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王都
时辰才过正午，骄阳火辣的焦烤大地，别处偶尔传来几声鸦叫。
在直通州城的官道上，一排骑在马上身着幽黒色甲胄的军士将一堆陌生人马团团围在中间。
为首的军士厉声道：“站住，大魏律例，例行检查！”
话音刚落，一个少年从马车里钻出，快步跑到骑兵前，将手上物件熟练地递上：“将军，这是我们的行商证。”
那名将军接过证件确认无误后，不知为何，还是觉得哪里有些奇怪索性又狐疑地扫了眼车队。
“将军，这是我们老爷请各位大哥们喝茶钱。”
长官笑眯眯，接过少年鬼鬼祟祟递过来的银子，在手里掂了掂，似乎分量还不算太轻，心里颇为舒服。
“我们走！”
长官将手上的证书扔给少年后，挥动左手，带领身后的士兵掉头离开。
待他们离开后，少年踢着路边石子又回到马车上，顺带伸了伸懒腰，细看容貌，正是前不久刚逃狱的苏宁。
才刚入帘中，便传来来自属下曹青的问候：“殿下，您辛苦了。”
苏宁点点头，显然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干了。
现在距离他们出京已经两天了，这一路上他们装做商队，遇见了好几次这样的巡逻队，每次都能凑巧过关。
本来按照曹青的安排，他们这一行人本应该饰成以苏宁为首，富家少爷携管家出门历练的队伍。
但是在某人的极力要求下，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其实苏宁当时只是照了照铜镜，发现自己目前的枯瘦的模样更适合当一个学徒随从罢了。
毕竟江湖第一步，出门不显富。
人前显圣死的快，苟活才是当下第一步，生命乃本钱！
不过途中出现了一次小插曲——碰上了一小伙强盗，这次苏宁可算是亲身经历一次武夫面对面厮杀。
在苏宁目前认知下，武夫前中期分为精气境、淬体境、铁骨境、武化境，能轻松解决大魏百户的曹青，正是处于武化境的高手。
那日，曹青以一敌十，一招破敌，直接给对面打懵了，对面直到闭上眼睛也没想到会碰上这种强者。
苏宁目瞪口呆，这种战力要是放在地球，岂不是横着走。
“我要练武。”
这个想法在苏宁心头随之愈演愈烈，呼之欲出。
此刻曹青正襟危坐在车厢内，询问道：“殿下可曾开脉？”
为皇子授课本就是太保的职责，毕竟自己现在是代越庖俎，难免有些拘谨。
苏宁摇摇头，以前身份珍贵，身边守卫森严，而且皇子的课程是知礼治国，完全没有习武的必要。
曹青道：“开脉是习武的基础，武夫行走江湖全凭的就是一口气在体内流转，脉搏就是气运流转的道路，这是每个习武之人都要初经的道路。”
“殿下请看。”
曹青鼓动气机，一团雾气在空中凝聚成一个童子模样的小人，身上各个部位逐渐亮起十三个小点。
苏宁点点头，心想：“这应该就是武夫所要打开的脉穴了。”
曹青屏息道：“殿下，稍后我将一团气机引导您开脉，恕臣无礼，剩下的全靠您自己悟了。”
苏宁盘腿而坐，深吸一口气后，借助曹青渡过来的气机，心神忽然进入了一种玄妙状态。
苏宁心中惊叹：“好神奇！”
心神与体魄仿佛融为了一体，某一刻，苏宁居然看得见自己身体里所发生的一切事物，大到血气，小如芥子。
气机还在不断往下深入，在丹田里聚积，随后向四周扩散，涌向四肢。
“开！”
苏宁心中暗念一声，聚精会神地投入到自己的第一脉当中。
“轰……”
苏宁喷出一口污血，自己第一道大门被打开，无数气机涌入其中，传来阵阵刺疼。
苏宁没多想，稳固好自身第一道穴后，心神继续前行发掘自己的下一道脉穴。
好在有曹青提供源源不断的气机支撑，苏宁才没有后顾之忧，半个时辰后又是三道大门打开。
此时的苏宁已经能稍微琢磨到自己的气了，并试图把它们加入到大军中一起继续攻穴。
好在苏宁现在对外界一无所知，不然得惊掉大牙。
