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道
余拾这边回到了小屋,看见韩老头穿着新长衫,居院子中央而立,淡然雅致。
韩老头转过身来,轻轻拂袖,带起一阵清风,在院子里徘徊不去。
“任何事情都要有代价,十年的交情我可以回答你三个问题。”
余拾一笑置之,提出自己第一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韩老头道:“世人称呼我为韩剑子,老夫一生纵横天下,隐居此地。”
余拾沉默不语,缓缓提出了自己第二个问题:“小镇会发生什么?”
韩老头踱步而来,抬起手轻迪士尼在余拾的额头上,道:“随我来。”
再次现身时候,两人已经出现在小镇正中央的高空上,韩老头腾剑施法,小镇的一切都俯瞰在眼底。
“看见了什么?”
余拾顺着韩老头的声音看过去,只见小镇所有建筑摆成一个六边形的格局,所有房屋坐落在这个格局之中,像是有规律又像是毫无规律,其中有五处地方极为奇怪。
韩老头说:“《黄帝内经》里说,东方为木,南方为火,西方为金,北方为水,中央为土,这地方就是一座五行法阵,是某些人用来关某些东西的。”
“眼下至宝即将出世,各方势力都即将关注这里,小镇不过凡人尔尔,怎么能与那些天上的练气士相提并论。”
余拾忍不住问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韩老头却笑了,卖了一个关子:“没有打开箱子,没有人知道里面是什么,也许是一个人,也许是一把剑……”
“万物有灵,法出自然,没有人知道这里最后会出现什么?”
“只知道这里是上古时期的一处战场,埋葬了太多的大能,久而久之,此地阴气极重,若无这座五行镇压制,恐怕此地早已怨气泛滥。”
这里每一户居民都成了棋盘上的一颗棋子,专门镇守属于自己的位置,用千万年凡人的生机血肉来消磨殆尽上古怨气。
这样做仅有一个后果,无非就是小镇居民寿命越来越差,不到古稀便难以坚持,肉身开始腐败,对于越是福缘深厚的凡人就越明显。
余拾内心久久不能平复,这是他第一次去接触这个世界,才发现自己原来真的犹如井底之蛙一样渺小。
这个世界原来还有这么多璀璨的事情竟然是他之前所不知道的。
韩老头带着余拾御风而行,刻意避开了南边的大战来到北边,幽幽道:“遇路修路,遇河搭桥,万物皆有神灵,你可以不拜但不能不敬。”
“山上人求本心问道,习武人借自身小天地攀岩,每个人存在世间都有意义,你明白吗?”
“小子,你呢?”
话音刚落,韩老头放开手,余拾在万米高空坠落而下。
“我?”
余拾一时间内心异常的平静。
村里人从小就骂他,天煞孤星,年纪轻轻先后克死父母双亲,做事情天生愚钝,仅凭借这一身勤劳还算说得过去。
如果没有遇见韩老头的话,这一生也就这样了,做个普普通通衙役的到老死,他们这里有个不知名的习俗,就是做了衙役就要踢出族谱,因为这项职业不太光彩,会给老祖抹黑,所以自从他能养活自己后,几乎所有的本家之人再和他没有任何来往。
如果能逆天改命就好了。
余拾闭上眼睛,这样想着:“我想要变强,再不想继续当个生活的懦夫,我想要守护自己最后的东西。”
就在余拾就快落地的时候,猛地睁开眼睛,喊道:“韩老头,教我习武。”
韩老头出现在他的身旁,一只手托住前者的肩膀说:“天底下任何机遇都是自己争取的,你资质太差,走这条路将会有难以想象的艰辛。”
余拾眼前一亮,说道:“你不是常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大不了笨鸟先飞。”
韩老头难得一笑,抓着少年的肩膀,转眼间就回到了破旧小院子里。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你所能掺合的了。”
韩老头叹息道:“想学武,今晚收拾收拾东西准备跟我走。”
读书人读书且要行万里路,练武人习武要到达过山巅,像一辈子窝在小镇里,从未见过小镇外的景象,难成大气候。
余拾心里明白,所谓至宝出世自然和自己没有多大关系,自己要做的,唯有变强自己的实力,不再被人随意宰割。
到了家里,转了一圈,家徒四壁,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好拿,余拾小心翼翼地丈量脚步,在院子墙角挖开一个洞,取出来里面的一块布。
破烂不堪的布里面包裹着一块白色的璃龙玉佩,这是他娘亲留给他最后的遗物,当年年幼,担心债主进屋抢走抵押,便深埋此地。
余拾挑选了几件好的衣服盘缠打结成包袱,挎在腰间,走出门。
远游之人,不恋旧。
念旧之人,不爱新。
庆佳站在门口,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因为余拾允许她搬到院子里住,但是不能进房间,只需七日间扫扫门前尘土便可。
庆佳忍不住张口问道:“姓余的,你要去哪?”
