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事实上霍敛并不常回那座庄园。
庄园离市中心总部大楼太远，往返需要更长时间，是以有时工作晚了，霍敛会就近住在公司旁边的公寓。
云栖也不是常住庄园。
他从初中起读书便需要住校，通常只有寒暑假学校关门才回去。
近些年来往庄园最多的人大概要数欧洋。
因为霍家庄园地盘大、风景好，还有专门用以宴会待客的空间，尚处在虚荣心爆棚阶段的小屁孩没少带同学朋友来玩。
这才给这片过于空旷安静的地方带来些许热闹和人气。
后座之人透过车窗向外望，远处一只飞鸟自树梢飞起，似乎预兆着这座平静已久的庄园即将到来的变化。
飞鸟无迹，变化未知。
车子压着地砖停在主楼门口，霍敛开门下车，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夹。
听到动静等在外面的宁管家习惯性伸手想接过，准备待会儿送到书房。
霍敛避开伸来的手。
或许是比较紧要的文件，宁管家没深想，接着交代小少爷被小姐打电话催回了家，小少爷邀请来做客的朋友也都安排车子好好送回去了。
关于小少爷离开前怒气冲冲让他问先生云栖究竟要在霍家赖到什么时候的话，他斟酌再三还是没提。
小少爷一贯不喜欢云栖，这种气话他都听习惯了，反正小少爷自己是不敢当面问先生的。
欧洋来来去去是常事，霍敛仅是点点头表示知道。
宁管家：“晚餐已经备好了，先生现在用餐？”
往前走的男人口中这才有了不一样的回复：“不急，云栖呢。”
宁管家愣了愣：“他下午回了副楼那边，然后没再过来。”
霍敛颔首没多说，迈步上楼去了书房。
宁管家同样没对霍敛提起云栖的事多想，直到不一会儿后，云栖好奇四下张望的身影出现在主楼外。
昨晚醉酒没看太清，云栖有点好奇未来的金主爸爸长什么样子。
“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宁管家疑惑地叫过他问。
云栖老实道：“霍敛说要跟我聊聊。”
发生这种事，不闻不问确实不是先生的作风。
没顾得上惊讶云栖突然直呼起霍敛的名字，担心他紧张，宁管家拍着肩膀安慰了他几句：“没事，大概是想补偿你，先生给什么你就接着，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云栖惊奇。
这管家人还怪好的，居然让他有好处该接就接，剧情里不是说霍家佣人包括管家都看不上他吗？
他压下疑问，根据管家的指点上楼。
又是书房，希望这回霍敛人在。
迈着略微发软的腿爬上二楼，沿着走廊往前走，还没走到目的地，先遥看见敞开的书房门口有灯光映照出来。
里面霍敛正在等他。
走近看清室内男人的长相，云栖脑海里倏忽闪过些破碎的画面，快到来不及捕捉。
……
余霞成绮，晚辉如织。
室内单调的人造灯光在大自然浓墨重彩的瑰丽色泽下黯然失色。
坐在打磨光滑的实木书桌后的男人右手捏着一份摊开的文件，目光虚虚落在文件上又似乎没有，凝眸思的模样让窗外霞光都失色三分，将自然造物衬为背景。
“……小七？”思索的男人抬眼看见云栖：“怎么站在外面不进来？”
云栖正站在门外走神，闻言边抬步往里走边随口找理由解释：“看你在忙。”
“这个？”霍敛睨了眼手中的文件，合拢搁置在桌上：“不是工作上的事。”具体什么却也没说。
他刚从公司回来，身上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依然穿着稍显严肃的西装。
不过大概白天没有需要他正装出面的正式场合，男人并没有系领带，为了放松领口解开两颗纽扣，严谨中又多了几分随意。
他起身从书桌后绕出来，身材挺拔颀长。
