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大浑河殇(2)
话还没有说完,但见上游之水有如无数巨龙扭在一起飞旋而下,两岸拐弯之间,咆哮奔腾,冲起的浑浊浪头竟比山头还高。mwangzaishuwu随后好些惨叫,岸边些明军已被卷入大浪丧命而去。
杜松大惊,再看河里的明军更是一片惨不忍睹!前一刻的浑河还像是温柔的女子,而今突然变脸成为一个吃人的魔鬼!但见浑河的水穿山破壁、发出巨吼,在夜里疯狂吞嚼着明军战士。
两岸明军站在风里,看着被巨浪吞没的兄弟呼叫却又无能为力,有的呆如木鸡,有的痛哭流涕,有的试图去拉却被后面的弟兄紧紧抱着。
一波洪峰过后,对岸明军已成惊弓之鸟,杜松亦变得小心起来,让两岸将士拉起一条条缆绳,让将士们抓着缆绳慢慢过河。由于水流仍急,大型火炮只能留在对岸,火器营的明军只好托着虎蹲炮、弗朗机等中小型枪炮过河。然而明军过了半路,洪水再次扑来,由于大部分的明军都抱着火器行动不便,加上水势凶猛,好不狼狈,幸好有缆绳,虽是危在旦夕但还能侥幸生存,只要这波洪峰一过,就可平安上岸。原来浑河的上游有好些个支流,敌人早已派人分批堵着上游。
杜松心想,这次还好有缆绳,估计渡河的明军都会有惊无险。正当明军抱着缆绳在风浪中飘荡时,突然间,好些缆绳都被割断!明军呼天不应,叫地不灵,声声惨叫,随着好些火器卷入巨浪中。看来明军里面有女真间谍,趁大浪扑来时,割断缆绳,以致大批明军和火器葬身鱼腹。
当杜松兵马全部过了浑河时,清点人马,已然折损了接近两千人马以及大半火器。此时雪变为雨,寒威凛烈,已渡河之士卒皆站栗牙碰成声,杜松想起了赵梦麟之前的苦劝,内心既羞愧又难过,他内心的明智告诉他,面对的敌人绝非他想象的那样不堪一击。前面极有是一个个陷阱,等待他和剩下的兵马去自投罗网。他想着率领大军回对岸跟赵梦麟汇合,可是这个想法很快就被打到九霄云外。兵法言有进无退,此时退军且不说士气大伤,若是鞑子趁机杀来,更是尸流满地。若是让赵梦麟、王宣过来汇集,估计被大军耻笑他的懦弱。叹了口气,果然是过河的卒子没有选择的余地,他杜松三十年来从无败绩,岂能未战先怯,即使全身而退,他又如何面对赵梦麟、王宣,如何面对刘綎,如何面对天下人。再说,杜松自许善战勇猛,多次反败为胜,正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昔日有李愬雪夜下蔡州,今日我杜松亦能一鼓作气,直讨努尔哈赤老巢!”
看到前面就是敌人布防的吉林崖,杜松亲自策马扬刀喝道:“弟兄们,前面就是敌人的山寨,跟我冲!”看到主帅一马当先,明军的勇气又被激起,争先恐后破了路边的几个小寨,颇为扬眉吐气。
此时正是三月初一上午,吉林崖巍然耸立在铁背山上,这是用于和明军作战、保卫赫图阿拉城的外沿阵地。若是能攻克吉林崖,杜松大军就可以马踏平川,直去赫图阿拉城。退一步来说,就算敌人大军来袭,杜松大军亦可就地据守等待援军,于是杜松下令全军攻打吉林崖。
吉林崖上只有一千士兵,加上民夫及其他家属,也就两千人左右。明军在火器掩护下,冒着滚木和石头拼命上攀,一批倒,另一批毫无顾忌接着冲。城墙上的守军看到如此奋不顾身的明军也心有余悸,眼看吉林崖已是岌岌可危,一千女真骑兵赶到,才稍微镇住军容,将杜松大军的攻势遏制下来。
午时的杜松僵立地站立辽东的原野上,木纳的眼神茫然看着前面的吉林崖。他的耳朵却是悲愤交加侧耳倾听着身后的炮声,一次又一次次连速的轰鸣,不,应该是哀鸣,就像一个堕落陷阱里的羊,在哀鸣,是一种无力回天的哀鸣,但又像是一个有烈性的羊,即使身在狼群,也会用头顶上不甚尖锐的角去冲撞,就算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
对岸,赵梦麟和王宣的明军正在原野上和女真血战。女真的五旗大军排山倒海杀向赵梦麟和王宣大军,另外的三旗骑兵已经浮现在杜松大军的身边。更诡异的是,对方似乎对赵梦麟的明军阵型了如指掌,无论明军如何调整,都能够风驰电掣似的冲到避开明军火炮的死角,那纷飞的箭雨像长了眼睛似的尽是射杀明军火炮手。看到明军的火器优势荡然无存,对方更是肆无忌惮地冲向明军阵营,有如砍瓜切菜似的斩杀中箭的明军。
