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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0 章 欲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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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十)

    在康安王府治病的日子里,天气不再连日暴雨,城中涝灾渐渐得到控制,百姓在官府的组织下开始重建房屋。

    崔晏将温连安置在康安王府,带着顾问然和康安王私军数千沿着通州口岸剿灭水匪。他们各显身手,康安王与崔晏共同指挥,顾问然勇猛杀敌。水匪本就是自立为王的土霸主,很快被剿灭得不剩多少。

    一切都好起来了。

    温连卧床修养数日,身体也康复不少。

    这其实不算一个好消息,因为温连本来的打算是干完这一票,早死早超生。

    他已经跟崔晏做了超出父子之情的事,但他死期未至,还得整日和崔晏见面,实在尴尬。

    文淮之的药药效很好,但有一点忌讳,就是服药期间,不可同房,以免邪气侵体,五脏亏虚。

    温连怀疑这人是故意点他呢。

    他看起来像是那种喜欢纵欲的人么?

    文大夫每隔一日便差人送信一封,每封信崔晏都要当着温连的面拆开看,幸好里面只写了一些用药的剂量,简单问候了几句温连,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

    又是一日清晨,康安王忽地命人来请温连到正厅去。

    温连到了之后,发现崔晏他们都在,门口还立着个笑眯眯的年轻太监,面色苍白,身形瘦削,与从前温连见过的太监不太一样,相貌清秀爽朗。

    年轻太监见了他,笑容更盛,拱手道:“奴才李仕安见过江大人。”

    温连出宫以后还是头一次在宫外看见太监,他不免新奇地多看几眼,“你认得我?”

    他好像这几天总说这句话。

    “曾在大人金殿受封时见过一面,奴才与您府里的那位小德子是老相识,关系很好。”李仕安弯腰行礼,脸上仍挂着笑意,“奴才此次奉圣上之命赶来通州,就是为了见殿下与大人。”

    是小德子的朋友啊。

    温连微怔,刚欲开口问问小德子如今过得怎么样,却听崔晏在上首扬声道:“江大人,先请落座吧。”

    闻言,温连抬眼瞥向崔晏,咽回想说的话,坐到他左手侧。

    李仕安低头俯身,朝在座的崔晏、康安王、温连和江施琅依次行礼过去,而后从怀中取出一个明黄色卷轴,哗啦啦摊开,扬声道,“昊天有命皇王,诏曰——”

    众人纷纷起身,婢女小厮紧接着跪下,温连见状赶紧跟着一起要跪,被崔晏用手轻轻扶住。

    “皇帝特命你不用跪。”

    温连立刻从善如流地起身,听着那李仕安宣读圣旨。

    “朕闻讯通幽二州水患得缓,太子、皇弟康安王与爱卿江随共同剿匪,运送灾粮,功不可没,特此钦赏。”

    听到这儿,温连忍不住抬头。

    李仕安面不改色,继续道,“太子赏八宝玉如意一对,康安王赏南域夜明珠三颗,其女康安郡主锦缎千匹……”

    皇帝对自己弟弟出手倒是大方,

    怎的对自己儿子就这么不上心,只赏一对玉如意。

    温连又开始为小红打抱不平,这皇帝明显是偏爱康安王吧。

    “爱卿江随,升任户部尚书,无量佛金尊一座,普贤菩萨像一尊,朝云丝绸九车,良田千倾,黄金万两,钦此——()”

    话音落下,温连震撼地抬头,突然发现他好像才是被特别偏爱的那个……

    皇帝居然这么重视他,温连不可思议地接过圣旨,整个人好像还在云边飘着,腿软下去,耳边传来李仕安的道喜声,恭喜大人贺喜大人,户部后继有人,江丞相定然以你骄傲。()_[(()”

    左丞本就是户部尚书的上司,原来的户部尚书也是左丞的人,这等于是皇帝杀了左丞的一个心腹,又把左丞儿子给升了上来。

    崔晏在心底揣度。

    皇帝此招的确厉害,左丞势力被打压,斩了心腹赵永禄项上人头,心有不忿。他转手又这差事赏给左丞的儿子江施琅,以次拉拢回左丞的心。

    而且,皇帝故意给他这一国太子的赏赐远远不如康安王和江施琅,为的是试探他品性如何,对皇帝有无异心不满。

    可惜他失策了。

    看到温连开心,崔晏只会更开心。

    接过诏书,温连喜形于色,眼睛亮津津地看向崔晏。

    “那么高兴?”