走近后云栖才发现他实在很高，比一米八的他还冒出半头，大约接近一米九了。
“跟我来，”没走得太近，看清云栖面色红润没什么不适，示意云栖跟他去沙发处，“坐。”
云栖跟着在沙发落座。
米色沙发柔软舒适，比起冷硬的实木书桌，显然这里更让人放松适合聊天。
配套茶几上有一壶时常备着的白水，霍敛提壶要倒水，想起什么抬眸问：“爱喝果汁还是牛奶？我让宁叔送上来。”
其实我更爱奶茶和可乐。
偷偷观察他的云栖吓了跳，压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话回答：“白水就好。”
霍敛没再说什么，为他倒了一杯白水，然后看着云栖接过略显局促地凑到唇边喝了口，冷不丁问：“我今天跟之前有什么变化？”
“啊？”云栖茫然抬头。
这是什么问题？
霍敛好整以暇，闲适的模样让人看得脸红心跳：“刚刚一直偷看我？”
云栖顿时脸颊发烫，埋着脑袋就差没把头塞进水杯里。
见此画面，男人唇角不明显地笑了下。白天打电话时说话直白，他还以为昨晚过后云栖面对他胆子大了点。
事实上云栖不是胆子小，就是、就是，有些话在电话里说和当面说感觉是不一样的好吧！
打电话又看不见人，那还不是想怎么狂就怎么狂。
但见了面，男人就那么坐在对面看着他……
霍敛实在有一张得天独厚的脸。
他不是明星，当然没化妆，不过先天条件好，五官轮廓明显，肤色是玉石般温润的白，皮肤干净没有瑕疵。
眉毛墨黑，不似多数人般杂乱，而是生就一对干净凌厉的剑眉。眉骨山根也高，鼻梁挺而直，组合成的长相却不给人以侵略性。
因为他有一双过于沉静平和的眼睛。
此时这双眼睛正盯着云栖看，安静的，如同山涧流淌过的溪水，不带丝毫暧昧挑逗。
云栖不知怎么反而有点害羞。
害羞怎么了！
他又没谈过恋爱，猝死前二十多岁仍是处/男一枚，还不许他对着刚有过亲密关系的男人害羞了？！
心中自我安慰完毕，云栖稍稍放松了点。不过他好像有点理解剧情中原主为什么会喜欢上霍敛了。
霍敛跟他无意看过的那些小说里的绝大多数霸总主角都不一样。
至少从踏进书房起这短暂时间的相处来看，霍敛接人待物既不霸道、也不狂妄，相反，他的表现始终谦逊有礼。
如果忽略他执掌霍氏多年，其实大权在握这件事，他更像个教养良好、养尊处优的世家公子。
天天和这样一个优质男朝夕相对，加上还有小时候的情分，想不动心也很难吧？
“不说话了？”男人溪流般朗润的嗓音带着几分磁性，非常好听。
将云栖从神思不属的状态拉回当下。
云栖不是原主，对动不动心什么的没有太多顾虑，放下水杯正正神色：“不是说，要聊聊么。”
看，他才不是胆小，他都主动提这件事了！
虽然越往后声音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含混在嘴里糊弄过去的，那也是主动提了。
“那件事稍后再说。”霍敛也没揪着不放。
调整姿势双手交叠，他轻轻按压着手指骨节开口：“关于你想搬离霍家这件事，在不考虑昨晚事情的情况下，我想先确认一下你的想法。”
从某种程度上说，这也是促成昨晚巧合的原因之一。
原主想搬出霍家，这是云栖穿来之前就有的事。
前面提过，原主是寄住在霍家的孤儿，仅是寄住，双方并没有收养关系。
因为原主父母生前为霍家工作，算是因公去世，而两人身后又没靠谱的亲人，霍家这才收留了无处可去的原主。
“云栖”在霍家的身份是有些不伦不类的，既不是主人也不是佣人，客人更算不上。
或许是寄人篱下的滋味实在难受，今年夏天，原主即将大学毕业了，终于借此机会鼓起勇气向管家提起想搬出霍家。
然而原主再不算客人，他的去留也不是管家可以随意决定的。
宁管家没有立刻给出回复，让“云栖”先等等，然后将他的意思转达给霍敛。
