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长命百岁【二更】
(三十六)
温连一边逃,一边在心底怒骂,
小王八蛋翅膀硬了,气死他爹。以后再也不来了,永远不要再来这劳什子清宁宫!
他刚出殿门,就见顾问然候在假山廊亭后,朝他似笑非笑地招了招手。
“江大人,脸色怎么这么差?”顾问然好整以暇地踱步而来,立在温连身侧,压低声音道,“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跟下官也说说,都是同僚,能帮上的下官一定尽心竭力。”
温连怒气未消,瞪他一眼,站定身子:“顾大人倒是好心,那便多替我教导教导太子,何为尊师重道,何为父子伦常。”
一生气,成语都一套一套的了。
见他气得不轻,顾问然心底更加舒畅,以为必定是崔晏替他好好出了一口恶气,故作大方道,“那是自然,下官也是殿下的老师,一定帮温大人分忧解难,只不过……”
他拍了拍温连的肩膀,长叹一声,“只不过殿下他向来知是非,明事理,江大人不如好好想想,殿下不够尊师重道,会不会是因为你……不配为师?”
听到这话,温连深深地吸了口气,逼近他些,咬牙道:“天下雨了你要洗衣服,锅着火了你开始倒油。顾大人说我不配为师,好,请你回去转告殿下,那自此以后,我再也不会踏入清宁宫半步。”说罢,温连气愤地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顾问然冷笑了声,拂袖道:“谁稀罕!”
他揣着手,乐滋滋地哼着曲踏进侧殿,心情好得不得了,“殿下怎把那江施琅给放走了,不过他走之前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臣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出去,把江施琅气得说日后再也不来清宁宫……”
书案边,崔晏执着一枚铜镜,正仔细地看着自己肩头温连写的字,听到此话,眉头微蹙:“你说什么?”
“臣说把他打发走了,给他气得够呛,临走前还跟臣放狠话,不过下次再让臣看见他,定叫他哭丧着脸出去。”顾问然还没察觉到崔晏陡然沉下的脸色,略显困惑地继续道,“殿下这身上怎么写着字?”
闻言,崔晏叹息了声,将铜镜搁在桌上,他淡淡道:“江太傅写的。”
“什么?”顾问然拧紧眉头,脸色铁青道,“他竟敢这样羞辱你,等着,我找他算账去!”
说着,顾问然拔出腰间的匕首,方要出门,被崔晏出声拦住。
“算账倒不必了。”崔晏缓缓穿好外衣,低声道,“大人去替我跟江太傅好好道个歉,让他明日还来。”
顾问然:?
“江施琅都、都这样对殿下你了,”顾问然震撼地看着他,伸出手,摸了摸崔晏的额头,“得罪,他给你下过降头?”
崔晏静静地看着他,“孤像是疯了么?”
“……”顾问然百般不解,深吸了口气,说道,“殿下可是怕他那左丞老爹会刁难与你,但凡幽州兵权一日没全落到皇帝手心,左丞便一日不敢对你发难。”
江施琅虽
是太子太傅(),可这太傅之名也不过是一个虚职(),离开明德所便毫无实权,真正令他们所忌惮的只是左丞在朝中的势力罢了。
崔晏系好衣带,提起笔,按照记忆,在字纸上一笔一画地拓下温连的字,轻声道:“孤对太傅并非恐惧。”
顾问然:“那是什么?”
崔晏无奈地看向他,说道:“当初在幽州孤就说过,有时你这头脑还不如温玉灵活。”
听他提起温玉,顾问然嗤笑了声,“殿下笑话我可以,温玉那蠢驴一样的脑子,哪里比得过我。”
崔晏伸出指,点了点自己的心口,笑道:“顾大人,你情窍也还没开过吧。”
独身二十六年的顾问然,被一个刚刚及冠的毛头小子点破。
他默了默,脑海冷不丁地冒出来一个诡异而可怕的念头,“殿下莫非是……”
崔晏继续写着字,头也未抬,大方地承认,“嗯,孤是断袖,倾慕江太傅已久。”
此话如同当空一道惊雷响起,顾问然被这雷劈得外焦里嫩,手脚发软,“江施琅?”
怪不得,崔晏自从入京城后便一直打听江施琅,那时江施琅甚至还不是太子太傅,只是左丞相家的嫡少爷。
顾问然还以为他是在打探朝中重臣的底细,便仔仔细细地替他盯着江施琅。
后来,崔晏好不容易入主清宁宫,坐回了太子之位,江施琅几次三番地发难,崔晏也都忍气吞声。
原来竟是因为……崔晏倾慕江施琅已久!
一切莫名其妙的事件都在此刻完美联系上,顾问然仍然不敢相信,指着崔晏肩头那处“江施琅”的大作,问道:“所以,你们方才是在殿里……”
崔晏衣衫半敞,身上还写着墨字,不知发生了什么,江施琅怒气冲冲离开,还说日后再也不来清宁宫。
其中缺少的关键,顾问然不敢深想。
“什么都没做。”崔晏及时打断他的思绪,淡声道,“江太傅对孤并无此意,是孤一厢情愿,强他所难。”
顾问然:“……这江施琅有什么好的,除了脸还凑合,脾气那么臭,还一点也不识好歹。最重要的是,那江施琅根本就是喂不熟的白眼狼,绝对不可能会成为咱们这边的幕僚。殿下此举说难听些,完全是在自取其辱。殿下,就不能换个人?”
