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身后山河
长孙翰抬手给太上皇顺顺气。
“父皇，您安心。”
太上皇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长孙翰每每看着太上皇咳嗽就揪心一分。
他知道太上皇迫切想听到打胜仗的消息，一日日强撑着。
有些事情，他也无能为力。
胡人大肆南下，搅得西北的百姓民不聊生。
仗都打起来了，谁还操心种地，带着妻女一路逃亡南下。
云桃一行人逃得早，路上还有不少的吃食，甚至有的地带非常安稳。
逃难晚的，便没那么好运了。
难民多了，一路上连草皮都被人啃了个干净。
不少村落的草房子早已坍塌，沦为野兽居所。
逃难出来的，哪怕吃草还有个活路，那没逃出来的，自是生死不知。
仓兴府最近多了不少难民。
云达庭作为一方父母官，自是愁得焦头烂额。
作为知府，接收安顿百姓是他的职责。
可来的人太多了，每日都有上千的难民徒步过来。
仓兴府本地的百姓温饱且不易，便是朝廷粮仓里的粮食哪怕全部放出来，也填不了这个缺口。
云达庭做不到活活看着他们饿死，一遍规劝了城中的权贵和乡绅们募粮捐钱，一边给朝廷那边写了求助的奏折。
眼看着冬天越来越近，城外不知道还要冻死多少人。
上面忽然传过来了消息。
南面和北面州府可以用红薯支援你，你要吗？
云达庭当即点点头，要啊，要啊，能吃就要啊！
古代消息传播速度太慢，薯种也有限。
今年是仙种推广的第一年。
哪怕云达庭听过了仙种的传闻，可他这仓兴府既不在南潼周边，挨不到京城，分薯种也分不到他。
他每日处理难民问题处理到焦头烂额，分给粮食的心思就少了。
于是乎，南边的州府得了号令，纷纷开始收红薯支援中部地区。
若是在往年，要百姓们从自家的粮仓里掏粮食给外面的人送去，他们定然是不愿意的。
难得迎来了一个丰收年，自己家能屯点儿粮食，明年吃饱喝足一整年不好吗？
今年红薯丰收让那些种红薯的百姓沸腾了好一阵子。
这仙种埋下去，按照仙家传授下的知识照顾着，收获的红薯是去年的好几倍，抵得上往年他们一年收成，甚至还多不少。
且不谈其他的农作物，他们也用仙法伺候着。
于是不少官员和云桃商量了一番，假借云桃的名号宣传着。
上天有好生之德，因为荔安县主积德行善，用干饼救了饥饿的老人，才得了这仙缘。
你我既然沾了这仙缘，也应当帮助一下其他的百姓，把这仙缘传得更远，替自家的子孙积德行善什么的。
百姓们痴信神佛，这话信了一大半。
其实主要原因还是今年的粮食收的多，捐出去一部分完全不会饿丢子。
加上差役们不停宣传着，捐多少粮食明年后年的农税会减多少，让不少人心动。
于是乎，家家户户都去自己屯粮食的窖里扒粮。
南方的地窖跟北方的地窖不一样。
南边山岭多，不少村子建在蜿蜒的丘陵上。
在自己后院的高处的土坡里挖个洞，丰收时节便把收好的粮食屯在里面。
这洞口挖的小，人得弯腰进去，收好粮食以后，拿黄土砖块或石块堆上，再拿泥土和干草糊上，防止老鼠黄鼠狼等进去偷吃。
听到减税的消息，人人刨开自己的地窖口上的砖头和泥土，成筐的红薯从里面被运出来。
云华春自是不敢落后，留下明年的良种以后，把家里的余粮捐了个干净。
他比谁都希望能打胜仗。
后听闻这些粮食不是捐给将军的，而是捐给难民了。
他若有所思多捐了些别的东西。
人命哪有贵贱之分，谁的命不是命呢？
一起吃。
上百万斤的红薯从各处运往中部的州府，其中还掺杂一些别的粮食。
运粮的队伍拖的老长……
好在深秋时雨少，这一路的脚程快了不少。
收到红薯以后，云达庭身上的重担减轻了不少。
可听这送东西过来的人说，南潼府的云男爵捐了不少的粮食和草药，是个心善之人，云达庭好奇之下打听了一番名号。
听说这个男爵原是个秀才，深在圣心，爱戴百姓。
这人听着有些耳熟，怎么跟他那个侄子一般。
可南潼府能有几个男爵？
听闻这人的名字叫云华春，云达庭心绪复杂
果然是他……
自己这个侄子，能有这番造化他是没想到的。
他那个弟弟不成器，生了个儿子却如此不错。
咚咚咚……
云达庭书房的门敲响了。
“何事？”云达庭抬头问道。
“老爷，二老爷晌午时喝醉睡了过去，衙门里的其他大人正在等他……”
云达庭听罢，脸色当即黑了几分。
这个弟弟，当真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去把他弄醒。”云达庭说道。
在仓兴府周围，一堆枯草搭起来的草棚子中。
难民们正在艰难求生着。
“儿啊，你快吃，这是神仙赐下的粮食，你吃了就好了。”一个妇人把刚刚拿回来的红薯掰开，分了一半到自己孩子手中。
那孩子面黄肌瘦，嘴唇干裂，带着几分病容。
红薯刚刚蒸熟正散发着腾腾热气，那孩子顾不得红薯的滚烫，刚忙往嘴里塞去。
其他的草棚子里，也在口口相传关于这红薯的事情。
“你小子，爷爷不是跟你说了世上有神仙吗？这便是神仙赐下的仙种……”一个枯瘦的老人滔滔不绝道，教育自家的儿孙。
他痛快教育了一番，忽就潸然泪下。
“爷爷，你怎么哭了？”
“家没了，人没了，这神仙为何不早些救我们？”
老人痛哭了一番，捧着手里的红薯。
“官差说去城内干活能领到两顿红薯，我年纪大了，干不动了，你要自己养活自己。”
“你要好好活着，为你爹娘活着。”
“活到仗打赢了，去收敛你爹你娘的尸骨，送着他们回家……”
老人含泪教育孙子道。
纵然此刻他们苟且偷生，可在他们背后山河中，是堆积成山的尸骨，是他们亲人的血肉。
他们从未伤过那些胡人，胡人为何要杀他们的亲人，抢夺他们的家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