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4 章 是我
(七十四)
不对劲,这小子十分有九分的不对劲。
温连若是再那么容易被他骗过,可以直接找块豆腐代替脑仁塞脑袋里了。
他狐疑地看向崔晏离去的方向,发现他似乎是要去侍卫所,瞬间明白过来——崔晏该不会是怒急攻心,想直接去侍卫所杀了文淮之吧?
不行,他得去看看。
温连顾不得停留,快步跟上崔晏,想要在他到侍卫所之前把人拦住。
追赶了半天,温连总算在侍卫所门口堵住了崔晏。
“你想干什么?”他气喘吁吁地抓住崔晏的胳膊。
崔晏轻轻抿唇,说道:“孤来看看文公子,既然他未来会是救世主,说不准大宣就要因他而改朝换代。孤有几样心得想传授于他。”
温连:“……?”
这话怎么听怎么像黄鼠狼给鸡拜年。
他都不信,更别提文淮之了。
然而崔晏却并未理睬他,转头对侍卫所里喊了声:“武英,将文公子请到我侧殿书房去。”
“是。”
毛豆虽不知他要做什么,但还是伸手抓起被捆着的文淮之,笑眯眯道:“走吧,文公子?”
文淮之吐出口中锦帕,发丝稍显凌乱,看向崔晏身后的温连,直到确认温连看起来没什么事后才放心下来。
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气,道:“解开。”
崔晏眸光沉静,意味不明地落在他身上,文淮之毫不怯弱地迎上他的视线。
“给他解开。”崔晏忽地笑了,望着毛豆轻手轻脚地解开文淮之手腕上的绳子,而后道,“这下可否请文公子同孤到书房一叙?”
文淮之凝顿片刻,抬起头,却见温连在他身后努力做着拒绝的手势。
温连担心他。
但他并不惧怕崔晏,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他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进京。如今他是圣上钦定的新科状元,不日便要入朝为官。
崔晏再想杀他,也得掂量着皇帝的意思。
于是文淮之朝温连投去一个让他安心的目光,应声下来:“好,凭殿下吩咐。”
不多时,清宁宫侧殿书房。
书案上,一缕檀香袅然升起,盈得满室雅香。
文淮之立在崔晏对面的桌案前,温连和毛豆趴在殿门边暗中观察。
“殿下唤我来,所为何事?”
崔晏仔细看着案上层层叠叠的奏折,随意挑拣出几本,搁在文淮之面前。
他掀起眼,道,“听闻文公子在殿试表现精彩绝伦,孤这里有几分奏折,不知文公子能否同孤一起参阅一二?”
话音落下,满堂皆静。
毛豆挠了挠头,偷偷问温连:“江大人,这奏折可以随便给人批阅?”
“可以个头!”温连咬了咬牙。
崔晏到底是要干什么?
“文淮才疏学浅,恐不能胜任。”文淮之
眉头微蹙,还算客气地拒绝。()
他是臣子,这些奏折,他万万批不得,否则定会被崔晏安一个居心叵测意图谋反的罪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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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晏似是恍然般,说道:“文公子无需担心,父皇分发这些奏折给孤,本意便是让孤学习为君之道,为君者自要广纳民意,请文公子指点一二算不得什么,难道说文公子并不以为自己是民?”
文淮之抬眼看他,此时也有些摸不清他的意思,“那文淮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闻言,崔晏随意递给他一本奏折,又看向角落里狗狗祟祟的温连,扬声道:“太傅也请进吧,以你二人的才智相助,想必这些奏折,孤今夜就可以批完了。”
此处没有外人,他竟还这么规矩地喊自己太傅,温连愣了愣,问:“你要我跟他一起?”
“嗯。”崔晏淡淡应声,“太傅可是觉得孤在此碍事?”
温连抿了抿唇,分明感受到他话里带刺。
果然是故意闹脾气吧。
他走进殿内,望向文淮之手心的奏折,故意说道:“是有点碍事,殿下出去?”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忍不住看向他。
毛豆嘶了一声,闭上眼,预感到要有什么大事发生。
然而崔晏却只是轻轻笑了声,自案前起身,踱步走向温连。
温连警惕地看向他,直到崔晏路过他身旁,走到门槛外,“好,那孤便先去睡了,这些奏折劳烦二位批奏完后写到字纸上,明日起来孤再一一临过便是。”
说罢,在温连不可思议的目光中,他缓缓关紧了大门,将温连和文淮之留在了书房内。
待到脚步声走远,书房内,两人面面相觑,纷纷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怎么了?”文淮之率先开口。
“我不道啊。”温连一脸懵逼。
难道崔晏真心想放他离开,甚至情愿他辅佐文淮之登上皇位?
如若不是这样,为何崔晏要让文淮之学着批奏折?
他快步溜到门边,打开一道门缝,发现毛豆和崔晏正立在不远处,两人似乎在聊着什么。
温连眼前一亮,遂道:“他肯定是交代毛豆盯着咱俩,我就知道他不可能那么容易死心。”
听到他的话,文淮之却只是立在原处,静静地看他。
“施琅。”
他轻唤了声。
温连没有回头,继续紧盯着崔晏的动作,想要看穿他的伪装,头也不抬地应声:“嗯,怎么了?”
文淮之抿了抿唇,有些话,他不知要如何开口,也不知要不要说出来。
半晌,他低声道:“你是不是,不想他走。”
“啊?”温连这下回过头来,看向文淮之,“什么意思?”
