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各怀心肠
第303章各怀心肠
王彩云来到院子里,举目望向天空,泪水不停的在眼眶中打转儿,把眼窝都淹没了,却倔强的不让它流下来。【】
她本来就是个不同流俗的性子,虽然是个女子,却非常有主见,对是非对错有着自己的判断。始终不认为一股脑的帮助自己不占理的家人,跟自己不争气的弟弟同流合污是正确的。
可这些,在父亲的眼里就是吃里扒外。
因为母亲去世的事情,一家人对她本就心有芥蒂。待在家里,别看整日和和气气的,彼此中间却隔着一层薄纱,总是有意无意的让她认识到自己是一个外人。
这份疏离感让她很不痛快,也让她早就有了离开家的心思。
只是,眼前闪过父亲苍老的面容,再低头瞅一眼自己越来越大的肚子,她真的为难了……
“咱爸呢?”
正在这时,王志国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了回来,手里拿了个小药瓶,连一句姐都没喊,象征性的搭了句话,便匆匆忙忙的进到屋子里,“爸,止痛片我拿回来了,你吃一个试试。”
小辣椒连忙抹了抹眼泪,跟了进去。
王铁林就着水吞了下去,疼得趴在椅子背上直抽抽,呻吟道:
“真是要了命了!”
“志国,建国咋说呀?这是啥药啊?有用不?”
“也不知道这个点大集上还有拔牙的没了,真是疼得我恨不得把满口牙都拔咯!”
王志国挠了挠头,结巴道:“我哥说这个叫阿司匹林,说是能止痛。就是不能多吃,还可能有副作用啥的。”
“啥副作用?”
出于对大儿子的信任,王铁林心里稍安。太阳穴上的大筋仍在不停的抽动着,可脸颊上的疼痛好像确实没刚才那么剧烈了。
可这句话问出去没多久,他就知道副作用是啥了。
王铁林摊在椅子上,身体躬得跟个虾米似的,只感觉腹部一阵绞痛,想要伸手去捂,额头上的大筋却猛然跳动两下,脸颊上又传来一阵闷痛,不得不把手缩回来捂住自己的脸。
一时间,上也不是下也不是,从原来的疼一处变成了疼两处,心里一下子就焦躁起来,气得他又把茶碗推到地上,佝偻着身体痛苦哀嚎,“拔牙,带我去集上拔牙!”
王志国裤腿子都溅湿了,吓了一跳,张着嘴不敢搭话。
王彩云黛眉轻蹙,劝阻道:
“爹,现在都已经下半晌了,大集早就散了,哪里还会有拔牙的?”
“再说,这牙拔了身体就要跟着垮了,咱们能治还是尽量治,不要轻易把牙齿拔掉。”
“要不,我去给你想想办法?”
其实,王铁林心里清楚。农村的大集都是一大早的就开始了,过完中午,基本上人就散了。人家摆摊拔牙绝不会等到现在。真想去拔牙,也得等到明天,去别的集市上碰碰运气。
可他疼得死去活来的,火气冲得眼睛都红了,总得发泄几句吧?
不过,他心里正烦躁,听到王彩云的话,理都没理,依旧趴在椅子背上哼哼。
小辣椒见自己老爹这样,终归是于心不忍,便一个人离开了家门。
穿过街巷,刚来到村子西南角,就看到熙熙攘攘的,不少人在王承舟家门口排起了长队。他们一个个身上都背着口袋,嘴里嘟嘟囔囔的,似乎对于别人不让他们往里挤十分不乐意,可看到旁边那位绷着小脸蛋儿的女知青,又不敢真的闹事,只能乖乖的站好。
为了帮王承舟维持秩序,徐小芷少有的板着小脸儿,在院门口监督。看到挺着个肚子的小辣椒过来,脸上的表情才松了一下,眉眼立刻就撑不住弯了起来,远远的打招呼道:“彩云姐,你咋过来了?”
小辣椒心中喟叹,连忙迎了上去。
一通交谈才知道她的来意,徐小芷连忙拉着她在人群中找到王承舟。
一会儿的工夫,老少爷们儿跟开玩笑似的,每个人都提了点松脂和柏实过来,想验证一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愿意花钱收这些东西。
王承舟一阵头大,一边嘱咐他们多积攒点再过来卖,一边给大家伙儿过秤,小妹王爱朵战战兢兢的给别人点钱。
王红河和李玉珠则忙着把收上来的松脂和柏实归类储存。
一家人忙得不亦乐乎。
“彩云姐?”