余拾觉得有些莫名好笑,怎么到了关键时刻竟有些舍不得:“出门远游,到外面去闯闯。”
小女孩果然欣然同意,有便宜赚白不赚,她想着等走了自己就可以偷偷霸占他的家产,要是死了,死在外面才更好呢!
庆佳撇嘴道:“多余,你要是死在外面,记得吱个声,我把你家全部东西变卖,换钱跑路去。”
余拾哑然失笑,偷偷将两淀银子偷偷放在桌子上。
末了,庆佳不情愿的取出一把行山杖,材质是用碧绿通透的竹子做的,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庆佳两个字,同时递过来的还有一把小刀,正是女子常用的“压裙刀”。
女孩一股脑地把东西交给余拾,便潇洒回头,“记得,要还的,如果你死在外面,你的家产我可就变卖了。”
余拾久久无言,小心翼翼地将东西收好,转身敲响了镇上卖白幡的吴老太的铺子,花钱买了纸钱。
余拾爹娘原先一个埋在南边,一个葬在北边的山上,等到他成年,就花了钱把南边的迁移到了北边,他不愿意爹娘和逼地他们家破人亡的凶手呆在一起。
“孩儿不肖,今日远游,特来拜别双亲。”
余拾走到两个半人高的坟头前,重重的磕下三个响头,久久凝望才舍得离去。
暮色里,镇子外的小路上,夕阳将两道身影拉的很长很长,老人和一个手持行山杖的青年踏上了征程。
余拾独自走在大街上,度娘被收在怀中的魂幡里,在经过许初尧的打点过后,他终于明白了江湖险恶的道理。
高人往往就在不经意间,这才是修士一向的风格,许初尧添油加醋地说他们就是一群老乌龟,敌不动他不动。
走在城区里,坊间位于城东,余拾进入闹市前,路过昨天那家书铺,又看见那满脸人畜无害的掌柜李耳。
穿过闹巷,余拾来到北大街,听说这里是城里有名的贫民区,他深有感触,这地方的地位就和他在小镇的住处一样,简陋的房屋,满地的泥泞,与有钱人住的地方环境就是天壤之别。
余拾眼睛极尖,一眼就认出了角落里摆摊的少年,正是昨天充当“咨客”给他领路的那位。
他方才路过昨天的街角,正疑惑今天怎么没有见到他,没想到少年却已经改行,做起了买卖。
少年将自己的鲜货摆在面前,有荸荠、茨菇、菱角、鲜藕……皆是他大清早从镇上的大淖用心徒手挖掘而来,鲜嫩便宜。
小镇边上的湖地名很奇怪,叫做大淖。全镇没有几个人认得这个淖字。镇境之内,也再没有别的叫做什么淖的地方。据说这是外蒙话。那么这地名大概是远古朝代留下的。县志以前这地方有没有,叫做什么,就无从查考了。
淖,是一片大水。说是湖泊,似还不够,比一个池塘可要大得多,春夏水盛时,是颇为浩渺的,如今正值绿蒿多发的季节,去湖里捞取“水货”的商贩极多。
少年将杂叶从货摊上剔除出去,抬头竟眼前之人是昨晚他给带路的先生。
少年拘谨地喊了一声:“余先生。”
余拾笑意盎然,“今日怎么没有看见你做咨客?”
少年手指抠着衣服,忽然腼腆笑道:“做这个,辛苦点,赚的要比往日多一些。”
余拾微微皱眉,在少年身边坐了下来,说道:“在我家乡,这如此鲜嫩的菱角价格低到吃不起饭的野孩子也能买来饱腹。”
他叹了一口气,不是因为担心少年被人坑了,而是睹物思乡,转眼间已离开家乡千里。
回望来时路,已不见故人。
少年点点头,当即捧出一袖菱角道:“早上挑的好的,个大准甜,送先生尝尝。”
少年丝毫不在意这点菱角,因为他清楚自己昨晚赚的要比这点菱角多多了。
“福子,你赚了多少钱?”
