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龙蛇之论
从盛王府出来后已入夜，走在治世长街上温如玉自然也就散去了隐匿的术法，一行三人在这长街之上倒也并不显得突兀。
“诶，一开始怎么没发现这盛王府和玟王府中间还夹着这么一座府院？”因婆罗疑惑道：“从这规模上看未免也小太多了，嘶……犰府？犰狳？”
相处段时间才发觉这因婆罗一点也没有佛门高僧的样子，似乎这世间任何东西都能引起他的注意。
东瞅瞅西望望的样子整个就是个好奇宝宝，除了偶尔会展露出黑天教主的模样，也不知是不是为了因婆罗这个身份特地而做出的伪装。
不过温如玉此刻的注意力完全没在心思放在这光头和尚的身上，他发觉那个他颇为喜爱的学生已经沉默了许久似乎心情并不怎么太好。
“我想大概是因为他想表达犰狳这种披毛戴角的畜生不配与真龙相媲美吧，或者说犰其实是囚也说不定。”
“何出此言？”因婆罗疑惑道。
南澹并没有兴致搭理他，只是默默仰头望着那高高的府匾出神。
也就是在这时，他感受到一只温热的手掌落在自己的头顶。
“是龙是虫不是由自己说的，一个真正有能力的人哪怕被人用再恶毒的语言诋毁也阻挡不了他的崛起。书上说君子应有龙蛇之变，成蛇时俯身草莽待时而动，一朝化龙飞腾万里遨游九霄。”
“你说，那个居住在犰府里的人，他会成龙么？”
最后一句话温如玉是盯着南澹的眼睛说得，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最终才得到一句答复。“我哪里知道……”
“做蛇，隐忍的同时也不能忘记雄心。而做龙，辉煌的同时也不能骄傲自大。”因婆罗感慨道：“这最重要的地方书上却没有写，也恰恰是这点害得古往今来不少的英雄豪杰惨死啊。”
温如玉沉默了下道：“经书，是这样的。”
就在三人谈笑之间，那座看上去沉寂许久的犰府大门被人从里面“吱呀”一声打开，走出一个白发男子。
他看着愣在府前的三人，轻声问道：“有什么事么？”
温如玉看着白发男子，笑了笑：“打扰了，我们在论字罢了。”
“论字？”白发男子柔美的面容上忽然一愣，而后同样笑笑：“我只听说过那些修行高人聚在一起论道，论字倒是第一回听说。方便聊聊么？”
“我们在论你府上这个犰字，两座真龙之府旁被人安插这么一个犰狳在其中，做这事的人真是有心无德呀！”因婆罗说道：“不过我们又说君子分龙蛇两属，虽长期匍匐却总有腾飞之时！”
“嗯……”白发男子有些意外地看了眼因婆罗，“谢谢你的解释，虽然我个人对和尚没什么好感。”
“你的道谢我收下了，既然阁下加入了这场论道之中不妨也阔论一二？”因婆罗摸了摸脑袋补充道：“还有，我并不是和尚。”
白发男子此时并没有去听这番解释，而是俯下身眼神直勾勾地与南澹对视，良久伸手在后者的脑袋上揉了揉。
“你和一个小家伙长得很像，若不是算算时间他还没你这么大的话，我真以为你就是他了。”
南澹的嗓子有些干涩，但他还是强忍着不适道：“我和许多人长得都很像，但他们其中没有一个是像大人您这般的达官贵人。和我长得很像，那个小家伙真不幸运呢。”
白发男子笑了笑起身向着长街深处离开，直至身影消失，众人的耳旁才响起一句：龙和蛇就好似天边的云朵与雨后的泥泞，前者虽贵却身悬高天万人瞩目，后者万人踩踏贱不可言，却可享得一世安宁。
最后，话语间传来轻笑：龙蛇？在我看来那其实是选择。
三人在原地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因婆罗感慨一句打破了宁静。
“高人啊……”
…………
此时的团圆殿内，一身华衣但白发苍苍的罗闯坐在桌前，面色阴沉。
在他的对面坐着的是这片山河的主人神武帝，至于其他的人，他的那些好友，此刻全部跪伏在地上大气不敢喘。
“爱卿真是越发苍老了，每当看见你朕总会记起梁魏之战，胜得有多不容易。”
罗闯依旧端坐于桌前，听闻此言丝毫不露感恩戴德之色，更别提有什么讨好的举动。“老臣倒是想问问陛下，是要卸磨杀驴吗？！”
他的语气十分之重，在外人听起来就像是在斥问当今的无上帝君。所幸此刻殿里没有外人，只是地上跪伏着的那个几个不约而同地都将头埋得更低了。
神武帝也不生气，故作疑惑道：“爱卿何出此言？你功高，朕给你封爵。你三子为国捐躯，朕许当今盛王下嫁你罗家。朕扪心自问对你罗家对你罗闯不差，何来卸磨杀驴一说？”
罗闯冷笑，“知女莫若父，那盛王何等英才又是何等的心高气傲！她又如何能看得上我家那个庸孙，事情闹到这般田地，陛下……敢说！不在意料之中吗？！”
“朕说能便能，她叶胜男再等天资莫非敢忤逆她的父亲，忤逆朕么？”神武帝道。
罗闯仰天长笑，“陛下既然这般不顾忌龙颜，那老臣又有何好说？”
“放肆！”
一声怒喝伴随着龙吟，与此同时地上跪伏着的几人顿时便仰头栽了下去，翻着白眼显然已经失去了生命气息。
真龙之威，由此可见！
而坐在对面的罗闯却是身形稳如泰山丝毫不动，甚至就连神武帝本人都感到颇为意外。
虽说他已控制了威势特地不让对面这位花甲老人受伤太深，可到底不过是个修为衰落的老头子，怎么可能毫发无损？
他试探问道：“爱卿的伤势恢复了？”
罗闯大笑，笑声中夹杂着哀嚎，面容上是几近扭曲的笑容，可眼神却又像那输光了所有输光了一切的赌徒般惨然。
“左右不过是一个宗师，左右不过是一个柱国！于陛下而言，重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