    崔晏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问道。

    温连俩眼睛里就差冒金光了,略显激动道,“升官发财,黄金万两啊,还有座大金佛,你亲爹出手真大方!”

    崔晏一时失笑,竟不知道该答些什么,顿了顿,低声道,“江施琅家财如流水,这些赏赐怕是只有那户部尚书一职对他还有用些,矜持些。”

    温连立刻收声,摆出一副不卑不亢的架势,清了清嗓子道,“臣谢主隆恩。”

    有些时候,崔晏简直就像他的随身系统一样,不仅可以帮他分析局势,还时刻提醒他保持人设,恐怕比某些系统文里的二货系统还要靠谱得多。

    领过圣旨,得到厚赏,温连不禁又开始琢磨,自己的任务到此算不算完成了。

    按理说应该算的,通州万千百姓都因赈灾粮得救,如果这情节是在小说里,皇帝封赏之后就算结束。

    如今水匪也被崔晏陆陆续续派兵剿灭,一切告一段落,他也是时候离开了。

    不走是不行的,剧情好不容易走上正轨,崔晏解决水患成为救世主,后面还要登基称帝,他不能挡路。

    万一以后自己迟迟不死,崔晏岂不是要成为史书上最枉顾人伦、荒淫无道的断袖皇帝?

    只是想象着那个场面,温连就浑身发冷。

    绝对不行,剧情绝不能这样发展下去。

    温连心虚地避开崔晏的目光,暗自琢磨,再陪伴崔晏快乐地度过这最后几天,他要寻个机会想办法离开。

    不过这段日子里,崔晏想做什么都好。

    只要是崔晏想要的,温连能给的,全都给他。

    ()    通州事毕,他们近些日子就要返程,在温连修养这几天,康安王以太子之名,率通州四府军队剿灭沿岸水匪,并抓住水匪逼供。

    本来都没抱什么希望,没成想在临返程前几日,竟还真让他们逼供出来。

    他们从水匪那里,得到何楼私自纠集水匪拦船的证据。崔晏和康安王立刻联合上奏,奏发通州知府何楼贪污赈灾粮。

    证据俱全,何楼无可辩白,皇帝龙颜大怒,下令即刻缉拿何楼,择日由崔晏亲自押送何楼归京。

    事发之后,何楼还想逃跑,对着崔晏大呼冤枉,虽然崔晏没听亦没管,按律法将人关了起来。但却也觉得这事顺利得太过蹊跷。

    他们打算找出水匪幕后之人,就正好就在临行前几日找到了压死何楼的关键证据,仿佛是什么人精心准备好的计划似的。

    崔晏直觉哪里不对,可归京的日子临近,他忙着调查收押与何楼贪案相关的官员,无暇分神去思考其他。

    夜里回了康安府,顾问然立刻送上一封信来。

    “又是裁云阁的信?()”崔晏眉宇微蹙。

    顾问然干咳了声,目光瞥向温连的厢房,对,裁云阁的文淮之给江大人的信,被我拦下了。√()_[(()”

    闻言,崔晏眉心更痛,心口涌上一阵烦躁,抬手便要拆开信。

    身旁顾问然见状,赶忙开口道,“哎哎,殿下,这不好吧?”

    崔晏抬眼看他,面不改色淡淡说道:“看完孤会给他原封不动塞回去的,哪里不好?”

    总之他也当着温连的面,正大光明看过很多次了。

    顾问然:“呃,微臣是说,万一让江大人知道咱们偷看他的信,到时可怎么办?”