不过,看到小辣椒过来,王承舟还是立刻停下手里的活儿,好奇的问了一句,“你怎么过来了?”
依照王彩云的性子,如此热闹的场面,怎么着也得说几句俏皮话的,可为了不给他添乱,还是长话短说道:“承舟,你有法子治疗牙痛不?”
“牙痛?”
王承舟愣了一下,讲道理,牙病一般都由牙医治疗,前世他接触过的不多,可见她满脸期盼的盯着自己,还是耐着性子问道:“除了牙痛之外,还有其它的症状吗?”
“就是牙龈红肿,连腮帮子都肿了。”
小辣椒回忆着,还是把王铁林刁难她的情况说了出来,委屈道:“反正,我不知道那是不是症状。”
王承舟一阵大笑,连忙安慰道:
“彩云姐,那个叫怕冷怕热,不是铁林爷有意刁难你的。”
“情况我已经大致了解了,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风虫牙痛,具体原因有很多,在见到病人之前我没法下结论。”
“不过,想要暂时缓解痛苦,倒是很简单。”
他说得很委婉,知道经过刚才的事情,王铁林必定恨死自己,咋可能会让自己去给他治病?
小辣椒过来找自己,肯定是背着家里人的。
王彩云心领神会,自然也知道他的不便,见他大度的说出能帮自己老爹止痛的话,心里已经很感激了,连忙点了点头。
王承舟回身到屋里,把昨天简单炮制过的松脂取出一块,交到她的手里,嘱咐道:“彩云姐,把它拿回去在滚水里泡化,漱口,痛即止。”
王彩云忽闪着大眼睛,好奇的接了过去,“这就是你收上来的松脂?”
王承舟点头一笑,还没开始解释,旁边的人就等不及了,一个个吆喝道:
“承舟,你小子快点呀!咱们就等着把这些卖掉之后,拿钱买东西呢!你赶紧干正事吧!”
“哈哈,王长贵,你个老小子听到承舟的话,开始焕发第二春了是不是?也想攒钱讨个媳妇儿?”
“讨个屁的媳妇儿!老子才不稀罕什么女人不女人的,老子是想去买酒喝!”
众人一阵大笑。
小辣椒见他实在太忙,掏出两毛钱塞进他的手里,转身就走。
“彩云姐,哪儿用得了这么多?”
王承舟拿着那两张纸币,一阵无奈。自己收上来的松脂才五分钱一斤,即便是简单炮制过的,也才一毛钱一斤,刚才给她的最多也就几两,哪里用得到两毛钱呀!
可这女人头也不回,钻出人群就不见了。
王承舟只好继续给大家伙儿过秤。
小辣椒回到家中,果然见父亲仍旧趴在椅子背上痛不欲生,便二话没说,进里屋从暖壶里倒了一碗热水,把松脂泡在里面化开。
“哎哟,老子真是死了算了,这简直不是人受的罪呀!”
“志国,去给我找把锥子去,老子干脆自个儿把牙给撬出来得了!”
“哎哟,俺的娘诶!”
牙痛是持续性的,阿司匹林的镇痛效果过去,疼痛似乎比刚才还要剧烈了。
小辣椒叹了口气,把那碗水端起来轻轻吹了吹,感觉到跟自己皮肤的温度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的端过去,“爹,你试试这个。”
“含在嘴里漱一漱就行,不要喝下去。”
“它应该很快就能帮你止痛的。”
王铁林早疼得头昏脑涨的了,听到止痛两个字,忙不迭的接了过去,一连漱了好几口才歪倒在椅子上,呻吟道:“这是啥东西,喝着咋苦了吧唧的,还有股子奇怪的香味儿?”
王志国心里已经猜到她干啥去了,哼了一声嘟囔道:“姐,你弄的啥东西都敢让咱爹喝?你就那么信任人家?这要是毒药可咋办?”
王彩云的柳眉立刻就挑了起来,从来没觉得自己弟弟这么蠢过!