崔晏瞥他一眼,“换谁,顾大人你么?”
话音落下,顾问然立刻俯首,“微臣领旨,臣这就去找江大人负荆请罪,先行告退。”
开玩笑,如果要换他,还是让江施琅受着吧。
顾问然拔腿从侧殿跑出来,不敢看崔晏的神色。
然而一想到还要去跟江施琅道歉,心里还是堵得慌。
崔晏喜欢谁不好,偏喜欢个男人,男人也就罢了,还偏是那最难搞的江施琅。
他倒不是厌恶断袖,只是……多少觉得太怪了。太子和臣子,虽然都仪表堂堂,才华横溢,但两个男子站在一处,怎么看怎么奇怪。
顾
() 问然回忆起那时“江施琅()”从侧殿出来时黑压压的脸色,以及稍显凌乱的衣襟,就连身上的腰带也是胡乱缠在腰间,他莫名觉得,江施琅似乎也并非对崔晏有多排斥。
昨日江施琅和崔晏也在侧殿,不知两人还做过什么,既然知道会被崔晏这般折腾,江施琅怎的还敢来。
不对劲,十有八分的不对劲。
未开情窍的顾大人,此刻突然开了一点点。
该不会是江施琅也对崔晏有意,只是两人因谁在上在下而起了争执吧?
他大胆猜测。
如果是这样,崔晏的意思应当是让他来劝一劝江施琅,说不定……他们还真能把江施琅这块硬骨头给啃下来当幕僚,虽然是以这么不光彩的办法。
如果能借此得到左丞那边的势力,这倒不失为一件美事,值得他跑这么一趟。
到太师府时,天已经黑透。
顾问然立在府门前,命门口的小厮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小厮推门出来,板着脸道,大人说了,谁也不见。()”
顾问然咬了咬牙,说道:“你告诉他,我是顾问然。”
小厮揣着手,依旧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大人还说了,你是畜生也不行。”
顾问然:“……”
好个江施琅,以为把大门一关他就进不去了?
顾问然敛起眸光,低声道:“好,那便改日再来叨扰江大人。”
他转身离开,拐进太师府一墙之隔的小巷,抓住墙上青砖,三两步跃进了府里。
另一边,温连用过晚膳,准备洗漱休息。
小厮把浴桶搬进屋内,温连便让他们下去了。他褪下衣物,把脚缓缓伸进水里,水温正正好。
温连满意地钻进浴桶,温暖的水包裹住身体,一整日的疲惫烦恼尽数消散。
忽然间,温连发现浴桶里的水似乎被他的身体染黑了些,仔细看去,竟是一团团的墨色,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那是小王八蛋用毛笔在他身上写的诗被水洇开了。
温连看向腰际,想起当时衣衫被扯开的场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这小王八蛋绝对又是写了什么闷骚的土味情诗。
他想赶紧擦掉,低下头,在腰间看到一列几不可察的小字,不是什么情诗,字迹被水晕染开,只能依稀辨认出,上面一笔一画地写着——
温连长命百岁。
心脏一刹那仿佛被鼓槌敲动,震颤不已。
温连不敢触碰那些小字,却仍然看到墨迹在水中渐渐模糊消散,就像崔晏这份小心翼翼的心愿,也被人从这个世上抹除掉似的。
让他活过来,活下去,早已成了崔晏的执念。
兴许,让崔晏变成现在这样的人,是他呢?
温连恍惚地坐在浴桶里,正望着那列小字出神,耳边倏然出现一道颇为嫌弃的声音。
“江大人?”
温连一个激灵,险些在浴桶里打滑,他猛地回头,看到窗外有道黑糊糊的影子,紧接着,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我,顾问然。”
温连睁大双眼,立马从衣架上拽下自己的里衣外衣胡乱套上,“你怎么进来的!”
外面的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简单,翻个墙就进来了。”
温连这才想起顾问然之前就是干刺客这行的,这小子翻进他家来简直轻而易举,他刚想喊下人来捉拿刺客,又听窗外道,“你喊人,我就进屋了。”
温连:“……你到底要干嘛?”
窗外,顾问然悠悠道,“江大人把衣服穿好,下官好进去细说。”
这货竟然连他在洗澡都知道,难不成已经偷看过?
温连gay达狂响,警惕地躲到墙角,将身体掩藏起来。
“怕什么,下官只是耳力不错,听到水声罢了。”顾问然仿佛能透过窗子看到他的举动般,竟然有一瞬间觉得这样的江施琅有些好笑,他低低道,“而且,我不是断袖,你放心。就算是,也不会喜欢太傅这样干瘦的男子。”
他果然是偷看了吧!
温连深吸了口气,朝窗外扬声怒喊道:“你滚,还有你家太子,你俩一起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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