赵梦麟和王宣的大军亦怒嚎着,“宁死不屈!”这种豪气冲天的叫喊声和箭矢飞鸣声、武器碰撞铿锵声汇集起来有如地动山摇之声,把大明男儿那种誓不低头的勇气渲染得惊天地、泣鬼神。只是这声音在万马奔腾的声音中逐渐逐渐衰弱,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无论杜松是进是退,他都无法摆脱一个现实,那就是腹背受敌,被倾巢而出的八旗全面合围,看来对方是铁了心的孤注一掷吃掉西路军。看到援军到来,吉林崖上的守兵精神百倍,有如猛虎下山似的劈向城墙下的明军战士,而另一边三旗兵如潮水似的杀来。杜松再看背后,敌人留下一千骑兵斩杀对岸剩余的明军,而主力刚好渡过了浑河。明军军心大乱,一时进退维谷。然而杜松不愧为久经沙场的老将,临危不惧,看到近处有一山丘,于是率领大军占据山头。看着敌兵越来越多,像洪水猛兽似的将杜松一万大军围个水泄不通。此时的杜松未免悔恨交接,若非不听忠言,轻敌冒进,岂会害得赵梦麟、王宣大军全军覆没?自己又怎会困于此绝地之中?
朔风吹来,寒悚入骨。杜松看着一万大明男儿流下了如同鳄鱼般的眼泪,他对着四个义子说道:“你们跟了我这这么多年,我的武功阵法、军中密令,你们都一清二楚。老爷我今日轻敌,以致困于萨尔浒,看来是命数。这是大明西路军的令箭,你们各自携带一支,切不可落入敌人手中。若是有幸逃出,请持令箭告知明军将士要小心努尔哈赤,不可像我贪功冒进,以致天绝!”
四个义子拜倒在地:“孩儿愿与老爷共存亡,绝不忍辱偷生!”
杜松叹道:“难得你们有如此忠义之心!孩儿听令,杜黎、杜林随我斩杀敌人,杜钟带领所属亲兵去保护张监军,杜蔡去指挥火器营。”
三月初一黄昏,监军张铨来到杜松身边,他本来对杜松贪功冒进颇有微言,而今看到大军已经深陷绝地,也不好责怪太多。看着残阳落日,张铨对着杜松说:“事已至此,将军自责也无济于事。只要我们坚持到天明,或许马林和潘宗颜大军赶来,我们反而能将敌人围歼。就算……”他顿了下,实在不想说“就算”之后的几个字,但二人都心知肚明,无奈对视片刻。二人深知马林浪得虚名,指望他冒险赶来反包围敌人简直就是缘木求鱼。至于南路军的李如柏,在二人眼中更是“刘景升之子豚犬耳”不值一提。
沉默好一会,张铨才缓缓说:“就算我西路大军葬身于此,只要能杀伤对方有生力量,为东路军争取到时间攻下赫图阿拉,张铨死而无憾!”
杜松低头不语,内心带着几许痛楚、几许不甘,“想不到我杜松一条命居然会成就刘綎扬名立万!”忽然间,狠狠甩了自己一把,“正因为我和刘綎争功,才落得今日之下场!若是我杜松葬身于萨尔浒,却助得刘綎剿灭敌人,为我三万西路军报仇雪恨,我也算死得其所!”
杜松赫然站了起来,只见他身长八尺,腰阔十围。他扔掉头盔,扯开上衣,那赤裸的上身和光亮的面孔尽是伤痕,和浑身震动的肌肉汇集一起,显得格外狰狞恐怖。他挥动大刀喝道:“弟兄们,我们已经被包围了!摆在我们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做孬种,放下兵器任人宰割!另一条路就是豁出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老爷我纵横天下三十年,不认怂,不怕死!”
明军看到杜松光头裸体,都知道他军令如山、言出必行,厮杀兴起时就脱掉甲胄赤裸上阵,杀得如痴如狂,也就是这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霸气往往使得杜松上演绝地反杀、反败为胜的奇迹,于是纷纷慷慨激昂喝道:“愿与大帅一起杀敌!” 满山尽是慷慨激昂,使得山下的八旗骑兵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