文淮之倏地摇了摇头,勉强笑笑,道:“没什么。”
亲密关系是世上最无法割舍的东西,就比如一个人每日都做一件相同的事,和相同的人在一起。只要突然有一天这个循环被打破,此人
() 便会觉得难受至极,拼命想要恢复到从前的循环里。
习惯是很可怕的事情。
习惯一个人之后,对方的好会放大,遮掩住对方的坏,对方的坏也会放大,从而遮掩住对方的好。
崔晏真的走了。
温连反倒有些怅然。
从前每次他和文淮之说几句话,崔晏就会恼火,可这次崔晏真的让他和文淮之独处一室。
怎么想的?
温连没心思放在这些奏折上,关键他也不太懂这些。
崔晏挑出来的这些奏本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比如某某地需要拨款,某某府想开凿渠道等。
奏折并不多,不像故意为难他们,倒像真心实意让文淮之学习来的。
他百无聊赖地陪着文淮之将那些奏折看完,困意上心头,温连打了个哈欠。
文淮之沉浸在那些从前从未接触过的奏折里,兴奋而好奇地将所有奏折全部看过,在字纸上写下自己的意见。
这种感觉很奇妙,匆匆几笔,就能够决定一座城池的发展,决定千万百姓的命运,再远大些,说不定还能决定江山社稷的兴荣衰败。
从前要花费无数努力才能做到的事情,现在却只用写几个字。
原来,做皇帝是这种感觉。
文淮之把温连彻底忘在一旁,整个人痴迷地翻阅那些奏折,时不时还跟温连搭几句话,他欢欣而喜悦地举起其中一本,“施琅,这是通州的折子!水患之后换了新知府,如今百废待兴,你觉得拨款多少合适?”
温连沉吟了下,“你觉得呢?”
“我觉得应多拨些,减轻赋税,而后再放开口岸……”文淮之滔滔不绝地说起自己的想法,全然没注意温连已经困得睁不开眼,“要是真能这样就太好了,对了,你看!”
温连努力撑起眼皮,闻声看过去,“看什么?”
“这些奏折上都有崔晏的注脚。”文淮之指尖点了点奏本,激动说道,“他写的跟我想的一样!如果真能这样的话,那通州未来必定会……”
半晌,他声音戛然而止,像是方才反应过来似的,陷入了沉默。
崔晏现在不是皇帝,他们的关系也没有那么好。
更有甚者,崔晏还会从他身边抢走施琅。
身怀如此才谋之人,为何偏偏是崔晏。
“我看看。”温连无精打采地接过奏本,上面隽逸漂亮的小字,几乎瞬间便能让人联想到他这个人。
不知怎的,温连好像有点不困了。
他低笑了声,说:“这个啊,前几日他给我看过,当时他还说会想办法再让通州开一道通西运河,直通海外,这样就可以将通州本土贸易由水路带去邻国,他还说……”
闻言,文淮之的眼睛亮了亮,期待着他继续说下去。
温连却卡了壳,“不好意思哈,后面他怎么说的,我忘了。”
文淮之:“……无妨。”
温连瞥他一眼,没忍住
笑了(),那表情哪像是无妨()_[((),明明就很失落。
“那么想知道,你明日自己去问他啊。”
文淮之撇开脸,捧起奏本,说道:“算了,我自己慢慢想便是。”
一个比一个嘴硬。
温连拄着下巴看他,又打了个哈欠,估摸着让文淮之再这么琢磨下去,自己今晚上别想睡了,他试探着道:“你在这看,我先回去睡觉?”
崔晏现在应该都气得不行了吧,他想回去看看这小子还能装到什么时候。
“好。”文淮之没有抬头,埋头沉浸在那些奏折里,随口道,“施琅,路上慢些。”
温连看着他挑灯夜读的模样,忽然明白为什么小剪刀可以考中状元,也明白了小剪刀为什么会是男主。
他确实很适合做皇帝。
温连欣慰地笑了笑,轻手轻脚地退出书房,为他把门关好。
一回头,猛地撞入一对幽深如墨的眸子里。
崔晏提着盏琉璃宫灯,瑰异烛火映在眼底幽幽燃着,轻轻抬手扶住他,淡声道,“是我。”
温连吓得差点跪地上。
“你要吓死我啊?!”
他刚说罢,唇便被崔晏捂住。
“文公子还在用功,别吵到他。”
温连:?
他愈发觉得崔晏这句话好笑,堂堂太子殿下大半夜不睡觉,跑到书房门口来干什么?
温连扯开他的手,故意问:“所以,你是来督工的?”
崔晏撇开眼,立如松竹,看向远处天边明暗闪烁的星子,心情稍缓,低声答他,“算是吧。”
又装,看你忍到什么时候才肯坦诚一点。
温连低低嗤笑了声,说道:“劳殿下费心了,文公子不多时就能批阅完了,这么晚还来督工,殿下可真是用心良苦。”
“嗯。”崔晏毫不在意地应下来,“那太傅便回去睡吧,孤命武英送你回太师府。”
温连脸上笑意微顿,“回哪?”
“太师府。”崔晏重复一遍,将宫灯递进他手心,“夜深露重,太傅路上小心。”
温连:“……你说真的?”
崔晏:“自然。”
好好好,还这么玩是吧。
说走咱就走,白走白不走,小坏蛋,自己别扭去吧!
温连禁不住笑道:“也对,殿下长大了,以后都不用爹爹陪着睡觉了,那我走了。”
他立刻转身,提着宫灯,背对崔晏,扬了扬手道:“不用送了,让武英歇着吧!”
直到温连走远,崔晏也没有出声拦他,竟真的就这么目送温连离去。
半晌,一个暗卫自他身后拐角处缓缓走出,“殿下,都安排好了。”
崔晏眼眸微深,自衣襟内取出一片锦帕,擦拭过掌心,低声道,“嗯。”
那张雪白的锦帕上,已然血迹斑斑。
温连,当真比谁都要心宽啊……
一点也不心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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