公平。”崔禾舒冷冷反驳，似乎觉得叶倾倾毫不体谅季晏。
“怎么算公平，他生来享受季家的荣光，坐拥普通人一生难以企及的财富，等到需要他为此付出时，转身离开，这对季家、甚至季氏集团的上万员工而言，公平吗？”
“如果你觉得季晏是这种自私的人，那才是辱没了你们相交一场。”
话说到这，叶倾倾也有些动气了。
崔禾舒并不懂季晏，还非得以季晏之名抱不平。
“算了”叶倾倾压下火气，打算结束话题，多说无益。
只是刚一张嘴，又被崔禾舒打断，“季晏除了背上一个太子爷的花名，还从季家得到了什么？”
行。
崔禾舒要争辩一二，那她也奉陪到底。
“没有他季家太子爷这个身份的背书，tahephyce会这么快速的从众多同类公司中脱颖而出，你当真以为是你们的技术水平足够能打吗？”
“不是季晏，换做别人，你们拿得下德国市政的项目？”
“你看过公司财报么，投产之前，你们光机房每个月烧掉多少钱，你清楚么？”
叶倾倾火力全开，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她为这些人借了季晏的势，却又将功劳全部归功于他们自己的努力而愤愤不平。
这些崔禾舒其实也知道，但她并不愿承认。
在她心里，季晏能力卓群，她技术领先。
今日成就即使没有季家，也早晚可以达到。
所以，崔禾舒仍然狡辩：“tahephyce创立之初，季晏拒绝了季伯父的投资，tahephyce与他的其他私产不同，是独属于他个人的。”
叶倾倾本来不想揭季晏老底，是崔禾舒非得要问。
她双手在胸前交叉，身子向后一靠，嘴角微挑，“tahephyce一千万欧元的注册资本，确实不姓季，因为它姓叶。”
当年季晏不知怎么就突然进入了叛逆期，与季父吵得不可开交。
叶倾倾嘴上说着跟季晏绝交冷战，但架不住总有人跟她汇报的情况，对他境遇如何，清清楚楚。
到底见不过季晏四处筹钱，一口气转了他大几千万。
那是她当时从家族信托中取出的全部身家。
转给季晏时，她说这是预付的代购费。
隔了许久，季晏的对话框断断续续显示过几次正在输入中后，她才收到了一句：“好。”
他与她之间，无需言谢。
半年后，季晏给她快递了一只绝版包包，包里装着十倍金额的支票和一张不设上限的黑卡。
以及包包发票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随便花」
想到这叶倾倾大概明白，为什么崔禾舒这样能干的人也愿意追随季晏。
季晏确实有这个资本，只要出手，就必定大胜而归。
此时，崔禾舒再次陷入沉默。
此前，在她看来，叶倾倾是个漂亮又有些大小姐脾气的小女生，整日情情爱爱，对季晏颐指气使，予取予求。
季晏是这段感情中的付出者，并且是未见回报的一味付出。
没曾想，今日颠覆了她的认知。
她有些后悔了，她今日不应该从两人的婚姻入手。她一个外人，未见全貌，无权质疑他们的感情。
拆人姻缘，不是件好事。
于是，崔禾舒开口道，“或许我应该向你道歉，我只是希望季晏可以留在tahephyce，做他想做的事情。”
叶倾倾冷静下来，微叹口气，又替季晏操起了心，“你应该找机会与季晏好好谈谈，他真的做了周全的安排，国内的科研环境，如今也远比你想的要好很多。”
“将人工智能的尖端技术引入回国是季晏的追求，但也绝不是季晏唯一的追求，山间一隅困不住头狼，他生来就属于草原，也终将闯出更广阔的天地。”
“眼下季晏接手季家是不可改变的事实，既然如此，还是希望你可以和他一起回国。”
说完叶倾倾在心里给自己鼓了个掌，大气到她这个程度，也是绝无仅有了吧。
不光她这么觉得，崔禾舒也很惊讶，微张着嘴，愣了一瞬，最后才笑道：“你到一点也不担心我把季晏拐跑？”
气氛又恢复最初见面时的和谐。
叶倾倾也莞尔一笑，“是我的谁也拐不跑，不是我的强留也留不住。”
语气是漫不经心，可谁都听得出来，这不是满不在乎，而是底气十足的笃定。
到底是被爱的人有恃无恐。
崔禾舒心想。
但她此战节节溃败，不光潦草收场，还莫名吃了一口狗粮。
也不能让季晏简简单单的就抱得美人归，总得给他也找点不痛快。
于是崔禾舒挑了一块饼干，装作不经意的随口一说，“今天是我轻敌了，也怪那真人秀剪辑出来太失真，你与热搜上的形象，判若两人。”
叶倾倾闻言一时没明白，向崔禾舒投去一个疑惑的目光。
这话时什么意思？
崔禾舒要谈的事情就算是谈完了？
随后，崔禾舒将手机递到了她脸前。
叶倾倾低头一看，如崔禾舒所愿，炸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