    闻言,崔晏抿了抿唇,还是毫不犹豫地拆开信笺,低声笑道,“无妨,那就挨一顿骂。”

    顾问然:……怎么感觉他挨骂还挺开心。

    江大人,我可是拦过的,是他自己非要偷看,到时候别骂我。

    信笺展开,文淮之的信字如其人,字迹灵动飘逸,潇洒漂亮。

    崔晏心底冷笑,烦躁更甚。

    【江大人前鉴,那日匆匆几句,言多语淡,多觉烦忧,在此致歉。听闻通州各地疫病频发,草民有一药方,乃是数月心血苦心研究,特此奉上,可助大人一臂之力。

    望改日你我可在京城相见再叙前话,敬颂钧安,恕不多写。】

    落款处,写着文淮二字。

    在信封后,果然有几张密密麻麻的药方。

    这封信并未提及崔晏半个字,他拧眉沉思,将药方仔细看过,没什么异样。

    文淮之打算去京城?

    如果真要去,为何不与他们同路。文淮之治愈温连的病,乃是贵客。有皇家侍卫从中保护,他归京之路会顺畅安稳许多。

    他到底要去京城做什么?

    崔晏脑海里忽然浮出一个诡异的猜测。

    崔晏知道自己不是男主,而是温连误将他当成了男主。

    ()    那么为何……老天会让温连在江施琅的身体里复活?

    江施琅这具身体的任务是,帮助男主成为救世主。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江施琅都绝非会自愿成为太子的幕僚,而是会辅佐那所谓的男主。

    二皇子崔颖不足为惧,性格粗放,眼底只有皇权,决然不可能成为救世主。

    三皇子崔清虽聪明一些,但终究是个冷心冷血之人,比他差不了多少。

    六皇子年方十六,更不可能。

    倘若——文淮之才是江施琅要辅佐的、真正的男主呢?

    刹那间,所有前因后果都紧密联系在一起,崔晏怔怔地望着手心里的信。

    就算他厌恶此人,崔晏亦不得不承认,文淮之的确有着难能可贵的清正良善之心,处处为民着想。

    他常年吃药,文淮之写下的药方,崔晏大部分都识得,都是些不贵易寻的普通药材,像疫病这样难治的病,文淮之定是穷思竭虑才找到可以替换名贵药材的普通药材。

    这是一份真正天下万民皆可得救的药方。

    比起他这不得已才选择运送赈灾粮的太子,文淮之才更像一位救世主。

    ……而他,不是。

    崔晏眼睫微颤,一刹那,他仿佛从这封信里,窥见了真正的天命之子的命运。

    先是四处行医治病,拯救百姓性命,后来到京城入朝为官,拯救万千苍生。

    而他这自私无情的太子,只不过是一个窃取文淮之命运的蝇营狗苟之辈。

    也对,温连那样温善明理之人,站在文淮之身边才更合适。任谁看来应当都会这么觉得。

    崔晏不可抑制地想到这些自我伤害的话,心尖却无半分痛快之意。

    脑海里倏忽浮现出那日在裁云阁,温连和文淮之相视一笑的模样,二人你来我往,相谈甚欢。

    那是平等自如的交谈,如同两位久别重逢的故友,没有什么父子伦理,亦没有什么君臣之纲。和他不一样。

    那一刻,崔晏突然觉得,自己在眼睁睁看着什么东西失去。

    温连离他愈来愈远,他好像,就要抓不住温连了。

    从一开始便是错的,一切都是错的,温连原本便不是因为他而来的。

    如果温连最后知道文淮之的身份,会怎么做?

    如果温连真的要离开他,他又该怎么做?

    思绪繁杂,额角更加疼痛,他阖上眼,迅速将信纸原封不动地放回,心底躁郁难平,耳边传来顾问然试探地询问,

    “殿下,这信……”

    “烧了。”崔晏缓缓睁开眼,漠然开口。

    顾问然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啊?”

    崔晏陡然冷沉下声音,重复一遍,“我说,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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