此刻的曹青正在死死按住额头，不让自己失态打扰到苏宁的修行。
“天才！这是天才！”
曹青心中惊呼，一连六开，这放在整个以往整个大秦都算天才了。
众所周知，道者修心，武夫修力，而开脉是要耗尽自己精气神为代价的，对于正常人来说一第一次应该是能开一到两脉的水平，三脉以上放在大小宗门都很少见，而五脉那是罕见天才，数十年难得出现一回。
本以为六次应该要力竭了的，没想看苏宁的状态，竟还留有余力的样子。
曹青一咬牙，加大为苏宁提供的气机支持。
“七脉”
“八脉”
“……”
“已经是第十一脉了。”
曹青心中诧异，虽然他是武化境武夫，但是这么长时间提供气机也几乎是吃不消。
许久，苏宁睁开眼，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心有遗憾：“可惜了，只能到十一脉了，剩下的实在是力所不逮。”
曹青收起先前的失态，坦然道：“殿下，习武如凡夫筑高楼，万不可进功急切。”
这时帘子被人掀开小小一角，挤进一个黝黑脑袋轻声道：“嘿嘿，大人，我们马上到许州了。”
“许州”
苏宁暗自点头，以前曾听过这个地方，大魏五大州之一，州城人口百万之多，商贸繁华，有“人间江南”的美誉。
目前他还不清楚江叔让自己来这里目的。
出京前，他曾问过曹青，曹青只说不知，一切皆听上面的命令，那就是一路互送自己，保证性命无忧。
车队果然很快来到一方大城面前，苏宁一行人如法炮制很快通过了门口守卫安检，马车缓缓驶入城内。
……
在远离魏都京城十几里处，同样也有一队人马在往许州进发中。
其中有不少熟悉的人影，正是那日夜袭徐府的刺客，很难想象在全城戒严的情况，他们不但逃脱了搜捕还顺利出了城。
温柔的男音从背后传来。
“你说，殿下会觉得我这样子美吗？”
长歌脸一黑，忍不住转身讥讽道：“宁子衿，你是不是有病啊！”
被叫做宁子衿的男子丝毫不在意眼前人的言语，依旧提携着裙摆款款踱步而来。
令人惊讶的红妆后的男子竟然和倾国女子有的一比。
远看，黛眉开娇横远岫
近看，绿鬓淳浓染春烟
人道世间女子都羡慕男儿身，但此刻只会让世人皆叹惋，此身竟不是女儿身！
“早先听说你在被咱们那位殿下带回前，在教司坊高就？”
离歌正是那日砍下徐如海头颅的两位黑衣人之一，但此刻说话的却是另外一人——江溪一。
那人在阴暗的地方走出，褪去黑衣换上白衣装，将一身杀戮气息隐藏起来，此刻红唇白齿的模样倒真像个富家公子。
江溪一冷笑道：“但是那里的小娘生的可不如你俊俏，没准活做的也不如你好，可惜了我们那位皇长孙殿下可没机会看上你。”
离歌皮笑肉不笑，跟着揶揄道：“没准咱们那位殿下真有龙阳之癖呢！”
三人自从被江公委以重任以来，日常斗嘴。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出半月各人嘴上功夫都大为精进。
宁子衿挽起云鬓，含情凝睇地看向窗外，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有些秘密就像一本书，因为太过珍惜喜欢，反而不愿意借给旁人翻阅。
正如他救了他，他的命就是他的，何况喜欢他呢。
“马上能在许州见到殿下了！”
宁子衿心中感叹，在无数个日夜的幻想的对话场景终于要实现了。
在无人注意的角落里，男人的嘴角露出一缕笑意。
当东方的天上升起启明星，远在魏都皇城的大殿外挤满了人。
每个人都手提着一杆灯笼，佝偻着腰，等待着身前枯瘦老人的命令。
老人可是大魏的功臣，和老相公同一个年代，经历三个朝代不倒。
忽然人群外围开始出现骚动，由外向内扩散，几位重要人物开始入场，众人纷纷让开道路。
百官就位后，后面的人的视线纷纷移到前面几位。
京城纵火杀人案已经三天了，怒火中烧的陛下在几次小朝会后，终于打算开启早朝，百官内心各有各的想法，至于小朝会期间发生了什么就只有他们几个知道了。
