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斯人决绝去,此生不相见
“雷州城!”
“真真”龙庆云站在雷州城高耸的城门前,忍不住想赞叹,但是绞尽脑汁也没憋出一个赞美之词,只好说道:“真大啊!”
雷州郡属于北苍国三府六郡之一,坐拥国内唯一一座软金矿,雷州城作为其首府,其富庶程度比之晋阳城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软金材质奇特,矿体绵软却异常坚韧,经过工匠处理后制成的猥甲不但能抵挡凡兵,甚至在法术的轰击下依然能完好无损——当然,这点越清池持怀疑态度,华州四国的软金制品都由雷州城产出,也因此为雷州城带来了大量的财富。
“咦,那边是在干嘛?”龙庆云指着城门位置,那里聚集了一大群人,不知道在干什么。
两人好奇地走过去,但被人群挡着,根本看不见里面有什么。
“让让,让让哈。”龙庆云一边扒拉两边的人一边往里面挤,没一会儿他又钻出来了。
“怎么了,里面有什么?”越清池问他。
“嗨,我还以为有什么稀奇事呢。”龙庆云撇撇嘴,“是朝廷征募修士入朝效力的告示。”
“征募修士?”越清池还不知道四大仙宫已经派出修士觐见四国君主,心下疑惑怎么刚好在这个时候发出征募修士的告示,此举又是为了什么呢?
要知道,三府六郡包括王都都有自己的供奉法师,普通的祭祀、驱邪他们都能胜任,现在如此大规模的征募修士,除非越清池心中有一个不好的猜想——战争。
就在这时,半空中三道流光飞快滑过,往城内飞去。
“还真有人来应征呀。”龙庆云看着流光飞去的方向,对越清池说:“哥,你要不要也去试试,我刚刚看了,待遇还不错,一个月近一百两银子,还分配宅子呢。”
“我没兴趣。”越清池摆摆手,他可不想参与到国与国的争端中。
“这么好的待遇,你怎么不去试试。”越清池调笑着问龙庆云,这几天他修炼的热情不减,一有时间就打坐运气,虽然还未筑成道基,但体内已经有灵力运行周天,算是半只脚踏进修行界的大门了。
“我啊?哈哈。”龙庆云挠了挠头,用一副试探的语气说,“我应该不行吧?人家要考核的。”
他抱着一丝期待对越清池说:“我真的可以吗?”
“”
看到越清池一脸无语的表情,龙庆云懂了。
“哈哈哈,开个玩笑,哈哈哈,开玩笑呢。”见越清池要开口,龙庆云赶紧推着他往城里走去,“哥你不是还有事要办嘛?咱快进城吧。”
雷州城比晋阳城大上不少,要在这找到田蓬君家简直无异于大海捞针,正好龙庆云喊着“饿了”,两人决定先去找个小饭馆吃点东西,顺便打听一下。
然而没想到,近日雷州城游人增多,此刻又是饭点,大多数饭馆都人满为患,两人一边走一边,花了近一个时辰才在一处僻静的街上找到一个人少的馆子。
“妈呀,真是饿死了!”龙庆云抱怨了一句,坐在座位上第一件事就是招呼小二点菜。
越清池则走向柜台,准备问问老板娘认不认识田蓬君的母亲田作芳。
“老板娘,我跟你打听个事。”
“出门左拐,直走八百米,第一个岔路右转直走。”老板娘对着账本拨弄算盘,头都没抬一下。
“那是去哪?”越清池有些讶异,自己都没问呢,对方就已经给出答案。
“青楼啊,你不是问的这个?”老板娘看了看越清池,一副“你装什么”的表情。
“不是不是。”越清池猛咳两声,赶紧摆摆手,“我是想问你知不知道城里有个叫田作芳的大娘住哪,她有个儿子叫田蓬君的。”
“田作芳?田蓬君?”老板娘放下账本,思索了一下,然后一副想起来了的样子,“噢!田大娘啊!你说她全名我一时半会儿还没想起来,是的,她小儿子是叫田蓬君。”
“小儿子?她有几个儿子?”田蓬君的信里完全没提自己还有兄弟姐妹的事。
