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她永远是光
三七低头看了眼腿上的向阳花刺绣的绷带，迟迟地笑出声，“真好看。”
她微微叹了口气道：“昨天真是抱歉，你的肩膀太舒服了，我马上就睡着了。”
言尚忙忙摇头，打着手语问：“你现在好点了吗？”
陈三七理了把鸡窝般的乱发，飒飒地回答道：“当然。”
随后两人合力将浴室里的烟头清理干净，累得满头大汗。
三七摇摇晃晃地走到床边，突然感到一阵不适，便愣愣地蜷着身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结巴，药……”她捂着头，嘶哑地求救着。
言尚被她吓得大气不敢出，连忙跑去拿陈三七的包。
三七流着冷汗，接药的手直打着哆嗦，她胡乱地翻出一把药丸，一口吞到肚里，最后无力地瘫坐在地上，倚在床边乐呵呵地看着言尚，笑意略微有点疲倦之感。
“昨天忘记吃药了，你别担心，没事的，缓一会就好了。”
少女抓紧床单，细语嗔道：“又多挣了一天活头。”
言尚看着三七那张病态的脸，心里头微微抽痛着。
她明明在笑啊，笑得那么灿烂，可也只是为了掩盖她的卑微和不堪。
如果世上真有命运这种东西，那么她陈三七就偏偏不信命。
她要疯，要狂，要这世上所有荆棘都报之以花露，等一曲苦尽甘来，享受狗屁不是的磨折。
三七看着几近眼红的小结巴，不自然地咳了几声，然后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说：“害，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不就是颗脑瘤子吗？！又没长你身上，你担心个毛啊。”
是啊，这瘤子又不长他身上，他跟她计较什么啊？
男孩苦笑着摇了摇头，恰恰是因为它长在陈三七的身上，他才上心，甚至胜过了自己。
言尚拍着自己的脑子示意医生怎么说？
陈三七懒懒地坐起身，将烟头袋丢进桶里，“没有什么啊，吃吃药，该吃吃该喝喝，很快会好的，你别操心啦。”
接下来，言尚还想问些什么，却被陈三七撬开了话题，直接绕了过去。
“哇塞！这是你给我准备的早餐吗？好丰盛啊，那我就不客气喽，谢谢小结巴～”
言尚笑着点头，后又逐渐凝固起来，看着喝着玉米粥的少女陷入沉思。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生命如此脆弱的同时，又有了一股子扭劲，像一种契机，左右悲观的世界重新运转，仓促却有力的——活着。
用过早饭，两人再次返程回到向阳市。
途中，陈三七的手一刻不停地贴在那条绣有向日葵的的“白绷带”上，不时地还自言自语地夸着“好看”。
恨不得让全世界知道，她有定制的——小绷带喽！！！
的确是美极了，热烈的向阳花在这个单调空虚的世界盛开，傲娇偏执地活着，活出她原本的样子，活出她自己的样子。
“小结巴，看这里！”不知什么时候，三七拿出了一架拍立得。
言尚反应得很慢，在思考回头到底是左是右时，陈三七已早早按下快门。
言尚云里雾里地冲陈三七眨巴了几下眼睛。
“艾玛，拍糊了。”陈三七显然有些不开心。“来，小结巴，再拍一张呗。”
少女眼里放着光，灵动的眸子躺在白絮般的幕帘上，格外阳光，漂亮，落落大方。
末尾的“呗”字听得言尚心里直打哆嗦，空气的温度好像达到心中潮水的沸点。
言尚：“？”她是在……撒娇…吗？是吧，是啊，他相信如此便希望如此。
此刻的他就像一个烧水的锅炉，冒着懵懂的雾气，朦胧着，熙攘着，仿佛下一秒便会炸开，这便是心心念念的青春罢。
言尚有些不自然地扭过头，陈三七抿着唇，露齿地笑了笑道：“茄子！”
“咔嚓”——拍立得定格了火热的青春和心动，将二人的照片顺势滑到少女的腿上，她拿着有些朦胧感的相片扇了扇，两人的轮廓越发的清晰起来。
“你笑得真假。”陈三七像个三岁小孩一样捣鼓着照片，示意言尚也观摩一下。
“你看，这也笑得太僵了吧。”
“可惜相卷用光了，不然就再重新拍了。”
陈三七嘴上埋怨着，眼神中却充满着欣喜和憧憬。
言尚打着手语回道--下次不会了。
他不好意思地抓了两下头。
“真的？”陈三七拔高了语气，“那你怎么保证？”
言尚呆呆地看着陈三七。
1秒…2秒，3秒。
“……”
“那……拉勾怎么样？”
拉勾？她几岁了？！不过言尚对这个小孩完全没有抵抗力。
男孩笑着点头。
“诺。”陈三七伸出小拇指，“快点。”
言尚跃跃欲试地伸出小拇指，试探性地向她拥去。
白芒透过车窗，映在两人的脸上，映在会痛的青春上，心事重重，却也乐此不疲，两个小拇指紧紧地拥在一起，谁也离不开谁，就像天造地设的一对，砍过万千荆棘，刺破那些世俗的壁垒，相拥而眠。
“骗人是小狗哦～”，陈三七侧枕在靠椅上，左脚搭在右脚上，享受从来没有想过的安逸。
言尚点点头。
“那——就这么说好咯，你要陪我拍好多好多的照片，每张都要笑。”
好，以后有你的照片，都是阳光铺满的青春。
其实，这便是青春，没有绚丽的年华，平淡中有着幼稚的约定，是你的一句搭理，我的一句答应。
返程很顺利，去时的少年心事重重，归时轻舟已过万重山。
言尚解开了母亲的枷锁，解开每个夜里的噩耗，从此分道扬镳。
第二天一早，言尚便收到了包裹，包里藏着一条白裙，一串珍珠项链以及三封完好的情书。
他认得，这些都是母亲的遗物，被言方烊快递送了过来。
这一件件东西都是母亲暗恋的悲剧，是整个家庭的悲剧。
言尚拆开情书，里头端正婉约派的小楷有着独特的儒雅随和。
是妈妈的字迹没错了。
第一封情书，是他和她的初遇，她对他谈不上一见钟情，但犹有好感，字里行间透露出女人的情窦初开和时光里透彻的小稚气。
第二封，他在她生命中逐渐的耀眼，每次制造的际遇，在转角处不经意地打交道，他在她眼里都是带着光的乌托邦。
第三封，是结婚前她写的情书绝笔，她是个极其浪漫的人，在婚礼前夕写出了她嫁给意中人的欣喜。
情书翩翩，字字珠玑，白纸黑字，无他不欢。
言尚看着她的句句肺腑，眼睛疼的发慌，一种酥麻的感觉直涌心头。
为什么？他发自内心的呐喊。
三封情书，没有一封多余，言方烊将它们保存至此，如拾珍宝。
言尚将它们攥在心头，它们像一把燎原的烈火，烫得他手心红红的，却依旧心甘情愿地抱住妈妈最后留下的温度。
谢谢言方烊将它们送来，他抱着这些回忆里温存的记忆，仿佛母亲就真的回来了，抱着她许久未见的儿子，将自己的温度一点点的给他。
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对吗？
他捧着希望入睡，渴望在梦中寻得这一了缕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