“诶?”
可是,她还没来得及发火,王铁林禁不住轻咦了一声,张着嘴,试探着活动一下腮帮子,眼睛瞬间就瞪圆了,兴奋道:
“不疼了,真的不疼了!”
“彩云呐,你这是给我喝的啥东西?”
“简直神了!”
说完之后,整个人都瘫软在椅子上,舒坦得连指头都不想动了。
剧痛之后得来的平静,总是让人无法自拔。
“哼,她还能去干啥?肯定是去找王承舟了呗!”
亲眼见着自己老爹从疼得哭爹喊娘,到满脸安闲,王志国又是嫉妒又是气恼,当即挑拨了一句。
王铁林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不过,依旧躺在椅子上没有动换。
“我去找王承舟有问题吗?”
小辣椒真是忍不住了,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冷然道:
“小弟,王承舟跟咱可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无论怎么说,咱们都是一个村子的爷们儿,以前矛盾都是些大是大非上的分歧,没必要上升到个人恩怨上来吧?”
“就比如这次的毁林开荒,说到底,还是咱们的见识不如别人,差点酿成大祸。要不是人家王承舟全力阻拦,怕是以后咱们后悔都来不及。”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给咱爹喝的是什么吗?我可以明白的告诉你,这个就是王承舟力保下来的松脂!”
“若是没有它,咱爹怕是现在还在受煎熬。这就是那片松柏林的价值,也是别人比咱们看得长远的地方。”
王志国一下子愣住了,然后情绪就失控了,吼道:
“不可能!”
“松脂怎么可能会治牙痛?”
“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你一定是在骗我!”
小辣椒摇了摇头,已经懒得搭理他了。
王铁林猛然坐起,心里像火烧似的,咬牙切齿的瞪着眼睛,沉声道:“彩云,这东西真是松脂?”
“对呀,爹!”
王彩云上前一步,恳切道:
“人家王承舟说的没错,松脂确实是有大用处的。”
“既然咱们的初衷是带领大家伙儿致富,现在老少爷们儿已经能用松脂和柏实赚钱了,虽然过程跟咱们料想的不同,可目的也算是达到了。”
“咱们都是为了整个王家村的未来着想,就没必要再因为这件事结什么仇怨了。”
她虽然是个女人,但行事光明磊落,可不懂得其中的弯弯绕。
果然,王铁林听到她的话,气得当即就把碗摔了,眼睛里好似要喷出火来,骂道:
“你懂个屁!”
“老少爷们儿是听他王承舟的,还是听我王铁林的,它能一样吗?头发长见识短!”
“把这鬼东西给我扔了!老子即便疼死也不用这玩意儿来医治!王彩云,都说女生外向,可我没想到你心里是一点都没有你这两个弟弟!”
瓷碗第三次摔在地上,松脂水洒了一地,屋子里满是馥郁的香味儿,把空气整个给填满了,挤得人甚至连个站的地儿都没有。
王彩云身子一晃,泪水终于控制不住滑落下来,美丽的眼眸中满是不解和哀伤,看着自己从小长到大的堂屋,忽然有一种强烈的陌生感涌来,瞬间让她明白了自己是不属于这个家的。
她抿着红唇,任凭它不住的颤抖,一步一步回到自己的房间,简单收拾了一下,背起包袱走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身体前后都鼓鼓着,仿佛两座山似的压在身上。
望着萧瑟的秋日旷野,小辣椒挺直腰板,毅然决然的迈开了步子,向着未知和黑暗走去。
王铁林坐在椅子上,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
王志国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憋住了。
父子两人就那么冷冷的望着这位怀孕的女人在夜色到来之前,独自离开了家门。
……
“十一斤四两!”
王承舟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笑道:
“三婶儿,你手脚这么麻利的吗?”
“这才半天的工夫,你就剥了十来斤柏子仁出来,厉害!”
“四丫,给咱三婶儿一块一毛五,多出的那一分钱就算是奖励了。”
王爱朵小心翼翼的数着,紧张得人都要麻了。
不过,见傍晚来临,三婶儿已经是最后一个来卖货的,不由得松了口气,俏脸上浮现出笑容。
心说:终于可以歇歇了,可真是累死姑奶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