“还有个大儿子诶,客官里面请,里面有座。”老板娘招呼了一下刚进来的客人,又继续说道,“不过啊,前年他大儿子死了,好像是喝醉了酒,在路上摔死了,一夜都没人发现,等他老母亲找到的时候,人都凉了好久了。”老板娘摆摆手,一副同情的样子。
“唉,这田大娘也是命苦,年纪轻轻就被夫家赶了出来,靠着卖烧饼把两个儿子拉扯大。”老板娘叹了口气,“现在到了享福的年纪,大儿子死了,小儿子听说是去做生意还是参军去了,好几年没见着,就她一个人守着一座宅子,上个月见她一回,好像现在眼睛也不太看得见了。”
越清池心中也跟着叹气,老人家辛苦了一辈子,这两个儿子都没了,剩下的日子不知道怎么过。
“你来找田大娘什么事啊?你跟她家什么关系?”老板娘凑过来一脸八卦地问道。
越清池退了一步,说:“我是田蓬君朋友,来替他送一封家书的。”
“送家书,送家书有什么用。”老板娘撇了撇嘴,用一种嫌恶地语气说道:“这么多年没见他回来,要我说啊,他还不如替他哥哥在外面死了算了,他那哥哥虽然没本事,但至少可以给田大娘养老送终,也不至于现在孤零零一个人。”
越清池摸了摸鼻子,还真让这老板娘说中了,田蓬君确实死外边了。
见对方恨屋及乌,给自己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越清池赶紧说:“那个,老板娘,你知道田大娘住哪吗?”
“出门左拐直走,她家就在这条街上。”老板娘面无表情,显然是不太想继续跟越清池交谈。
“谢谢啊。”越清池道了一声谢,然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两人吃饱喝足后,根据老板娘的指引很快找到了田大娘的家,一处临街的宅子,而且还不小,只是年久失修,看起来破破烂烂的。
越清池见大门开这个小口,便往里面喊了一声:“田大娘?田”
话还没说完,一个笤帚从里面扔出来,差点砸越清池脸上。
“我说了这宅子我不卖!滚!快滚!”里面传来一阵苍老又沙哑的骂声。“你们都欺负我这瞎眼老婆子!你们是不是田家没男人了?!我告诉你们,田家人还没死绝呢!你们这些丧良心的畜生!”
见田大娘骂得越来越难听,越清池赶紧解释道:“田大娘,我是蓬君的朋友。”
“蓬君?!”那刚刚还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颤抖了一下,接着一双苍老的手掌扶着门框,一个老太太佝偻着背从里面缓步走出来,应该就是田蓬君的母亲田大娘。
越清池注意到田大娘双目无神,双眼泛白,显然是长久的眼疾造成的双目失明。
“蓬君,你在哪?娘看不见了,你说说话。”田大娘往两人的方向摸索过来。
“大娘,蓬君有事没来,他托我给您带了一封家书。”越清池握住田大娘的手,将家书塞到对方手里,他顿了一下,还是决定不告诉她田蓬君的死讯。
“没来?”田大娘脸色顿时黯然,她双手摩挲着手里的家书,就像在摸自己的儿子一样,随后挤出一丝微笑,说道:“忙点好啊,越忙就说明我儿越有本事。”
“是啊。”越清池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担心说得多错的多,被老太太发现破绽。
“对了,孩子,你若是有空的话,帮我读读蓬君的信吧,老婆子我啊眼睛瞎了,看不见字儿。”
“没问题,田大娘。”越清池答应道。
“来,进来,顺便喝口茶歇息歇息。”
田大娘转身想将大门再拉开点,越清池和龙庆云见状赶紧上前帮忙。
“大娘,我们来,您进屋吧。”
“好,好,好孩子,蓬君交的朋友都是好孩子,我也放心了。”田大娘念叨着走进屋里。
随着嘎吱一声,这扇沉寂了不知道多久的大门再次被打开,随着临落山的夕阳照射进屋里,昏暗的屋子变得明亮起来。