街角忽响起一道怯生生的女童音,寻声而去,只见一个粉衣女童扎着羊角辫,向这边看过来。
被叫福子的少年“唰”地站起身,好像浑身上下臊地慌,吞吞吐吐道:“快了…快了。”
余拾没有打扰两人的友谊,而是拂袖抓起一个菱角丢进嘴里,咀嚼中,一股甜津津将这十几日的苦修全部洗涤干净。
福子蹲在原来的地方,对余拾小声说道:“余先生莫怪,那是隔壁李地主家的女儿,叫李紫藤,我们都叫她小荸荠。”
余拾没有接话,正当他准备离去时,几个大汉模样的人围了上来,怒骂声打破了周围的叫卖声,附近的小摊小贩见状连忙躲开。
其中一个大汉高声道:“小屁孩,你家欠我们的钱什么时候还?”
另外一人不顾少年的阻拦,走到摊前,竟直接将摊货踩烂。
少年福子奋起反抗,无奈被人一只手扼住脖子,从半空中提起来。
男人恶狠狠道:“还不起钱,就叫你娘去青楼卖,要不给我哥几个做也行。”
“住手,放开他。”
男人刚想回怼,谁敢那么嚣张,结果一只手却抓住了他挟持少年的手臂,剧痛传来不得不迫使他松开了手。
余拾眼神锐利看着男人,问道:“何事?”
“哪来的浑小子,你不要没事找事?”
男人咬牙切齿道:“他家欠了我们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余拾叹息道:“多少钱?”
“十五两?”
闻言,余拾二话不说,从怀里取出一张二十两的银票,这是他在小镇里辛苦攒下的积蓄,为了帮助眼前的福子义无反顾地扔给了对方。
男人拿起钱,眉开眼笑,带着身后一帮人骂骂咧咧地走了,看他的方向,正是前往不远的赌场。
余拾扶起福子,没想到少年跪地就拜,含泪道:“谢谢余先生大恩大德,我娘亲说过,遇到了帮助我们的人,这辈子一定要用心报答。”
余拾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是闭眼就想起了小镇里过往那个熟悉的少年,只能叹息道:“走,我们回家。”
少年怀有心气,终究是好事,早点明白这个世界,就会有上进的方向。
福子的家住在小镇边缘的村落里,走近栅栏,有一位女人穿着粗布素衣肩挑井水。
“娘。”
福子见面大叫,“家里来客了。”
就在这时,魂幡剧烈跳动,耳旁响起了度娘的声音:“这女子我在墨家见过,应该是墨家人。”
福子扑到娘亲怀里,将今日之事一一叙述,惹得女子眼泪簌簌地落下,心里一阵心疼。
“是娘亲没用,让你受委屈了。”
女人抹干净眼泪,出来见孩子口中的恩公,小声道:“公子仁慈,小女子实无以为报啊!”
余拾摆摆手,笑道:“出门在外,我老师有言在先,我辈武夫自当路见不平,仗义相助。”
女子邀请余拾进入里屋,然后吩咐福子去街角刘婆婆那里买来黄酒,自己则去挑出自家最后一只阉鸡,杀鸡设酒作食款待。
余拾四处打量,并未发现有什么怪异的地方,度娘尝试问,自己能否在此地现出真身的想法被余拾立刻否决了,原因担心怕吓到这户人家。
人鬼终究是一条殊途,阴阳相隔,若不是余拾习武,体内阳气繁盛,凡人很难抵御鬼气入体。
福子很快就回来了,带回一瓶打满的酒壶,头上戴着一串槐花。
余拾忍笑不禁,问道:“哪来的?”
福子脸色一红,将花藏在身后,讪讪地说:“路上遇见了放学归来的李紫藤,这是她给他带上的。”
余拾顿时觉得福子口中的女童很有意思,下意识将她和小镇上的某个女孩对比,换做庆佳可够呛。
在小镇里的孩子都不敢惹怒庆佳,原因就是这个女孩够狠,够犟,路上遇到某个人家的缸水,进去喝还不说,走之前还要扔一把泥沙进去。
与人打架打输了,半夜就往人家院子泼粪水,铲土进水井,搅得那户人家不得安宁。
在耍泼打赖方面,小姑娘绝对算得上开山鼻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