老人对此也是不闻不问，干脆睁一只眼就闭一只眼睛。
从古至今朝廷里除了内斗就是党争，自古无二，陛下需要平衡权势来稳固地位，臣子需平步青云获得权势，二者皆取利而行。
右丞相上官阔往老人所站着的地方挤了挤，低声问道：“赵公公，进来陛下龙体可曾安康？”
赵鹰突然眯起眼，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位人臣，对他来说这是对方很危险的一个讯号——立嫡。
大魏皇帝近几年来可没少被这事烦恼，废后之子与当今皇后的儿子开始大打出手，当今陛下也没说话，使得不少官场上的狐狸尤在观望，直到现在右丞相公开支持现任太后的长子，这就是犯了禁忌了。
一方平衡被打破的后果就是死人，死人，说白了还是党争，党争……
老人强行停住自己的思绪，操着哑音道：“陛下自然是无忧的，倒是大人要在其位谋其职，莫要瞎操心。”
他的意思很明显，自己不站队，不打算卷入进去。
“铛…铛…铛…”
当午门的钟声想起，骚乱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百官纷纷目视前方，步伐稳重依次踏上阶梯进入大殿。
大魏皇帝满腔怒火，在众人行礼过后，将手上的折子狠狠扔在首辅面前：“看你们给朕干的好事，哪位来解释一下啊？”
大理市少卿首先站了出来，毕竟这是他的职责
“陛下，本次京城走水案已查明是旧秦余孽所为，臣不遗余力抓捕的同时发现，所有贼子均已经服毒丹，我们抢救未果，至于黑户牢里的秦朝余孽，在走水后臣发现遗体，初步断明已经被大火活活烧死！”
“这么说他们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大魏皇帝冷哼一声，明显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又道：“这么久查不出名堂，朕要你们大理寺干什么吃的。”
监察院左督公孙策走了出来道：“陛下，臣分别弹劾大理市少卿颜荡惰于执法法，弹劾禁军统领徐山勾结贼子，弹劾京兆尹林如年失职……”
没等公孙策说完，这边又跳出一个人高声道：“陛下，臣有本奏，臣弹劾本朝检察院公孙策判敌。”
一时间朝堂上乱做一团，几人争得面红耳赤，被誉为大魏天柱的首辅曾巩依旧闭着眼歇息，仿佛在享受一段美好时光，只是隔段时间就看会儿面色阴晴不定的大魏皇帝。
在他的眼里，这些都是刀子，无所谓的刀子，是派系里丢出来的利刃同时也是弃子。
他们说的罪名或许有也可以没有，只要能达成目的那都是好刀子。
在得到皇帝陛下的脸色示意下，赵鹰走上前高声道：“都给咱家肃静，来人呐！把这几位目无陛下都给请出去每人打二十大板。”
在场所有人心神领会，没有人愿意替其喊冤，安静的看着互相弹劾的几人禁军被拖出去。
“朕想看看首辅曾爱卿的意见。”
大魏皇帝眼神略有些玩味看向朝廷第一人——首辅曾巩。
曾巩收敛起老态，身体微微向前一拜，起身道：“臣附议，京兆伊失职理应当斩，念其往日苦劳，发配江州监酒司。”
“禁军统领徐山发配边疆边疆。”
“至于大理寺，臣觉得此案疑点颇多需重新再查，大理寺配合三司会审。”
曾巩围绕案件里众管员的表现逐一点评，赏罚分明张弛有度，实在是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大魏皇帝脸上终于好看了些，又道：“就按曾爱卿说的办。”
皇帝问道：“齐国那边有消息没？”
鸿胪寺少卿走上前，俯身道：“回陛下，目前齐国使团已经进入边境，不到月末即可开始谈判。”
“好，此次交谈不得有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