越清池环顾四周,发现这房子破落得不成样子,屋顶好几个大洞,正对着洞口的下方摆着几个木盆和水桶,里面的盛接的雨水已经发浑;墙面被潮湿侵蚀得斑驳不堪,墙角处摆放着几个倾倒的花盆,依稀能看出里面是枯死的菊花。
整座房子就像被人遗弃的荒屋一样,唯一有人气的地方就是厨房了,听说田大娘现在还会做饼去街上叫卖。
“来,你们坐。”田大娘提来两个沾满灰尘的小凳子,放到地上,又端来两杯茶递给越清池两人。“家里好久没来人了,没好茶,你们别嫌弃。”
“不会不会。”越清池跟龙庆云赶忙说道,只不过龙庆云看到杯子里飘着一只小拇指大的蜘蛛时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麻烦小哥儿帮我读读蓬君的信吧。”忙活完的田大娘把信从怀里掏出来,然后用力平整了一下后才递给越清池。
“不麻烦,不麻烦。”越清池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一边接过信纸,一边帮龙庆云茶捻出杯里的蜘蛛。
龙庆云闭着眼挣扎了一会儿,闷头将茶水喝完,虽然老太太看不见,但他要是不喝总感觉对对方不太尊重。
越清池接过信纸正要打开,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封信是用法力写的,一旦看完就会被焚毁,若田蓬君还在世倒是无妨,可眼下田蓬君已经死去,这封信是唯一能留给田大娘的了,要是焚掉未免太可惜。
于是越清池抖了抖信纸,弄出点声音,假装展开了信纸,他给了一脸惊讶的龙庆云一个眼神,示意他别出声,龙庆云听话地捂住了嘴巴。
“咳咳。”越清池清了清嗓子,他看了看周围破败的景象,临时编了一封信:
【母亲:
见字如面!
入秋了,您喜欢的那盆菊花开了吗?天气渐凉,您腰疼的老毛病可有好些?
儿子时常梦归故里,与哥哥在您膝前打闹,只是如今哥哥离世,每每念及您孤居寒屋,儿子愧悔交加,恨不能插翅而归,然事不由人,儿子要务缠身,总不得脱离,归家之日不定,望母亲您能体谅。
蒙您多年养育,儿子才茁然成人,如今在外一切安好,您无须担忧,只望您身体康健,待儿子归来尽孝。】
越清池将信纸合上递给田大娘,他对田蓬君不太了解,因此也不敢编太多,只好从一些古代家书中摘一些组合起来。
“没了?”田大娘握住越清池的手,有些激动地说道,“就这些?蓬君信里还有没有说其他的?”
“大娘,没了,蓬君匆忙间写信,没来得及写太多,对了,他还托我带了一些银子给您。”越清池冲龙庆云伸了伸手。
龙庆云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这银子是要从自己这拿啊!他伸手在包里掏了掏,拿了几两碎银子,还没递过去就看到越清池瞪了自己一眼,只好重新掏了两锭纹银。
越清池把银子交到田大娘手中,“大娘,蓬君让我特地转告您。”
田大娘见儿子还有话对自己说,赶忙附耳过去,想要听得清楚些。
“蓬君说,他很想你。”
听到这句话,田大娘皱着的眉头瞬间疏解开,一股喜悦爬上她的眉梢,眼泪却不知不觉从眼眶溢出,她背过身去擦了擦眼睛,说道:“知道了,知道了,你也替我转告蓬君,老婆子我身体好着呢,让他不必挂念,好好在外闯荡,闯出个名堂就是对我尽孝了!”
田大娘拍拍越清池的肩膀,似乎是劝解,又似乎是对自己的安慰,仿佛自己的儿子就在面前,只是她不知道,他的儿子埋骨青山,与她今生不再相见。
越清池想到这里心中万分感慨。
斯人决绝逝去,徒留至亲反复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