当时霍敛正在国外处理一桩生意上的纠纷，要三五天才能处理完。
听闻管家转达的话后他如此时一般，认为手机沟通太局限，想当面了解过“云栖”的想法再说。
等几天后工作上的事忙完，霍敛乘飞机回国，恰好遇到霍父霍母在世时与霍家有旧的庞家举行宴会，为即将入公司历练的继承人造势。
看在上一辈交情的份上，接到邀请函的霍敛不得不去，于是告知管家推迟回家、即与“云栖”见面的时间。
同样是这个晚上，好面子的欧洋小少爷大张旗鼓为第不知道多少任女朋友庆生，带着一堆朋友来庄园开party。
欧洋一向看不惯赖在霍家的“云栖”。
往常对方躲着他窝在房间就算了，当晚他居然破天荒瞥见这人自蜗牛壳出来了，立时像揪住对方小辫子，非逼“云栖”喝酒祝他女朋友生日快乐，不然就是看不起他。
孤零零长大、没喝过酒的“云栖”没想过自己一杯倒，如往常参加其他宴会打算喝杯酒、露个面就走的霍敛也没想过自己会被下/药。
两个巧合撞到一起，便有了云栖穿来后发生的事。
云栖不知道原主去了哪里，纠结也没用。
目前最重要的是原主的一切，无论好坏，现在都需要由继承了原主身份的他承担起来。
脑中念头看似纷杂，实际时间只过去了很短的几秒，云栖依照原主的打算据实以告：“是有这么回事。”
刚来就遇到酒/后/乱/性，他自然不会稀里糊涂过去就算了，万一有人陷害原主呢？
从让他去书房的管家口中不露痕迹打听前因后果，这才明白管家见到他为什么会说“离开霍家也好”。
是原主本来就有这个打算。
霍敛便问他：“既然想搬走，住处找好了？”见云栖怔住的模样，心中了然，继续问：“工作找的怎么样。”
幸亏下午折腾密码的时候顺便翻完了原主手机里和同学、朋友的聊天信息。
云栖很顺利地回答出来：“定下了，是在一家出版公司当编辑，人事说7月入职。”
原主学的专业是语言文学，工作经由大学同学介绍，那家出版公司是同学家亲戚开的。
这点云栖和原主不同，他是什么赚钱学什么，大学学的是计算机。
霍敛：“包住宿？”
“不包吃住，”云栖摇头，“不过公司在市里，从庄园出发去上班不方便。”
原主又没代步车，再说了这年头油费多贵啊，霍敛有时还嫌麻烦宁愿住公寓不回来呢，原主说想搬出霍家也是有正当理由的。
“住的地方，我原本想毕业后慢慢找。”他顺着人设说。
霍敛掌管霍氏那么大的企业，公司员工上万人，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他很清楚普通打工者步入社会需要面临什么。
原本想劝云栖的话到嘴边绕了一圈又咽下。
在回来之前他犹豫过要不要提这件事，毕竟他和云栖……事情发生前提起还好，之后再主动提，难免有暗示让人离开之感。
但他又不想让这场意外影响云栖的决定，让对方因此有了束缚。
此时听完解释，他松开手确认：“也就是说，你不是一定要完全搬离霍家？”
“啊、是，是吧。”云栖犹豫着点头。他自己是这么想的没错，原主就不一定了。
霍敛神情更随意几分：“既然这样，那就没必要把东西全搬走，工作可以在市里租房，这里放假休息了想回来也随时能回来。”
言下之意是让云栖把庄园当做家一样的地方，跟霍敛自己差不多。
云栖胸口情绪莫名，直视男人眼睛问：“因为昨晚的事？”
霍敛淡笑了下：“我说了，不考虑昨晚的事。”他笑容很轻，如同风拂过竹林，润物无声般带走云栖心头莫名的阴云：“如果要考虑昨晚，市里我住的那间公寓很大。”
云栖眼睛微微睁大，有些不解对方的意思。
垂眸避开他干净明亮的目光，男人借着捏眉心的动作调整思绪，不多时面色恢复先前的沉稳。
他放下手看过来：“小七，关于昨晚，清醒后有没有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